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沈漠川踩着铃声走进教学楼时，怀里抱着的竞赛辅导书不小心蹭到了走廊的公告栏，几张刚贴上去的社团招新海报簌簌往下掉。他皱了皱眉，正弯腰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他更快地按住了海报边缘。

　　“沈班长，我来吧。”

　　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磁性，沈漠川抬头时，看到隔壁五班的顾松正冲他笑。对方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露出的侧脸线条和江野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少了点江野的痞气，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最近这个男生总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晃悠，有时是在走廊里“偶遇”，有时是在食堂排队时“恰好”站在隔壁，沈漠川只当是高三年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正常交集。

　　“不用。”沈漠川避开他的手，自己把海报一张张捋平贴好。他对顾松没什么印象，学生会那有他的名字，但不常见，只记得这人偶尔会在操场看到他和江野一起打球，不过两人似乎不算熟络。

　　顾松也不尴尬，顺势收回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练习册上：“看你这几天都在刷物理竞赛题，需要帮忙吗？我哥是物理系的，说不定能给点思路。”

　　“不必了。”沈漠川抱着书往教室走，脚步没停，“我自己能搞定。”

　　身后的脚步声却跟了上来，顾松的声音隔着半步的距离传来，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是，沈大学霸哪用得着别人帮忙。对了，听说你胃不好？我妈昨天烤了点软面包，要不要尝尝？”

　　沈漠川的脚步顿了顿，这话让他莫名想起江野。他侧过脸，顾松正从书包里拿出个透明保鲜袋，里面装着几块看起来很精致的蔓越莓面包，和江野常买的那家便利店款完全不同。

　　“不用，谢谢。”沈漠川的语气冷了些，“我吃不惯甜的。”

　　顾松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却还是把面包往他手里塞：“尝尝嘛，不甜的，特意让我妈少放了糖。”

　　指尖相触的瞬间，沈漠川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面包袋“啪”地掉在地上。他皱着眉没说话，弯腰去捡时，顾松已经先一步捡起来，还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没事，包装没破。”

　　课间操时，沈漠川因为要整理学生会的材料留在教室。刚把文件归类好，就看到顾松抱着个篮球站在教室门口，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和江野打球时的样子有几分重合。

　　“沈班长，帮个忙？”顾松扬了扬手里的篮球，“气针找不到了，借你班里的用用。”

　　沈漠川指了指讲台角落的工具箱：“自己拿。”

　　顾松走过来翻工具箱时，动作慢悠悠的，目光却在沈漠川的练习册上打转：“还在看竞赛题啊？真卷。对了，昨天物理老师布置的最后一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我看好多人都卡在第二问。”

　　“嗯。”沈漠川应了一声，没打算多说。

　　“能讲讲思路吗？”顾松的声音凑近了些，带着点刻意放软的语气，“我想了一晚上都没头绪，你讲的肯定比老师清楚。”

　　这话江野也说过，每次讲题时，那家伙都会凑得很近，呼吸喷在他耳廓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听得他心猿意马。可顾松身上的味道是陌生的古龙水味，甜得发腻，让沈漠川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用洛伦兹变换先转换坐标系。”沈漠川言简意赅，视线没离开练习册，“剩下的自己想。”

　　顾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冷淡，随即又笑了：“行，谢了啊。”他拿着气针转身时，故意撞了下沈漠川的桌子，桌上的笔滚到地上，他弯腰去捡，“不好意思啊。”

　　沈漠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说话。顾松这种带着侵略性的亲近，让他很不舒服，和江野那种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小心翼翼的触碰完全不同。

　　中午去食堂时，沈漠川刚打好饭，就看到顾松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介意拼个桌吗？”没等他回答，顾松已经把餐盘放下，“今天食堂的番茄炒蛋看起来不错，你胃不好，多吃点这个。”说着就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勺。

　　沈漠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胃里突然有点反胃。江野也会给他夹菜，但从来都是注意是不是自己喜欢的，而且每次都会把番茄皮挑掉。

　　“不用。”沈漠川把碗往旁边挪了挪，“我自己会夹。”

　　顾松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讪讪地收回筷子：“我就是看你太瘦了，想让你多吃点。”

　　“关你什么事。”沈漠川低下头扒饭，没再理他。周围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他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好奇和探究。

　　这时柘言端着餐盘走过来，看到顾松时挑了挑眉，直接把餐盘往沈漠川身边一放，挤走了顾松旁边的空位：“哟，这不是五班的顾大少吗？怎么不去找你的小迷妹，跑来跟我们班长抢饭吃？”

　　顾松笑了笑：“就拼个桌，柘言你别这么大火气。”

　　“我火气大？”柘言嗤笑一声，夹了块排骨放进沈漠川碗里，“有些人啊，自己什么样心里没数吗？别整天学别人装模作样，看着就烦。”

　　顾松的脸色变了变，没再说什么，端着餐盘走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柘言压低声音问，眼神里带着点警惕，“我看这家伙最近老往你跟前凑，没安什么好心。”

　　“没什么。”沈漠川把排骨推回柘言碗里，“就问了几道题。”

　　“问个题需要送面包、夹菜、放学还跟一路？”柘言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这家伙就是个海王，男女通吃，以前在初中就撬过别人墙角，现在看江野不在，想打你的主意呢。那孙子昨天还跟人吹牛逼说要半个月内撬走你，真当江野是死的？”

