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落而眠

作者:Shadow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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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 II


      挂断电话,居夜莺又在落地窗前发呆了一会儿。
      夏末的日光落在她骨感的脚丫子上,暖暖的,在徐徐微风拂过后又微感冰凉。窗外蝉鸣依旧,起初听着惬意,听久了,又莫名多了些许聒噪,不过居夜莺好像并不在意。
      她的脑海中,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世界里,一片空白。
      她像是穿越了一场暴风骤雨,却又迷失在了倏然而滞的风平浪静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不是喜,不是悲,而是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
      转念之间,她突然就不会思考了。
      一声电话铃音再次响起,居夜莺身子一颤,手机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夜莺,你不在家吗?”
      电话那头是李子非,她现在就在学生公寓楼下。
      今天,李子非要和居夜莺出席一场朋友婚礼,这令她满怀期待。兴奋与喜悦叫这个小妮子早早候在了公寓楼下,却又生怕扰了挑灯夜读好学生的周末懒觉,于是,硬是在楼下站了半个多小时。
      夏末的日光虽暖,但照久了也会让人觉得炎热。等到李子非感觉到热时,她早就成了一条碳烤小鱼干,小小的,干巴巴的,也红扑扑的,却是愉悦地荡在了树荫下,随着微风飘啊飘。
      不一会儿,居夜莺便出现在李子非的视野中。只是,和电话里说得不一样,在电话中,居夜莺只说她出去了会儿,而现在,她看上去更像是从那里刚回来。
      居夜莺身上那件宽大的白色单衣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李子非一眼便认出那是男人的衣裳。
      满怀猜忌,李子非咬着唇,又默默地将居夜莺打量了番。视线从宽大的单衣挪到宽松的阔腿中裤,最后定格在脖颈上的零星印记,然后,这视线就不知道要往哪儿摆了。李子非辩不出当下的情绪,也感受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她看得越清晰,视野却越模糊,直到居夜莺离自己越来越近,抑或是越来越远时,她才渐渐回过了神。
      “抱歉,让你久等了。” 居夜莺说得有些迟疑,目光半分羞半分忧,以这身装扮出现在这里并非她的初心,她只是找不到那条黑色长裙了。
      “夜莺,你怎么… …怎么… …”
      见李子非欲言又止,居夜莺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是… …黎医生?”
      居夜莺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闪躲。
      “你… …你们是在一起了?”
      居夜莺怔怔地望着李子非,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那… …他… …他是怎么说的?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啊?” 李子非澄澈无比的眸底泪如泉涌,却又隐在了波澜不兴的湖面,不叫人察觉。
      “学长一早就离开了,他去了加萨。” 居夜莺回得轻描淡写,口吻中不见责怪或任何负面的情绪。
      然而,李子非却是怒了。这个小妮子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加萨这个危险的地名,脑海中反倒先塞满了各种始乱终弃的泡沫情节。她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打击的,只是一味地重复着无谓的话,也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对你这样。”
      “是我的问题… …不怪他… …” 居夜莺依旧回复得平静,甚至有些敷衍。关于如何面对黎云天,就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更何况要同别人去说。
      她缓缓掠过李子非,摸出了化妆包里的钥匙,丁零当啷的声响在压抑的气氛下听着有些刺耳。
      公寓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居夜莺走了进去,只是没走几步却发现李子非并未跟上,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娇小身影依旧倔强地站在艳阳下,眸中潋滟,渐渐啜泣了起来。
      居夜莺静静望着,没有说话,唇瓣轻启轻阖,像是在犹豫。
      然而这一次,李子非并没有止住哭泣,在居夜莺的注视下,她反而一发不可收拾,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蝉鸣,少女的哭泣,微风拂过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很融洽。
      “李子非啊,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不值得你把最珍贵的感情放在我的身上。”
      同样一句话,不同的语气,居夜莺又说了一次。
      “不是的,你才不是的。” 李子非拼命地摇头,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一颗又一颗。她难堪地背过身去,躲进了一泻而下的顺滑秀发中,那刻意染成墨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栗紫色的光泽。
      水雾蒙上了李子非湛蓝色的眸子,她的眼神飘忽,浮空而起,悬着的小心翼翼也跟着飘了起来,只是呼的一声,风起风过,它便又落进了深潭,沉在了湖底。
      李子非从来没想过要和居夜莺开诚布公,不是因为她不想,也不是因为她不敢,只是因为她知道,从未说出口的喜欢就不会有被拒绝的那一天。
      有些东西,能努力,有一些,却注定不能。
      “不哭了,这样就不好看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参加婚礼呢。” 居夜莺走出了公寓大楼,又走进了阳光里。她站在李子非身侧,忐忑地伸出一只手,有那么一瞬,她害怕,李子非会逃走。
      “我才没有哭,才没有哭呢。” 李子非抹着眼泪,嘟着嘴反复强调,“我这是在开心,是在为你开心,你这个傻女人终于开窍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没哭。”
      李子非胡乱抹了一遍小脸蛋,直到妆都花了,她才停下了动作。
      “那既然不是黎医生的问题,那你就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你再好好教训他,怎么可以突然之间就跑了。我也可以帮你的,一起讨伐他,要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才好。” 李子非倔强地说道,那些刻薄尖酸的话语说得甜美,还带着哭腔。
      “好,我们一起。”
      “我就说他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你瞧,我看人眼光多准!”
