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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罚
“……他们已经被我打跑了,你叫阿夜对不对?我叫昭昭,以后就是你的新室友啦!”
“阿夜!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真的太太太太喜欢你啦!”
“我们谁也不要被领养出去,就在这里做永远的好朋友吧?我的最佳拍档?”
……
眼前出现了无数张相同的脸。
初见昭昭的时候,两人因为打架脸上都挂了彩,稚嫩却张扬。
再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最要好的朋友,互相陪伴着长大。
从被送进福利院开始,昭昭就是席非唯一的朋友。
“昭昭,你在吗?”躺在地上的席非苏醒过来,后脖颈传来的阵阵酥麻,让他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动弹,“嘶——好疼。”
今天应该是沈阿姨来福利院的日子,她好久没有来了,所以席非记得很清楚,前天夜里特意去澡堂洗了个澡。
但就在晚上回寝室的路上,被一击闷棍打晕失去了意识,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席非手扶着墙坐了起来,观察着四周。
他被关在一个看上去像是教室的房间里,四面都有通风的门窗,但却被从外面封锁起来,他没办法离开。
这看上去像是福利院后面的那栋待拆除的旧学校,他经常和昭昭偷偷跑到这里来玩。
他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席非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教室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多半已经到中午了。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在?”
他跑到门口敲门,老旧的木门发出“邦邦”的响声,摇摇晃晃掉下来许多木屑和灰尘,但那上了锈的门锁还是锁的很牢。
他的目光被放在门边的矿泉水和面包吸引,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席非直接席地而坐,大口大口啃起了面包。
有人把他关在了这里,还给他留了食物喝水,看来并不是想要他的命,只是想把他暂时困在这里。
“没关系,从昨晚我就没回寝室,昭昭一定会报告给院长,一定会来找我的。”
席非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只要静静等待,很快就能回去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席非开始感觉到心慌:
“沈阿姨已经好久没有再来了。”
今天的见面,他明明还很期待的。
得想个办法才行。
他手里只有喝了半瓶的矿泉水,凭这个就想要打碎窗玻璃,几乎是不可能的。
空教室里的桌椅板凳早已经被清理了,席非开始在房间内寻找可以逃出去的工具。
不知道找了多长时间,他发现了墙上的黑板边缘,有一处奇怪的空隙。
席非用手里的半瓶矿泉水砸向黑板边缘,足足砸了有十几下,黑板旁边的金属条被敲松了,掉落下来。
看着渐渐落下山的太阳,席非擦了擦脸颊的汗,捡起了金属条。
他解开了自己鞋带,将矿泉水瓶和金属条紧紧缠绕捆在一起,然后拼尽全力,一遍一遍朝窗户玻璃投掷出去。
一次,两次……
终于,玻璃发出巨大的破碎的声音,矿泉水瓶成功把玻璃打出了一个小洞,掉了出去。
“太好了!”
新鲜温热的空气从洞里吹拂进来,席非笑起来。
他此刻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在将玻璃上的小洞砸出大开口后,从那个小洞里钻了出去。
“阿夜,你的很多想法我真的很欣赏,你看上去纯真善良,但其实内心是很悲观的对吧?和阿姨很像。”
“虽说人生来就注定是孤独的,但我仍旧想要拥有自己的家人。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阿夜,如果沈阿姨做你的妈妈,你愿意吗?”
……
碎玻璃将席非稚嫩的皮肤划伤了很多条血痕,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席非拼命奔跑,不断追逐着无情落下的太阳。
失去了鞋带的鞋子不断让他磕绊,席非索性将鞋子蹬掉了。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不断响起这些日子以来,沈阿姨和他的对话。
“昭昭,如果我同意被人领养了,你会怪我吗?”
不知怎么,他想起某个夜里,自己曾问过昭昭这个问题,“我们还会是朋友的,对吧?”
当席非赶回福利院的时候,沈阿姨的车已经开走了。
“呀,你这是怎么了?”正在花园里收衣服的阿姨见到伤痕累累的席非,吓得赶紧跑过来,用刚刚晒干净的毛巾擦拭着席非身上的伤口,“孩子,你是哪个寝室的?是哪个阿姨带你的?”
