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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居
林清源安排的客舍精致典雅,位于青囊崖灵气最盛的几处区域之一,窗外便是云海与远山,可见其待客之礼数周全。然而,一种无形的、被严密注视的隔阂感,始终萦绕在六人心头。
稍作安顿后,苏浣便以“整理旧物”为由,独自一人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她的居所并不在弟子聚居的主区,而是位于青囊崖东侧一处较为僻静的缓坡上。一条由圆润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向上,两旁不再是规整的药田,而是恣意生长的野花与灵草,蝴蝶翩跹,偶尔有初生的小鹿从林间探出头,好奇地望她一眼,又缩回头去。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更自由几分。
小径尽头,几丛茂盛的翠竹掩映着一座小小的院落。院墙是由天然的青石垒成,缝隙里长满了厚厚的、开着细小蓝花的苔藓。一株年份久远的紫藤萝盘踞在门廊上,此时正值花期,串串紫花如瀑布般垂落,氤氲开一片朦胧而甜美的香气。
这里,是她的家。是母亲苏苓当年亲手为她挑选、布置的,远离崖中喧嚣,独属于她们母女的一方小天地。
推开那扇带着熟悉吱呀声的木门,院中的景象扑面而来,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母亲亲手栽下的那棵梨树,花开得正盛,如云似雪,微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树下的石桌石凳依旧,仿佛下一刻,母亲就会端着刚沏好的药茶,笑着唤她:“浣儿,来歇歇。”
墙角,她小时候用来练习捣药的小石臼还在,边缘已被磨得光滑。旁边是她偷偷种下的一小片“月光草”,只在夜晚发出微光,此刻在日光下显得蔫蔫的,却顽强地活着。
一切都仿佛被时光温柔地保留了下来,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甚至连空气里,都似乎残留着当年药香与花香交织的、温暖安宁的味道。
苏浣站在院中,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理性的壁垒在这熟悉到令人心尖发颤的环境里,悄然松动。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会在母亲怀里撒娇、会因为辨认出一株稀有药草而雀跃的小鹿女。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正屋,从腰间取下一枚磨损得光滑的木质钥匙——那是母亲用雷击木心亲手为她雕刻的,据说能辟邪安神。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然而,扑面而来的,并非预想中尘封的气息,而是一种……微妙的、不协调的异样感。
屋内的陈设依旧整洁,纤尘不染,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她的书架、药柜、梳妆台,都摆在记忆中的位置。但苏浣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瞬间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异常。
书架顶层,几卷她年少时关于“记忆能量与草木精粹亲和性”的早期研究手稿,位置有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偏移。她记得清楚,那几卷手稿因为记录了一些不成熟甚至略显幼稚的猜想,她特意将它们束之高阁,边缘是对齐的。而现在,其中一卷微微凸出了一线。
她快步上前,踮脚将其取下。展开,里面的字迹依旧,但……她敏锐地察觉到,纸张的触感有极其细微的不同,仿佛被人频繁地翻阅过,留下了不属于她的、陌生的气息。
是谁?
师尊?他若想看,大可光明正大地索要。师兄?他对她这些“基础”研究向来嗤之以鼻。其他弟子?没有她的允许,谁敢私自进入她的房间,翻动她的私物?
一种冰冷的、被侵犯的感觉,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这里不是客舍,不是药庐,这是她的“家”!是她在青囊崖唯一完全属于自己、承载了所有温暖记忆的堡垒。此刻,这个堡垒被人无声地侵入过,像是一个完美的瓷器,内里已然出现了看不见的裂纹。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适,开始更仔细地检查屋内的一切。药柜的抽屉,梳妆台的暗格……她甚至俯下身,检查床底那块她小时候藏宝贝的松动地板。
当她检查到母亲留给她的那个紫檀木梳妆台时,指尖在台面与镜框的缝隙处,触碰到了一粒冰冷、圆润的异物。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其剔出。
那是一枚珠子。
约莫小指指甲盖大小,通体琉璃质地,内里却仿佛封存着一缕永不消散的灰白色雾气,缓缓流转。珠子的表面,镌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标记——一座被云雾缭绕的楼阁。
雾楼!
苏浣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枚珠子绝非她所有,也绝不可能是母亲留下的。它出现在这里,只意味着一点——那个神秘而危险的组织“雾楼”,其触角已经伸入了青囊崖,甚至……已经进入了她的私密领域。
她将那枚冰冷的琉璃珠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质感硌得掌心生疼。
理性在疯狂地运转,分析着各种可能性:雾楼的目的?与师尊的实验是否有关?与陆清又是否有关联?
但在此刻,另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情绪,正冲击着她赖以生存的理性高墙。
是愤怒,是因领地被人践踏而生的冰冷怒火。
是恐惧,是对这看似祥和的圣地之下,那深不见底的暗流感到的战栗。
还有一种……是“家”已不再安全、记忆被亵渎的,深切悲哀。
她站在开满梨花的院子里,阳光透过花枝,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手中紧握着那枚来自雾楼的琉璃珠,如同握着一块寒冰。
青囊崖的药香依旧沁人心脾,但此刻吸入肺中,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谋的味道。
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已燃起了审视与决绝的火焰。
她开始,主动怀疑这座她曾无比信赖的圣地里,每一个可能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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