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之

作者:中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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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暑强如三伏时,午云不动涨炎晖


      栾树常见,栽盆里的倒是少有。
      南方的土质不适合种植,便有投巧之人,寻了这难养的法子,千里迢迢拉运过来,讨赏富贵人家。戎祎得见,便给元春殿送了一盆,阖宫上下唯一一盆,说是红彤彤挤满枝头的瞧着热闹喜庆。
      开朝前,寅时不至,摸黑便差人送了过来,以示安慰。
      尽管内侍和苕华都没有要将她吵醒的意思,抬着惺忪的眼皮子,本就寐得不深的清窈还是醒了。
      望着那些赤若丹霞的成片叶子,她忽而想起“如火如荼”这个词语来,不知今日开朝后的朝堂是否也会如此一片急赤白脸的“热闹”景象。
      想着想着,突然的笑了笑,原本飘渺的睡意竟逐渐变得浓重起来。
      盈淑宫走水,良家童女皆受惊吓,好似伤者中还有孚信王的小孙女。
      能从戎昊登位之时,一直留存至今的老王爷仅此一位,见微知著也好,明哲保身也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乏证其是位心有度量的主。
      睡梦中恍闻乌鸦啼鸣,半空盘旋,由近至远。
      蟠龙乌金柱下有太史令气势恢弘,言:
      “陛下,虢氏琅朱德行败坏,有失大度,毫无体统!先设计陷害皇家子嗣在前,又妒杀贤妃火烧盈淑宫在后。一桩桩一件件实将王君威严视若无物,将我朝臣民律法弃若敝履,值此当下,必须发落以慰人心,以正后宫纲常!”
      话音落,有丞相长史附议,众臣面面相觑后,紧跟附议。
      侍御史见此,上前辩驳:“廖氏之案,王君已做处理,功过是非暂撇不谈;太史令口口声声妒杀贤妃,单‘贤’这一字便为逆天罡之论断。
      那沧泉阙妇人本就不过小小侍盥宫女,往日妖孽惑主,因恩获封美人就罢了,反而不知贤良,阻塞圣听,耽误朝堂,如此后妃,何以称得上一个‘贤’字?
      诛此妖女,乃中宫大义之举。
      再者民间断案尚且要个物证齐全,盈淑宫走水一事又怎能单凭内侍之言便定当朝王后之罪?
      王君明鉴,王后娘娘身份特殊,若不能公正严明处之,恐怕周国未必甘休。”
      话毕,治粟内史康思明手持笏板上前半步:“侍御史所言有理,臣附议。”
      又是一堆大臣紧随其后:“臣等附议。”
      随即两派便都有性子急躁者当朝吵了起来。
      穆氏有议郎:“此言差矣,无论出身如何,既已因恩获封,自是后宫娘娘,王君爱妃,我等主上,侍御史你出言便是诋毁之意,且不说大不敬,还口出妖孽惑主之言,难道是暗骂王君昏聩不成?”
      原地不动的丞相长史暗戳戳冒声:“是啊,哪怕是王后,且不论王君未有明令后宫禁止私刑,中宫早已封禁卸权,何来处置之权?”
      一重一轻,配合无间。
      眼看王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郎中令何滨揖道:“何某敢问,是否私刑,尔等大人可在当场啊?沧泉阙乃王君亲至之地,事实如何,岂需尔等置喙?”
      总算有人将决定权交到至尊之位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嘈杂的朝堂,戎祎的脸几乎快和玄袍一般颜色。
      此刻只需他说上一句,右美人之死乃其亲自授权中宫,想来那如潮水般的发落之言,或可化作淅沥小雨绵软渡过,不至于掀起太大风浪。
      却没想到,又遇郎中令来报:孚信王正叩首宫门外。
      这位老王爷年近古稀,虽有入宫之权,却无登朝之职,本就是迈出一步都要颤两颤的主,此时站在宫门外,是为何意,不言而喻。
      原本包庇的话被咽回喉,戎祎只得抬抬手,责人将他这位叔爷请入大殿......
