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墨尔本的冬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刘姿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蓝花楹落了一地紫色，被雨水打湿后黏在石板路上，像一幅被晕染的水彩画。母亲在厨房煮咖啡，香气混着暖气在房间里流淌，父亲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一切都平静得近乎乏味。
　　门铃响起时，刘父正往壁炉里添柴。刘姿踩着拖鞋去开门，快递员递过一个包裹，上面是小雨熟悉的字迹，还贴着中国邮政的邮票。
　　"谢谢。"她接过包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箱边缘。
　　回到客厅，刘姿用裁纸刀小心地划开胶带。箱子里整齐地码着几样东西：一个贴着标签的U盘，一叠用橡皮筋捆好的明信片，还有一封烫金请柬——小雨和陈昊的婚礼邀请函。
　　"是小雨寄来的？"刘母端着咖啡走过来，目光落在请柬上，"他们要结婚了？"
　　刘姿点点头，拿起U盘。标签上写着"给刘姿，在你想他的时候"，字迹已经有些褪色，显然准备了很久。她的指尖微微发抖，突然不敢继续翻看箱子里其他东西。
　　"我订明天的机票。"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刘父放下报纸，欲言又止。这三年，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让女儿伤痛的回忆，连文靖的名字都很少提起。但此刻，看着女儿死死攥着那枚U盘的样子，老人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帮你联系车。"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正值黄昏。刘姿拖着行李箱穿过嘈杂的到达大厅，恍惚间想起三年前离开时的场景——那天也下着小雨，她抱着文靖的骨灰盒，整个人空得像具躯壳。
　　"刘老师！"
　　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小雨站在接机口拼命挥手，金发剪成了利落的短发，脖子上还挂着那台老摄像机。她冲过来一把抱住刘姿，力道大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一点都没变。"小雨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眼圈却红了，"就是太瘦了。"
　　刘姿笑了笑，目光落在小雨无名指的钻戒上："恭喜。"
　　小雨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有些局促："其实...我们早就该办了，只是..."她顿了顿，"只是觉得一定要等你回来。"
　　她们沉默地走向停车场，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雨的车还是那辆白色SUV，后座上堆满了拍摄器材和婚礼用品。
　　"先去酒店放行李？"小雨系安全带时问道，"还是..."
　　"我想先去个地方。"刘姿轻声说。
　　小雨看了她一眼，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当车停在"White Bride"婚纱店门前时，小雨惊讶地挑了挑眉："我还以为..."
　　"你说要试婚纱。"刘姿解开安全带，"我答应过陪你。"
　　婚纱店的门铃还是那个清脆的声音。推门进去的瞬间，刘姿恍惚看见三年前的自己站在镜子前，文靖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她，眼里盛着全世界的星光。
　　"天啊！刘小姐？"店长从里面快步走出来，脸上写满惊喜，"真的是您！"
　　刘姿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您好。"
　　"这位是..."店长看向小雨。
　　"我是来试婚纱的。"小雨挽住刘姿的手臂，像是要给她力量。
　　店长热情地带她们去VIP室，路上不停地寒暄："您先生后来还好吗？那天他坚持要站着陪您试纱，我们看了都心疼..."
　　刘姿的脚步猛地顿住。小雨狠狠瞪了店长一眼，对方这才意识到说错话，尴尬地僵在原地。
　　"他很好。"刘姿轻声说，继续往前走，"谢谢关心。"
　　VIP室里，小雨试了几套婚纱，最后选定了一条简约的鱼尾款。刘姿站在一旁给建议，神情平静得仿佛只是参加一场普通的朋友聚会。
　　"刘老师，"小雨突然转身，"你要不要...也试试？"
　　刘姿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文靖用他母亲的旧戒改的，翡翠平安扣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店长端来红茶，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刘小姐，其实...您先生当时还留了件东西在这里。"
　　刘姿猛地抬头。
　　"是一封信，说等您下次来的时候交给您。"店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我们本来想寄去瑞士，但地址变更了..."
　　刘姿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信封上写着"给我的新娘"，是文靖左手写的字，笔画有些歪斜却依然工整。
　　小雨识相地拉着店长出去："我再看看头纱。"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刘姿深吸一口气，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对折的信纸和一张银行卡。信很短，只有几行字：
　　"刘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又来试婚纱了。别哭，这张卡里的钱够买下店里最贵的那件。记得选带袖子的，你穿露肩的会冷。
　　—— 永远爱你的文靖"
　　信纸右下角画着一只简笔鲸鱼，尾巴翘起的弧度像个笑脸。刘姿盯着那个小图案，突然想起文靖总爱在便条上画这个，说是他们的专属暗号。
　　门外传来小雨刻意提高的说话声，她在给刘姿争取独处的时间。刘姿将信纸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剖开。三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与伤痛共处，可文靖留下的只言片语，依然能轻易击碎所有伪装。
　　"刘老师？"小雨探头进来，"要不要...去喝点东西？"
　　刘姿迅速抹了把脸，将信和卡收进包里："好。"
　　她们去了大学时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窗边的位置还空着，仿佛专程为她们留着。小雨点了焦糖玛奇朵，刘姿要了美式。
　　"那个U盘..."小雨搅动着咖啡，"是文老师最后几个月录的。他说...等你能笑着提起他时再给你。"
　　刘姿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三年前她和文靖常在这条路上散步。那时候他总是走在靠马路的一侧，右手虚虚地护在她身后，像个固执的骑士。
　　"我还没到那个阶段。"她轻声说。
　　小雨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服务生端来咖啡，杯沿别着一小枝迷迭香——这是文靖以前总爱点的装饰。刘姿盯着那抹绿色，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迷迭香的花语是"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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