      “嗯,你什么时候说的?”
      “啊?这你别管,夜莺,你可不能饶了他。”
      … …
      李子非依旧喋喋不休地念着,以数落黎云天来化解尴尬,她强颜欢笑着。
      居夜莺静静地听着。只是,那只伸出的手始终没有被李子非握上,最后又悄悄地垂了回去。
      居夜莺苦涩一笑,的确是她得寸进尺,有些妄想了。
      深深的无力感萦绕着居夜莺,然而她却感觉到了如释重负。她没有怪谁,也没有怨谁,只是惋惜自己没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机会来告诉李子非:自己从未讨厌过她,也从未歧视过她,更不曾想过要远离她。只是,她自己却无比地害怕,害怕当一切开诚布公时,居夜莺就没有李子非这个朋友了。
      可是,这样做,对李子非,是好的吧。
      她再也不会像曾经的我那般陷进不切实际的幻想,做着不求回报的傻事,也不会像曾经的黎云天那样,总是活在求而不得的隐忍中,却还要假装看淡一切。
      李子非就是李子非,她不该只围着我转,也不该再继续喜欢一个永远不可能回应她的我。
      居夜莺浅浅笑了笑,又迈开了步子。她仰望湛蓝色的天,又深吸了一口气。她嗅着秋日阳光里特有的焦糖味,闻着有一股焦炭的苦,细品又有一丝淡淡的甜。
      突然间,她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云恒哥哥,你好。”
      一束橘粉色的洋牡丹被放在了浅灰色的石碑上,石碑光洁平整,泛着深幽的光泽,偶有金黄色的银杏叶飘落,零星点缀,令这石碑看上去少了几分庄重。
      “这里依山傍水,又有树荫环绕。秋日下,不觉萧肃,反倒多了一番浪漫诗意的别致。这地方选得不错。” 居夜莺俯身捧起一簇落叶,铺在石碑上,拢出了一个心形。她又随意摘下几片洋牡丹花瓣,在那个心型上拼出了一朵橘粉色的小花。
      “我知道了你们的恶作剧。” 居夜莺故作俏皮地笑了笑,嘴角微扬、微颤,像是甜中有苦、苦中有甜,“看吧,叫你们联合起来骗我,恶有恶报!”
