我和那些男孩们

　　吴勇没走两天，他的工位上就坐着一个粗看比我还年轻的女生，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虽然戴着眼镜但妆容精致。她由方经理亲自领进办公室，跟包哥打招呼时显得特别熟络。我后来才知道她也毕业于平城财大，不过是商务英语专业且比我大了三届。不说真看不出来她比我大了三岁，后来才从韩姐那里得知，这位董悦师姐用的都是名牌护肤品，我月工资连一套都买不起。她之前也是母公司国企下另一板块的员工，所以跟方经理、包哥都熟悉，特别受方经理喜欢。原来的国企旗下有三大板块，我们公司是最早剥离出来进行股份制改革的一个板块。另外两个板块也在探索进行改革，只是因为权力利益关系迟迟没能开动。我们部门用人之际，方经理便想到了这位美女师姐。因为是校友的关系，董师姐爱跟我一起吃午饭，但我基本无法向她提供多少有价值的资料。我每天埋头工作，无暇顾及其他。而她本就来自母公司，自带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她向我打听工资，我如实告诉她自己的情况，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末了，她吐出一句：“你也没跟老方谈谈条件？”
　　“他说公司都是有固定薪级的，一切按规矩办。”我很无奈地说。
　　“那是国营老公司吧，他这里都改股份制了…”董师姐若有所思的点到为止。我当然觉得工资少，可是我又能怎样，换了两个地方，工资一分没涨，活还越来越多，生活质量也不断下降。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值更高的价钱？但我不敢跟方经理讨价还价，我不想跟他多说话。他的语气里总是包含着傲慢、讽刺和不屑，我反正是包哥的助手，基本都是跟包哥沟通。这才刚来半年，还是埋头老实做事吧。要是一不小心又犯错，向谭姐那样被罚款，我的工资扣光了都不够，就真只能喝西北风了。我是真的佩服董师姐，方经理跟她说话时总是乐呵呵面带温柔，跟对我时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有两次，当他们意见相悖时，在办公室里当着众人的面，董师姐也略带娇嗔地坚持自己的意见，方经理最后居然还服软同意了。我除了自愧不如，更不知经常被骂得没面子的唐哥会作何感想？而且董师姐的男友就在前公司，两人是某次出国参加展会时在异国他乡街头一吻定情。想想我就自惭形秽，论英语我并不比她差，可是人家在原国企的平台上都公费出国旅游了，我还在为自己能够参加国内的堂州展会沾沾自喜。有一次，董师姐的男友进办公室来接她下班，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特别精神，而且比师姐还小了两岁。看着师姐笑盈盈同他牵手离开时小鸟依人的甜蜜样，再看看桌上堆成小山的合同，我不禁悲从中来。什么时候，有人来接我下班？什么时候，有人能慰藉下我麻木的心，让我开心一点？
　　周末我的不良情绪简直要到了高峰，我主动向乔希发出邀请，一起去财大附近的量贩歌城K歌。因为那里下午的价格是晚上价格的十分之一，而且是按人数收费最长可以欢唱五小时。在平城的娱乐消费里，这个是最让我没有包袱且开心的选择了。说是收费，其实是强制在歌城的小超市里最低消费，又有吃喝又能唱歌，我可太喜欢了。听我这么一说，也喜欢唱歌的乔希心动了。她满口答应后问我：“就我们两个吗？”
　　“不然呢？”我反问她。
　　她笑着眨巴眼睛说：“你家王老师呢？”
　　“吵架冷战两星期了。”我叹了一口气，莫名觉得有些心痛。
　　乔希搂住我的肩膀说：“别这样，你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嘛，人多点热闹啊。”
　　“太伤人了，不想找他。”我一口回绝了乔希。
　　“来来来，把手机给我，我帮你联系他。”乔希说着要拿我包里的手机。
　　我死死抓住手里的包喊：“不要！”
