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烟行

　　一阵敲门声传来，赫然将顾岑风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在众人还未听见之际，顾岑风已倏然起身，向门外走去。

　　“有敲门声，应是阿烟她们回来了。”

　　待一开门，只见归寒烟三人手中皆是满满当当，笑得亦十分开心。

　　顾岑风将归寒烟怀中的包袱接过，不由问道：“怎么回来比去的时候东西还多？”

　　归寒烟笑道：“只能说城里的百姓实在热情，有的人不肯白要那些粮食药材，便拿了别的东西同我们交换。”

　　褚香苧也从旁打趣：“还有人说寒烟是除掉拦路官兵的侠女，送了我们好些东西呢！你们先聊，我和药奴去将这些东西清点一下。”

　　归寒烟点点头，这才问顾岑风道：“你怎么了？方才就看你好像有心事。”

　　顾岑风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却忽然见眼前多了个竹制的风车。

　　他当即失笑：“这该不会是你专门买回来逗我开心的吧？”

　　归寒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我不要了，那个婶子非要送给我，实在是盛情难却。不过你看，也挺好玩的是吧！”

　　只见归寒烟轻轻吹了一口气，那风车便欢快地转了起来。随之相伴的，还有她的笑颜。

　　顾岑风与她相视而笑，心头的阴霾骤然消散。什么宝藏、什么天下，他真正想要的，只有眼前这颗璀璨珍宝。

　　二人说笑片刻，顾岑风便提起修海来此一事。正说着，只见屋内门被人推开，修海随之喊了一声“大哥”。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因从修海的角度看去，顾岑风似将归寒烟抱在怀里。

　　现在还是大白天，想不到二人已进展到这一步了……

　　修海默默想着，便走到归寒烟面前拱手问候道：“好久不见啊——大嫂！”

　　归寒烟正笑着与他回礼，却听到“大嫂”二字倏然变了脸色。

　　“你叫我什么？！”

　　“大嫂啊。”修海完全没察觉归寒烟神色不对，反而笑着看向顾岑风：“大哥，什么时候办喜事啊？到时候我把金姨他们都叫上，咱们好好热闹热……”

　　话未说完，修海的嘴已被顾岑风牢牢捂住。他连忙看向归寒烟，脸上罕见闪过慌乱：“这可不是我教他的。”

　　归寒烟此刻脸颊微微泛红，却是被气的。修海竟拿她的感情打趣，实在该打。

　　她瞪了一眼顾岑风，负气离开，走时还不忘狠狠踩了修海一脚。

　　修海嗷了一声，立即从顾岑风的手下挣脱开来，忍痛问道：“大哥，我说错什么了？”

　　顾岑风扶了扶额，语气颇为无奈：“我何时说要办喜事？你胡说八道什么。”

　　修海闻言，顿时一副赧然模样：“对不住大哥，我见在白梅山庄时，你便对寒烟姑娘格外在意。方才又见你们很是亲昵，想着你终于得偿所愿了，我一时高兴，这才口无遮拦……”

　　顾岑风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终身大事，岂可被人随口拿来起哄？我知你向着我，可你合该向阿烟赔个不是。”

　　修海挠了挠头：“那我去就是了。”

　　“香苧，还有没整理的吗？我同你一起。”

　　褚香苧闻声抬头，却见归寒烟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奇道：“这是怎么了，顾大哥惹你了？”

　　归寒烟这才想起，香苧忙到现在，还不知修海来了。

　　她遂叹口气道：“不是顾岑风，是你那个冤家来了。”

　　“我的冤家？”

　　褚香苧一时不解，却看归寒烟神色忽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修郎？！”

　　归寒烟点头：“方才听顾岑风说，修海随镖局的人一道前来，也是刚到不久。这会儿他就在院子里同顾岑风说话，你要去见见他吗？”

　　“嗯！”

　　褚香苧喜出望外，顿时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可正要打开房门时，她人又忽然顿住。

　　“香苧，怎么了？”

　　放在门框上的手始终没能将门打开，褚香苧忽然变得垂头丧气。

　　她去而复返，恹恹看向归寒烟，“你觉得……我应该去见他吗？”

　　“你不是很想见他？”归寒烟随即便明白了褚香苧的犹豫，“你是在担心脸上的伤？”

　　褚香苧抚上脸上数道明显的伤疤，默默点了点头。

　　“不怕你笑话，一开始我便是凭着这张脸才能和他在一起。如今我连这唯一的价值也没有了，顶着这副模样去见他，岂不是，自取其辱……”

　　归寒烟见她如此，反故作轻松笑道：“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是不是把修海想得过分好了？要我说，他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褚香苧闻言，不禁失笑，可眉眼间郁气仍在。