　　沈漠川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脑海里浮现出顾松那些刻意模仿的举动，送吃的、问习题、甚至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江野的影子，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虚伪。

　　他不是没经历过被人喜欢的情况，从初中开始，递情书的、送礼物的、偷偷跟着他回家的，什么样的都有，但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反感。

　　大概是因为顾松的眼神太过直白，带着种志在必得的侵略性，不像其他人那样要么羞涩要么坦荡。更让他不舒服的是，顾松明明知道他和江野的关系还上来凑热闹——全校谁不知道江野把他护得跟什么似的。

　　“他学江野？”沈漠川的声音冷了些。

　　“可不是嘛。”柘言往嘴里塞了口饭，“刚才在小卖部跟人打听你喜欢喝什么牌子的牛奶，学谁不好学江野那套，恶心死了。不过他可比江野差远了，江野那是真心疼你，他这纯属演戏。”

　　沈漠川没说话，低头喝了口汤。胃里还是不舒服，大概是被顾松搅得没了胃口。

　　学江野？他连江野万分之一的真心都学不来。江野的好是藏在痞气里的笨拙，是会红着脸说“我怕做不好”的小心翼翼，而不是这种处心积虑的模仿。

　　下午放学时，沈漠川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顾松骑着辆黑色山地车停在路边。看到他出来，顾松冲他扬了扬下巴：“一起走？我载你。”

　　沈漠川没理他，径直往公交站走。顾松骑着车跟在旁边，车轮子几乎要碰到他的鞋跟：“沈班长，别这么冷淡嘛。我知道你跟江野关系好，但他不是不在吗？我替他照顾你几天怎么了？”

　　这话彻底点燃了沈漠川的火气。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顾松：“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他？”

　　顾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沈漠川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我就是想跟你做个朋友……”

　　“我没兴趣跟你做朋友。”沈漠川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还有，别学江野，你学不来。”

　　顾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语气也变了：“沈漠川，你别给脸不要脸。江野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比他更多……”

　　“他好不好，轮不到你评价。”沈漠川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轻蔑，“至少他比你真诚，不像某些人，只会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你！”顾松气得脸都红了，伸手想去抓沈漠川的胳膊，却被他侧身躲开。

　　“离我远点。”沈漠川的声音冷得像冰，“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顾松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鸷，狠狠踹了一脚自行车——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沈漠川越是冷淡，他就越想把这人攥在手里，尤其是想到江野那副宝贝样子，他就觉得浑身发痒。

　　走到公交站时，沈漠川的心跳还没平复。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野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还是没打出一个字。他不想让江野担心，这点小事，他自己能搞定。

　　公交到站时，柘言不知从哪冒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刚才顾松那孙子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事。”沈漠川摇摇头，“就是有点烦。”

　　“烦就对了。”柘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这种人渣就该怼他。不行我明天找几个人去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江野的人也敢动。”

　　“不用。”沈漠川拉着他上了公交，“别惹事，马上就要高考了。”

　　“行吧听你的。”柘言撇撇嘴，“不过你自己小心点，顾松那家伙心眼小，别让他背地里使坏。”

　　沈漠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很想给江野打个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告诉他今天有人学他，却学得四不像。想告诉他，就算他不在身边，也没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沈漠川把书包放下，刚想去厨房倒杯水，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江野的视频电话。

　　他连忙接起来，屏幕上立刻出现江野的脸，背景是特训营的宿舍，那盏廉价的塑料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

　　“老公，今天怎么样？”江野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难掩笑意，“我今天训练拿了第一，老师奖了我一盒巧克力，等回去给你吃。”

　　“嗯。”沈漠川靠在墙上，看着屏幕里的人，“单词背了吗？”

　　“背了！”江野立刻拿起单词本，献宝似的翻给他看，“今天全对，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个晚安吻？”

　　沈漠川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故意板着脸：“看你表现。”

　　“我表现超好的！”江野凑近镜头，用手指在屏幕上亲了一下，“mua~ 先欠着，回去再补。”

　　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沈漠川嘴角微微扬起，顾松那些拙劣的模仿，简直是对江野的侮辱。江野的好，从来不是靠几件事、几句话就能模仿来的，是藏在细节里的真心，是刻在骨子里的在意，是别人学不来的。

　　“对了，”沈漠川忽然开口，“今天柘言跟我说，有人想追我。”

　　江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神里满是警惕：“谁啊？男的女的？长什么样？我回去就揍他！”

　　看着他急得快要炸毛的样子，沈漠川忍不住笑了：“放心，被我怼回去了。”

　　“那就好。”江野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那家伙没对你怎么样吧？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沈漠川摇摇头，“就是有点烦。”

　　“烦就骂他，骂不过就给我打电话。”江野的声音带着点狠劲，“谁敢打你的主意，我回去打断他的腿！”

　　“知道了。”沈漠川的心里暖暖的，“你别担心，好好学习，早点回来。”

　　“嗯！”江野重重地点头，“还有十三天，等我回去。”

　　挂了视频，沈漠川站在原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嘴角还扬着笑意。他走到衣柜前，拿出江野的卫衣抱在怀里，鼻尖埋进布料深处，贪婪地呼吸着上面的味道。

　　顾松又怎么样？再像又怎么样？

　　他喜欢的，从来不是那些表面的东西。是江野的幼稚，是他的纯情，是他的小心翼翼，是他眼里只有自己的样子。

　　这些，谁也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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