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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剑与心冲云破雾
阿狸回身，恰好看见一个灰色身影落在刀客身前，几个指花绕过，那男人寸步难行。
这般炉火纯青的点穴功夫，阿狸只在李莲花身上见过。她看着来人苍苍的白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人转过来，在阿狸茫然的脸上打量一番，随即很是不满，“丫头，‘师娘’二字叫的倒是顺口，轮到师父就叫不出来了？”
阿狸眨眨眼，许是第一次见面印象深刻，阿狸很难从这不大威严的老头身上找到一点长辈的感觉，难以肃然起敬。
漆木山见阿狸呆愣，眉眼上扬，这才过去看被小丫头护在身后的亲徒弟。
“这小子明知道执念被撬开，还敢拿命相抗，才落得现在这般半死不活。”漆木山一句话，阿狸觉得天要塌下来。
李莲花紧锁眉心挣扎想起身，漆木山托住他的手腕，给他渡了两分内力。
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丁点的血色，他刚恢复意识，便急着开口，“师父……别吓她。”
漆木山看看阿狸那快要溢出的表情，朝着没出息的徒弟“啧啧”两声，勉强配合地安抚道，“镜花水月可以说是执念入心的顶层术法，只要是人，心中有所求有执念，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黑暗裂缝都会被钻空子，而后被侵吞意识被操控。只是阵仗这么庞大的镜花水月极其罕见，施术者难以面面俱到，所以内家功夫深厚一些的人可以抗衡一段时间，但只要是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没有不受影响的，相夷是，方家那小子是，拿刀的这小子也是，不过你这丫头为何灵台清明完全没事？”
说罢，似是想到一种可能性，震惊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李莲花，“她看上去可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修道者，难不成这小丫头压根没把你放心上？过去这么久，你小子竟然还在单相思？”
眼看着漆木山就要捶胸顿足，阿狸张了张嘴，着急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口子，憋屈极了。
李莲花叹一口气，拍拍阿狸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师父逗你的。”而后略责备地看一眼漆木山，“师父不能因为阿狸没第一时间开口叫人就同她一般见识，她服用了若虚道长的驻魂丹。”
这下，纵使是漆木山都难得震惊了一回。
他笑眯眯地瞧着阿狸，眸中被喜色占满，“难怪难怪，这驻魂丹在别人身上若能发挥一成，在她身上便能发挥十成效用，你小子还真是有本事，居然能找到这种人间罕见的至宝。”
李莲花清了清嗓摸摸下巴，阿狸垂眸掩饰尴尬。
“师父为何会在此处？那您现在是……”李莲花不想在“何处得来驻魂丹”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回到眼前正事，转移话题。
“依然非鬼非仙非人。”他转向李莲花，收了笑，正色道，“连翘去藏云山庄抢亲之前偷走药书阁十余本术法密卷，其中就包括绝迹秘术镜花水月。这个术能让人在幻境中吃喝拉撒生老病死，直到阵法开启或成为炮灰被杀，或寿终正寝衰亡，总之此阵一日不破，寻常人都会困死其间。幻境根据建造者的记忆搭建，所有相关人物都是她记忆中人的影子。连翘和齐少旸逃离后，藏云山庄联合正道追杀，我年轻时与你一样少年意气，自认为应当替天行道，也参与其中，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但最后结果如何，他并没有说。
虽然早就知道逝者不能复生，但得到答案的李莲花还是难免失落。
漆木山拍拍他肩头，继续道，“幻境所成需要十数年的时间，成为一缕荒魂游荡人间之时发现此处有我的一星影子，担心他日连翘用此阵法为祸苍生，便留了一魄在此。不曾想命运安排如此巧妙，竟又与你二人重逢。”
阿狸时时刻刻在意着他的情绪，却见他眉宇间渐次释然豁达，微笑温声问，“师父有破阵之法？”
漆木山看了他一会，不作答，转而看向阿狸，“山中那段时日我看过太多联结与失败，胡娑的两个小仙童因为犯了错而变成猪身，你们猜他们犯了什么错？”
阿狸眼睛圆溜溜，虽然觉着不大可能，但是想起那两只猪的不靠谱，还是无比肯定道，“连翘和齐少旸也是被选中联结的人？”
若真是这样，命运会不会太离谱了一些？
李莲花看了阿狸一眼，微微一叹，“他们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让不该纠缠的两个人错绑一生。”
漆木山点头，“他们不但弄错了人，还颠倒了拯救与被拯救者，等到他们发现想要补救的时候，两人大错已成，且命数早已缠连不可分割。”
阿狸恍然大悟，难怪她和李莲花拿到的是性别颠倒的角色。