　　“随你啦，”乔希收回双手，“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反正是明天，今天我要去开心吃大餐了。”她说着就回屋收拾东西，我知道她跟她的初中好友有约，便退回自己房内作心理斗争。乔希的初中好友自然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不是付玉便是何欣。这两人我都不熟，去了也是尴尬，何必去自讨没趣。我想了想，还是独自下楼去买菜做饭。一个人在菜市场晃荡的时候，我真想有个人陪在身旁帮我拎东西和讨价还价。看着新鲜的蔬果和禽肉，我心情开始放松，想着明天还要在家跟乔希吃饭，我就多买了一些菜上楼。一个人做饭吃饭真的很无聊，所以我鬼使神差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给王大力发短信：“明天我们要去量贩歌城唱歌，你去吗？就在财大附近，很便宜的一个人才15块。”发完以后我心里既紧张又有些后悔，因为上次真的太伤我心了，但我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其实最主要还是一个人太寂寞了，好像生活和工作没有什么事是顺利和开心的，连我高中以前最喜欢的阅读也消失殆尽。那时我不需要操心生活上的任何点滴，只管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就皆大欢喜，这意味着我有足够的时间来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沉浸在不同的世界里，而回避现实中的狭隘和不足。难怪有句话说：“阅读是一座小型的可移动的避难所。”我的生活当然不用避难，想必很多同龄人已经很幸福了。家里生活虽然不富裕，但父母常伴左右，总是用尽一切办法在精神上给以富足。而现在，我尽管周末还有时间但总觉得身心疲惫，读书那美好单纯的心情再也找不回来。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王大力居然回复了我的短信：“好啊，明天什么时候？”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语气，让我也没了脾气。于是我跟他约了时间，到时汇合一起去唱歌。没想到，第二天他午饭前就过来，提了一袋子吃的笑呵呵进了厨房。他带了一些凉菜和熟食，还有他一直喜欢吃的大馒头。乔希热情跟他打招呼，见我愣在一旁，乔希直接示意他帮忙开饭，又对我说：“你刚才不是喊饿吗？现在加菜了，赶紧开动吧！”我们三人风卷残云般结束了早午饭，掐着点跳上公交车前往量贩歌城。虽然从小就喜欢唱歌，甚至还有歌星梦，我却几乎从来没有在公众唱歌亮过嗓子。不过都是跟同学朋友去KTV时，唱过那么一两首让人眼前一亮的歌曲。这一次也不例外，我跟乔希轮番上阵切磋歌艺，王大力偶尔在中间插播一首，唱得很一般。所以，他唱得不多，基本都是作为听众在一旁看我们表演。可能是许久没有唱过歌，也可能是跟王大力又合好了，我的好心情终于又回来了。我们一直唱到特惠时段的最后一分钟才离开，走出歌城大门才发现天早就黑了。想到家里还有不少吃的，我们又坐上公交车回家共进晚餐。我和王大力没有再提过那晚的事，他又像往常一样友好和幽默。他走后，乔希说：“你看，我早让你叫上他，今天一切多好啊！”
　　我却摇摇头说：“我觉得我和他不会有未来的，我们的脾气和性格不搭。”
　　“可是你们看起来挺和谐的啊，”乔希有些不解，“那你还和他继续在一起？”
　　“因为目前没有别的选择啊，又担心自己找不到对象，他已经是认识的那些男生里自己相对舒服的了。”我叹了一口气
　　转眼就是公司年会，这次由行政部安排在大岭山上的一个度假山庄。让每个部门表演节目时，一部的梦姐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展示自我的场合，上台唱歌又跳舞，给一部拉满了人气。轮到我们二部时，大家都没有积极性，最后只能全体上台合唱了一首《朋友》。我记得韩姐说包哥以前也是活跃分子，唱歌踢球讲笑话手到擒来，没想到在公司几年后也变得沉默寡言不想多说话。我觉得他说话最多就是跟一部的小灵通任大哥聊天时，毕竟任大哥是个话痨，虽然平时在一部也是闷头干活的人。他也是在平城读大学时，认识了来自平城的老婆，因而留在平城工作。不然他肯定会回北方老家吃杂酱面啃馒头吧。抽奖环节，包哥和唐哥都中了奖拿到价值不菲的奖品，也算是一种侧面的鼓励了吧。听说年底发奖金时，都是方经理说了算，只有包哥最多，但也不过是不高的数目。毕竟包哥任劳任怨干得活最多，但他也只拿了那么一些，韩姐每次说到总是嘴角一撇，但随即又低头不再说什么了。没有中奖的人都拿到一张某日本大卖场的100元购物卡，我觉得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已经满足了。晚上我和董师姐住一间屋，她非要拉我去和梦姐他们吃烧烤。她和公司大红人梦姐以前是高中校友，关系自然比跟我们亲近一些。我就找陶裕一起闲逛聊天，大家各得其所。
