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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错姻缘(下)
“喝药,许你玩。”女子左手一只木老鼠,右手一碗苦汤药,眼神如古井无波般寂静。
“哼……”刘琮很想玩木头老鼠,但又不想喝药,权衡之下,仍不服输地讨价:“喝一口,玩一次。不然,本公子就不喝了!”
女子不吃这套,起身要走。刘琮着急了,抓住她的裙摆,慌忙吼叫:“不许走!我喝三口,玩一次行了吧!”
果然,小童都喜欢木头小玩意。华娘子的几个小童如此,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公子亦如此。女子心中叹道。
刘琮一边喝药,一边玩着木头老鼠,他渐渐觉得自娱自乐很无趣,他忍不住臭屁地挑衅:“喂,你干嘛像根木头一样,说话呀!如果不是刚才你跟我说了两句,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略,哑巴女!木头女!”见对方仍无反应,刘琮更是得寸进尺地羞辱,甚至朝她做鬼脸。
女子眼神一黯,想:小孩子都是这般麻烦的么?
她觉得这孩子应该是喝完药了,一把接过他手中的空碗,又收走那只木头老鼠,打算离开。
“喂!”刘琮不曾想她又要走,却不知用什么话题挽留,于是脱口而出:“我叫刘琮!你叫什么名字?夫子教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已经道了名姓,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妙龄女子没有转身,只淡淡地留下三个字——
“黄月英。”
……
“刘琮,你已病愈,又用冷水浇身,强令自己再病一场,这是为何?”
黄月英撩起裤脚,踩在溪边软沙上。她捡起一旁的工具,低头对着破旧的水车修修补补。
黄月英并不是在关心刘琮,她只是担心华娘子。华娘子对她有恩,当初默许自己在别庄装病,躲过父母研究木甲机关。如今这位刘姓公子给华娘子添了太多麻烦,她实在不得不管。
“我刘二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吗?”刘琮赤脚赤膊趟进水中,将一勺又一勺凉水浇在身上,巴掌大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嘴上仍十分要强。他瞪着黄月英,耻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没病,你都是装的!哪有病人像你这样精神,没日没夜地捣鼓这些木头疙瘩和铜铁废料!”
“你不想回家。”黄月英自动滤过那些絮絮叨叨,一针见血地说道。
她一向睿智得令人可怕,至少刘琮是这样认为。他似被戳中心思,好看的眉毛皱了皱,双手环住被山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身体。
“我不想回去……我爹只知道公务,我娘只知道讨我爹开心,我的嫡母看不惯我,我的哥哥总是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这让我觉得自己更可笑。”
少年的眼神似愤恨似委屈,“我不想回去!回去刘府,我只能被人关在内院里,任凭我如何捣乱,也没有人会关心我。在这里,至少还有……”你关心我。最后四字,刘琮不好意思说出来,他背对着她,耳朵不自在地红透。
“那你呢,为什么不想回家?”他眼神躲闪,随便找了个话题。
黄月英怔了怔,难得好脾气地回应:“若回去,有很多事情,是我做不了的……”
这句话如轻飘飘的羽毛,不小心触动了刘琮的心弦,他鼻头一酸,低头看向脚边的一处浅滩——
两条小鱼被困在巴掌大的小池中,它们只能互相交换口水而活。
他忽然觉得,她和他,正如这两条小鱼。
……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刘琮如何胡闹,那张美丽的脸庞始终淡然无波。她每次都专注于手上的木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哪怕他偶尔顽皮,她也只是叹气一声,然后默默收拾残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刘琮不想被忽视,不想被看做无药可救的顽皮小孩,他开始越来越过分,甚至故意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他也不知怎地,想在她面前更像个大人,却表现得越来越幼稚。
后来,刘府派人来接他回去了。刘琮虽年纪轻轻,却早就懂得心计,他知道装病不能装太过,不然就没有下次了。