　　归寒烟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香苧，你现在已经是褚香苧了。你救了自己，救了我，还救了不少城里的人。这份勇气，于江湖中人也是难得，又何苦因容貌为自己戴上枷锁。

　　你被人胁迫来了姑鹤城，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若修海敢说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着，归寒烟握了握拳头。

　　褚香苧正擦着眼泪，听到此处也不由噗嗤一笑。

　　归寒烟见她眉头舒展，这才松了口气，又道：“至于这疤，你莫要担心，单大娘或许有办法祛除。

　　即便不行，还可以去找谈逸仙。他不是在陵州被称为‘活菩萨’吗，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

　　说起陵州，归寒烟忽然想起了修海曾在白梅山庄时说过的话。

　　她本已忘了，却在开解香苧时又鬼使神差地想了起来。

　　当日霍衡之大婚，修海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好像是说，他的婚姻大事是要听家里做主安排的，那香苧岂非……

　　褚香苧刚问一句“只是什么”，便听几声呼喊从外面传来。

　　“寒烟姑娘……我来向你赔不是了。”

　　褚香苧听见修海的声音，顿时对归寒烟展颜一笑，“寒烟，多谢你，我还是想去见他。”

　　只见褚香苧轻快的背影已跑至门边，归寒烟顿觉舌头有如千斤重。

　　褚香苧一打开门，只见修海无头苍蝇一样在院里乱转。

　　她一时顿住脚步，只想静静看一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修海察觉到视线，却见来人不是归寒烟。可等他再看过那人，便不由睁大了眼睛。

　　“香香？！”

　　修海当即露出笑容，大步上前扶住香香双肩，兴奋道：“香香，真的是你！你怎会在此？！”

　　香香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修海拥入怀中。

　　顿时，流云消散，霞晕笼盖，似乎一切重担都可被卸去。

　　褚香苧觉得自己只需静静靠在这个一如从前的温暖怀抱里，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时光依旧美好，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修郎！”

　　褚香苧潸然泪下，一句“修郎”，已饱含她这段时日所有的苦痛和思念。

　　修海如从前那般为她拍背顺气，又笑道：“怎还是那般爱哭？”

　　褚香苧拭了拭眼泪，有些害羞：“我是骤然见到你，太高兴了。”

　　“我也高兴。”修海放开她，指腹为她拭去眼泪，“香香，你……你的脸怎么了？！”

　　归寒烟不想打扰他们叙旧，便悄悄离开了房间。穿过月洞门时，她回望了一眼，却忽然看见那个药奴正坐在房檐之上，呆呆地看向底下那两人。

　　“怎么了？”身后忽然传来顾岑风的声音。

　　归寒烟默默指了指那药奴，顾岑风见状，也叹道：“想不到如须啸一般的药人，竟又被炼成一个。虽是阴差阳错，但好在，他认了香苧为主。若是敌人，还真有几分棘手。”

　　归寒烟点点头，又问起：“修海怎么突然来了？”

　　“我正要与你说起此事。”说着，顾岑风便将第四块金匮令的因果皆告诉了归寒烟。

　　“竟然会是如此。”归寒烟感叹一句，又问道：“那金匮令修海可交还给了婋娘？”

　　顾岑风摇摇头：“事关重大，修海此番并未将金匮令带来。”

　　“那，你要去四海镖局么？”

　　“不是我，而是我们。”顾岑风将她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低声道：“去镖局的事先不急，你这几日都未曾歇过，先休息几日再说。”

　　归寒烟弯了弯嘴角，只道：“我没事。对了，我想去一趟天极楼。”

　　“去天极楼做什么？”

　　“香苧好不容易与修海重逢，可她却很在意脸上的疤。我忽然想起慕容雪的侍女曾说他的祛疤药很是管用，我便想拿回来让单大娘看看，若是没问题，也可以让香苧用。”

　　顾岑风点点头，却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不禁问道：“我以为你很恨慕容雪，不会想用他的东西。”

　　“我是如此，可却不忍香苧因此受煎熬。若药真的管用，又何必拘泥于是谁的。”

　　听到此处，顾岑风幽幽看向归寒烟：“你何时对我，能像对你的小姐妹这般上心。”

　　归寒烟诧异对视上他，不由一笑：“是谁说只要待在我身边就行，现在是做什么，连小姐妹的醋都吃？”

　　顾岑风抱着双臂不置可否，只笑着靠近她，声音低沉醇厚。

　　“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的心上人总对我可有可无，便只能我来吃你的醋了。”

　　话音未落，顾岑风一把搂过归寒烟的肩，带着她整个人都快步往前走去。

　　“不是要去天极楼？现在出发，赶天黑前还能到。”

　　归寒烟的声音渐渐变小，只有两个并行的身影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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