      一阵秋风拂过,女人眼里像是进了沙,她起身揉了揉。
      不经意间,女人的指尖挑出了几簇碎发。零星发丝顽皮钻出,迎风蹭起了女人的脸颊。女人用手捋了几回,最后索性散下了整个马尾,一时间,凌乱微卷的秀发全都散了下来,整个憩在了靛蓝色的长大衣上。
      “不过,也感谢你让学长代课。若不然,我都发现不了,原来不穿白大褂的他,私底下又可爱又有魅力。” 居夜莺雾色朦胧,说得有些动情,“你应该不知道吧,他曾经可是以你的名义,和舞蹈教室里最优秀的女学员贴身热舞,当然是那个女人自己贴上去的。”
      居夜莺不禁撅了撅嘴,说得又有些酸了。
      “还有哦,他还经常卖萌。比如大庭广众下,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竟然还能蹲在地上画圈圈,语气还撒娇得很。那时,听他一边咕哝着是要继续教新舞步,还是止步温习。原以为他是为我们着想… …现在想来,他一定是记不得你的动作,找借口的。”
      居夜莺的眼中泛出了泪光,不禁摇了摇头。
      她的学长曾是多么鲜活的一个人啊,却又是活得那么隐忍。
      他曾经的好,一直被人遗忘;他曾经的心情,也总被搁置在角落。我从来没有留意过,在你离开的那一天,他将我带离病房时,那眼神是多么的绝望。我更没有在意过,在你不在的日子里,他是怎样孤独地来回于这昼夜之间,那无止境的时光。
      但他,却一直在意我,在意到自以为离开,便能拯救我。
      他真傻,我更傻,果然,我们是盟友。
      在暖光下,居夜莺迎风又站了会儿。微风习习,令捋顺的发丝不再粘着她的脸颊。这张精致白皙的面容毫无保留露了出来,它透着微微的光泽,那一滴迎风落下的泪也因此被照得剔透闪亮。
      许久,居夜莺才蹲下了身子,像是要和谁说悄悄话,探着小脑袋,小声嘀咕着:“这些话,我现在也只能对你说。我是不是很讨厌,明明是来看你的,却总是在说你的哥哥。”
      说完,居夜莺傻笑了几声,连连摇头。
      “云恒哥哥,你也千万别生气哦。其实,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告诉你,不管有没有学长,你在我心里,都是一个很优秀很努力又很乐观的人。即便没有学长啊,我也一样会不惜一切地去救你。”
      一片叶子拂过了居夜莺的眼睑,抹去了些许泪水。
      “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学长现在可厉害了,他去了加萨,救了好多人。” 居夜莺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掏出了手机,翻出了照片,那是黎云天传过来为数不多的照片。她幼稚地将屏幕竖了起来,推向石碑,好像那里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一般。“你看,这是学长现在工作的地方,看到吗?这是他。他现在长发变长了,有刘海了,感觉也变黑了点,好像也没以前那么干净斯文了,但还是很好看。”
      居夜莺浅浅笑着,一边说话,一边也偷瞄了眼照片。
      “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就要去找他了。”
      我想见他,我想他了。
      居夜莺起身将手机放回口袋,不服气地嘟了嘟嘴,像是要狡辩什么似的:“谁让那边讯号总断,而且学长看起来又总是很忙的样子。或许我也可以去帮帮他,或许我也可以去帮助那里的人。所以啊,云恒哥哥,我今天… …其实是来和你道别的。”
      “夜莺。”
      背后响起一记温婉的唤声,居夜莺赶紧抹去了泪水。她转过身,望见前方来人,先是愣了愣,后又莞尔一笑,最后礼貌道了声:“叶小姐,真巧。”
      叶沐言颔首示意,缓缓走近:“听说,你明天要出发了。”
      又一束橘粉色的洋牡丹被摆上了石碑,叶沐言俯身,优雅地拨弄着花瓣。不一会儿,那些花瓣也被摆出了同样优雅的姿态。
      居夜莺笑了笑,附和道:“嗯,我就来和云恒哥哥道个别。”
      “珍重。”
      叶沐言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回眸。她在石碑上轻拈着细指,划出了一条又一条优美的轨迹。那些轨迹交织成纹,像是一种复杂难辨的暗号,也似一种只有叶沐言与黎云恒之间才懂的语言,它正述说着悠悠时光。
      居夜莺见状,没有继续打扰,转身准备离去。
      “夜莺。”
      “嗯?”
      她又被叶沐言喊住了。
      “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叶沐言优雅起身,回眸,平和的眉目间沾染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天,舞蹈教室里,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与你对峙的人不是云恒,而是黎云天。他不是故意瞒你的,是因为那时,云恒的体力已经无法同时兼顾教学和公演排练了,他又不想半途而废,所以才拜托你的学长千万替他保密。”
      居夜莺笑了笑,并不意外。
      “看来,你也发现了。” 叶沐言垂眸轻笑了一声,冷清的嘴角微微勾起,如春日遗落在深秋的一抹暖风,悠悠地唱着轻柔的语调。“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其实,他也喜欢你。”

      耶路撒冷地区,持续了几个月的空袭。
      我听说,那里电光火石,废墟遍野,是很多人的地狱,那里,也到不了天堂。
      然而,却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守在了那里。
      因而,有他的地方,就有了黎明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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