“所以，连翘花这么大力气建造这个阵法，绝不是为了让当年真相重见天日这么简单。只怕……”李莲花目光肃杀，如临大敌。
“只怕什么？”阿狸也生出一股隐隐的不安，若说这之前她还能将处境看做角色扮演的游戏，那么现在她终于有了一股隔靴搔痒的危机意识。
“只怕她想……偷梁换柱。”李莲花目光含愁望向阿狸。
漆木山突然指向被他点了穴动弹不得的男人，“当年百里老先生为了替那两个孽障赎罪，在这小子出生后亲自教导过一段时间，临了又给了他三分内力。破阵之法他应当知晓一二。”
李莲花看一眼男人不甘的目光，“难怪他内力深厚地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说是这么说，可是李莲花知道，他这一手流光艳绝的刀法，定然是终年勤练所成。可见陆小姐对他寄予多大的期望。
漆木山解开男人哑穴，男人冷笑着瞥一眼李莲花，“藏云山庄规矩，不救狗男女。”
“你骂谁……”阿狸撸起袖子就要咬人，李莲花捉住她，“这是他的执念心结，在此处被放大，不必计较。”
倒是也不能怪他，毕竟阿狸先前的江湖名声，加上昔日剑神为了她弃江湖再度失踪，混杂各种版本的谣言听上去几乎和毒仙子与玄玉郎君的配置有七八分相似。男人身为当年事件的最大受害者，痛恨正道伪君子和祸水妖女已经成为身心本能。
阿狸想起李莲花刚才的模样，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仔细盯着他瞧，“你，你好了？”
李莲花看了漆木山一眼，“师父渡给我的内力尚能撑一会。”
漆木山盯着那个男人，忽而出手在他眉心与脑后三四处穴位重重一指，男人一口鲜血吐出，而后阿狸和李莲花惊讶的看到，男人的五官渐渐地……溶解了。
那如蜡油滴落的面皮下面，是一张任何美艳形容都无法贴切的脸，浓桃艳李，昆山片玉。
就算是阿狸这种“莲花脑”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生得不是一般好看。
“你若不用内力维持移花接木，或许连半分执念侵蚀都不会中招。少年人，你的外貌、身份，你是谁的儿子，并不能决定你是个怎样的人。”
瘀血吐出，男人目光平和了一些，周身杀意消退。
“既是执念入心，那么每一场镜花水月终有梦醒的最后一刻。那是术者执念的顶峰，也是反攻最佳的时机。”漆木山幽幽道，男人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一脸慈祥笑意的老头。
“我这一魄游荡在这阵法中十余年，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你这反应说明我猜对了。”
“也就是说，等找到连翘和齐少旸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契机，就能找到对连翘攻心的切入点。”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一道清晰的线，李莲花沉吟呢喃。
漆木山欣慰地看向李莲花，“事到如今，为师已没有什么能教你的。”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沉思的阿狸，继续道，“相夷，人世之苦万千，你几乎已历遍，有所执念有时候不是坏事，就算为了她，也断不能再自苦。”
远天沉沉山色暗淡，阿狸知道这一出剧情结束，他们要告别了。
“师父……”李莲花看着渐渐透明的景致和敬爱师长，终究还是不舍。
须臾间，连那入局的刀客都慢慢消失，满目景致消散前，阿狸忽然开口大声道，“师父，我会好好陪着他的。”
慈眉善目的老头儿捋捋胡须，笑得很是满意。这是他亲自挑选的小徒媳，怎么能不喜欢。
李莲花侧目看向阿狸，只见她表情郑重，笑得很乖很甜。
须臾，黄沙漫天覆盖满山清翠，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北域，不过是二十多年前的北域。
李莲花犹自出神，阿狸迟疑犹豫，小声叫他一声，“李莲花……”她知道，离开这个幻境阵法，李莲花与他的师父就真的永远告别了。
李莲花垂眸，见阿狸眼眸流光闪烁，尽是担忧和心疼，他扯了扯嘴角，“故人已逝，我有什么放不下的。何况师父得以真正地安息，也是好事。”
他语气轻松，洒脱豁然，一瞬间茅塞顿开，想明白了很多。命运向来难以预料，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们能有如今已是极大的幸运，不该患得患失。
他重新牵起阿狸的手，一股清透涤荡的力量钻入灵台，无拘无束，无惧无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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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114.剑与心冲云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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