      一连两日,朝堂之争愈演愈烈,暴风骤雨般未曾停歇,便是小王君这两日亦未再敢踏入后宫半步。
      而作为后宫妃妾,沧泉阙小美人的尸身能在内宫停棺两日亦是极限。
      这日晚上,得了葳蕤宫的令,由负责礼仪祭祀的奉常带着一些钦点的宫人,打算将这位娘娘的遗体先运送至妃陵。
      至于下葬则是第二日清晨的事,届时自有妃陵的掌事与奉常一同负责。
      虽有一些违制,可如今的王宫上下谁不晓得是葳蕤宫说了算,自然不敢违逆。
      月如盘,千里清辉,寒气正浓。
      车辆沉沉,借着月光,踏着暮色,一行人缓缓行至西宫门出口,知道是后妃棺椁出宫,检查了文牒印鉴,没什么问题,侍卫无不让行。
      不料,正值车马再次驶动之际,于夜色中鬼魅般走出几名宫人来,带头的正是中宫一等品阶侍女苕华。
      被拦住去路,随行护送棺椁的人员中立刻走出一道纤弱的身影,说话气势很是不弱:“大胆苕华,敢阻拦右美人的殡仪驾辇,你有几条小命?!”
      既非奉常,也非掌事官,此人乃是葳蕤宫新晋的宫女伶儿,即便苕华不曾见过,也听春晓他们谈起过。
      这是丞相齐淮的人......
      倒也不是被吓大的,苕华面不改色上前:“放肆!”
      “元春殿尚在,吾依旧是王后身边一等女吏,别说奉常见了要低我两级,你一个小小宫女也敢如此同我说话,当真要反天去不成!”
      “来人,给我拿下!”
      话刚一出口,身后一群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内侍便上前将对方制住,钳在手中。
      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殡仪团的宫人们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才还嚣张的伶儿此时也顾不上仪态,反应过来的她顿时扯着脖子高喝。
      “苕华你一无圣命,二无夫人授意,竟敢随意阻拦后宫娘娘殡仪!到底居心何为?你等着,我要去王君面前告你,告你大不敬!你们都是死人吗?干看着!”
      宫墙边,她特意大喊大叫,指望能招来御卫替他们护驾,殊不知这一片的御卫不是王后的人,便是被调走了。
      唯一能听个响的,也就负责此次殡仪祭礼的奉常了。
      虽说收了丞相的好,老头子也非是个古板的,要说这宫里的天时时变,谁也不能保证今儿个她落寞了,明个就不能东山再起。
      最终谁能留下来不一定,可唯一晓得但凡还在王君心眼里的,那就一定倒不下去。
      是以此时此刻,他自然打算两头都不得罪。
      佝着身子出面,小老头循规蹈矩:“苕华姑娘您这是......”
      目光一转,苕华顿时和善许多,徐徐解释:“美人因心疾之故香殒魂消乃宫中憾事,王后娘娘慈善,念及未曾三顾照料,心愧难安,特命我等候在此处,送上塔香一炉,以安亡魂,抵消平生孽障。”
      顿了顿,又问道:“大人,这不算坏规矩吧?”
      抵消平生孽障?也不知是谁的孽障。
      眼珠转了转,老东西抬头望去,边陪笑边回:“既然是王后娘娘一片心意,自然不算。苕华姑娘请~”
      说着当即便侧出一半身子,让出路来。
      瞅了对方一眼,苕华满意点头,随即便给一直陪同在自己身后一位小宫女递了个眼神。
      收到讯号,蟲儿托着香炉,毫无顾忌跨腿大步迈出,走向那具静躺不动的棺椁......
      路过时,在挣扎中早已发丝凌乱的伶儿止不住喊叫着:“站住!你不许碰!谁都不许碰!”
      蟲儿自然不以为意的越过她,苕华更是漠然置之。
      清冷的声音于寂静夜晚下响起,莫名诡异:“娘娘说了,既然去了那便好好的去,别怨气太重,再诈尸回来,人间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蝴蝶兰就该老实待在盆里,就算振翅了,也变不成蝶。
      这是王后娘娘的原话。
      苕华不解,既然料到都对方回死遁,为何不直接捏了把柄告到御前?
      可惜娘娘是个猜不透的,许是一时兴起,又或是少了金环一条命也不耽误什么,只要她不说,大概世上没有人能摸准她的心思。
      蟲儿一贯办事利落,少顷的功夫已悠然回身。
      见事情办妥,苕华抬抬手,内侍们立刻松开了被按压在地的伶儿。
      挣脱半松弛的束缚,对方转瞬又接着叫嚣起来:“你们等着!”
      短促回头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的棺椁,她眉眼泛起一片猩红,却又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再多无用的争辩都比不上过两日的局势变化,是人都相信,王后只手遮天的日子没多久了......
      可惜夜还长,朝阳难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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