于是,他听话地乖乖回家,回到刘府再暗中派下人打听——原来那位在别庄照顾他的美丽姐姐,是他继母的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姐。
所幸表姐身边没有男人,表姐似乎对任何男人都不想关注。而他,至少只有他,是唯一一个能和她交流的人,哪怕只是偶尔几句应付。他为此感到得意。
有了表姐弟的名头,刘琮更是肆无忌惮,经常到别庄骚扰黄月英。他总是吵嚷着向她讨要木头老鼠,而月英每次都不会搭理他。
只因,在月英的认知中,小童皆是无赖的,这次以木老鼠作借口,下次便讨要木蝎子、木头人……如此无始无终,自是不理他最好。
后来,月英渐渐忘了这个表弟,直至某日,她忽然问起刘琮怎么最近都没来,婢女透露出他失去亲娘,被蔡夫人收养,如今落入被人操控的境地。
月英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帮他做了一只木头老鼠。在他下一次故作跋扈又来看她时,她便随手拿出来送给了他。
第一次收到表姐赠与的礼物,刘琮喜不自禁,年少无知,竟忍不住到继母跟前炫耀。然而,他的继母竟然当着一个书生的面,公然泼他的冷水,真是可恨啊。
不过,那个书生走后,一向看不惯自己的继母蔡氏,居然似良心发现般,开始对他百般宠爱。
刘琮虽不明所以,但亦欣然接受。只因蔡夫人对他说了一句:“以后多亲近你的表姐。”
哈哈,这不正如他所愿吗?
……
然而,刘琮做梦都不曾想过,继母想要撮合他和表姐。
年少的他,当时还不太明白大人的阴谋权谋,若他明白他是否还会……
那时的狂喜让刘琮忘记了自己仍受人所控,他只知道:表姐是属于他的了,她的眼里不再只有木头,而会有他的一抹色彩。
能娶到月英,他真的是很开心的,甚至还听表姐的劝,摈弃恶习,发奋上进,真的有想过当个好家主,继承父亲留下的基业。
可他的继母,那个祸国蠢妇,把父亲留下的荆州拱手相让。
蔡夫人把曹操这个祸根引来,引火烧身,那时的他只是傀儡,被迫让了荆州之后,他和表姐欲起兵反抗,可最终所有人皆躲不过被曹操杀害的命运。
行刑时,月英哀伤地望着远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怪你。”
这话对刘琮却有千斤重,怎么会不怪!怎么会不怪!你本是可以专注木工的小姐,嫁不出去也无需自叹自怜,根本不用卷入这样的纷争。若不是他,因为他这种无能的丈夫。
表姐定然是怪他的,他好痛好恨。
可是刽子手的刀比感情来得更快。下一刻,所有爱恨情仇跌宕起伏皆成了无疾而终。
刘琮在那一刻才明白,他的表姐本不就不属于任何人。
她属于这个时代,她终于要去飞向襄阳的天空,拥抱她的梦想,她的自由。
大刀降落,头颅与脖颈分离的前一瞬,他终究不可自抑地,流下了今生悔恨的泪水。
对不起,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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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解释番外3】
刘琮对娶为夫人的月英的感情是一种年下的独占欲。而月英对刘琮的态度是佛系忍让,只要不挡着她做木工,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刘琮很爱她,但始终进入不到她的内心,没办法与她的灵魂相交。而月英从来没有爱过他 ,这只是一段政治婚姻,她只是履行了作为黄氏女的责任(月英始终是古人,受古代旧思想限制,没办法像黄玥这种纯现代人做得决绝,还是接受了命运安排,即便她内心也有很多离经叛道的思想),可嫁人后,她依然坚如磐石地坚持对木工的兴趣。刘琮很渴望得到她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爱,然而并没有,直到两人一同赴死,月英依然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感情。所以,刘琮才会在死前叹道:表姐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她属于木甲机关的事业。
【作者再唠叨几句】
这篇番外3,蕴含了我对历史的一些思考。为何要尊重历史,敬畏历史?只因,穿越者不小心做下的事情,便有可能会发生蝴蝶效应,从而导致一些原本无关的人事有了联系,但这样的结局未必就是如愿的。
这也是作者为何让黄玥以黄月英的身份再度穿越,煞费苦心去纠正《荆州篇》出现的历史错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