　　很多工厂一到春节前也会给客户寄送各种礼物和特产，其中是以挂历为主。这下，我妈不用发愁没有新年挂历挂在家里的墙上，办公室里有无数种版本可以供她选择。倒是曹大哥给我们寄了不少海鲜特产，但无奈办公室人数多，分到我头上也就两小袋不起眼的东西。这天跟他确认好新订单和新价格后，他问我：“清凌啊，我给你们的东西收到了吗？那虾味道还好吧？”
　　我飞快在电脑的即时消息里打出回复：“收到了，应该很好吧，我没分到。”
　　“啊？你没有啊？这怎么回事？”曹大哥有点意外。
　　“没事，办公室同事多，我又是新人来得晚，少分一点正常的。”我知道卢副经理总是把我排在最后，这些事情都是她负责安排。或许是上次包哥帮我在方经理面前提了一次，卢副经理把催货的事情也交给我负责，后来果然我不再经常被要求催货，但估计人家心里的不舒服就此埋下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曹大哥飞快打字，“这样，你给我你的地址，我专门给你寄一些来。”
　　我有点感动但随即礼貌拒绝：“不用了，谢谢你。”
　　“别给我客气，快点把你住的地址给我，赶紧的。”曹大哥坚持要给我寄一份，看来是诚心的。我想了想，便给了他父母的地址。毕竟我在平城做饭的时间很少，有好东西还是很想跟爸爸妈妈一起分享的。
　　因为身体有些不适，我请了两天假提前回到崖城过年。王大力早就在十几天前坐硬座火车回北方农村老家陪父母了，拿他的话说，他是家中独子，如果过年不回去，他妈一定是哭得眼泪长流。我回家后的第二天在街上遇到方展师兄，他不似之前那么意气风发，但身边跟了一个温柔如水的美女。他跟我打招呼后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我现在本省东部的一个地税局工作。”
　　“你不是去了外企吗？”我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次聚会上，脑袋仿佛断了片一样。
　　“外企看似光鲜，其实实际落在自己腰包的不多，而且上升空间很有限。所以我辞职后又考了公务员，虽然不能回到平城或崖城，但好歹是铁饭碗了。”他自嘲似地笑了，“就是委屈我女朋友，只能暂时两地分居。”我这才想起之前听说他的现任女朋友是他原来高中同学的妹妹，缘分真奇妙，还是绕不出我们这座小城市啊。
　　“我在平城的外贸公司。”我也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那家公司是大国企啊，不错不错。”方师兄听了公司名字后大加赞赏。我在心里苦涩地笑着，又听到他问我：“你这是要去忙什么？”
　　“身体有点小毛病，去做个小手术。”我有点疲惫地说。
　　“那就不耽误你了，保持联系，给你和全家拜个早年！”方师兄的口才一如既往般出彩。
　　刚和他们擦肩而过，妈妈就抱怨地对我说：“你说你去买东西多好，非要提你生病了，人家还认为你多病多灾。”
　　“可是我的确是病了啊？！”我有点不耐烦。
　　“你就这么老实一根筋，人家有大病的还说自己没病，你一点点小问题还主动跟你交代。”妈妈喋喋不休地说着，又继而称赞方师兄一表人才跟他的美女女友配一脸。哎，对的，只有我，只有你的女儿，小眼睛单眼皮塌鼻梁厚嘴唇，永远没有一副好卖相。她还没吭声，我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可惜，这副长相是爹妈你们给的，我做不了主。当然我也可以去整容，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可不愿去随意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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