席非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门口空旷的停车位。
“阿姨,今天院里来客人了吗?”
不知怎的,他的心感觉到非常的不安。
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
“哎哟,你先在这里别走,我去找司机来带你去医院。”
阿姨慌张地朝宿舍楼里跑去。
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席非回过头去,就看见一脸得意的羌子,幸灾乐祸地笑着。
“你笑什么?”
“阿夜,今天沈阿姨没有来,来的是那个叔叔。”
羌子“好心好意”地为席非解释。
“沈阿姨早就病了,所以她来不了福利院了,她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孩子,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满足她一家团聚的愿望。沈叔叔过来和院长签订协议,他需要领养一个合适的充满阳光的孩子,陪伴沈阿姨。沈阿姨离开以后,就会把那个孩子带到国外培养。”
“本来应该是你的呀,可是你去哪里啦?”
“我还以为你和昭昭关系有多好呢,我不过煽动他两句,他就去跟你抢了,啧啧。”
羌子还在自顾自说着,席非忽然头疼欲裂。
他痛苦地大喊出声,捂着头蹲了下来。
不对。
有哪里不对。
福利院的花园里,阿夜双眼紧闭,挣扎着跪坐在草地上。
禁闭室里,一片黑暗中,席非猛地睁开眼睛,感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的精神值在瞬间骤降!
有些从前席非忘记了的,没有弄清楚的,试图逃避的事,正在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
多年以前,他因为一个事故,错过了沈叔叔领养孩子的机会。
他最喜欢的领养人,将他唯一的朋友领养了,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道别,昭昭就跟着沈阿姨一起离开了。
他在一天内,失去了差一点就拥有的家人,和最好的朋友。
“……是我的错吗?”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和席非的发问同时响起的,是副本内那个“天神”的声音,他的声线悲悯,“不是你的错,孩子。”
席非感觉到眉心的灼热,并且仍在不断蔓延,几乎要将他的大脑搅得天翻地覆。
……
从那一天以后,那个整个院里最聪明、最漂亮的阿夜,变得沉默寡言,平凡普通。
每当有新的领养人想要了解他的时候,都会被他身上自带的疏离劝退。
毕竟这样平凡又冷漠的孩子,是最难养熟的。
孩子们来来去去,从对他故意捉弄,到刻意无视,他都忍受下来了。
过往的一切,席非终于都想起来了。
“是昭昭。”
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他内心却早已知晓的真相。
在无数次阿夜和沈阿姨聊文学,聊艺术的时候,昭昭去了哪里?
昭昭坐了沈叔叔的车,一起为沈阿姨抓药,一起在车子的后备箱准备给沈阿姨的惊喜。
在阿夜看书,准备下一次见面时给沈阿姨阅读的作文时,沈叔叔来接走了昭昭,带他去学习之后会用到的外语课。
……
在阿夜明明和沈阿姨约好要见面的前一天,昭昭听从了羌子的怂恿,两人将阿夜击晕,关在了那间永远困住他的空房间里。
席非的精神值降到了底线。
他的内心早就猜到这一切了,只是他在余下的那些日子里,都没敢接受这个真相。
“从看到那个面包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是席非最喜欢吃的红豆面包,每回昭昭都会省下自己的给他吃。
这一次,他却用这个红豆面包换走了本属于席非的位置。
回忆结束了,幻象却没有结束。
福利院里,孩子们的笑声和羌子报复的笑容混在一起,成了鬼魅一般的哼鸣。
花园的景象随着落日而变得扭曲,空房间内从四面八方伸出了无数的手,束缚住了席非的身体。
那些曾和朋友一起看过的星光,成了尖锐的碎玻璃,扎进了席非的皮肤里。
席非只感觉到心脏不断地传出难以承受的钝痛,痛苦地喊叫出声。
明明生命值没有丝毫下降,他感觉到的痛楚,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阿夜,你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是昭昭的声音。
“你悲观,阴暗,怯懦,犹豫……愚蠢。”
“没有人会真正爱你,在知道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没有人会爱你。”
“所以,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
席非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一般,已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本以为,自己自愿进入禁闭室,可以靠着技能或者江澈的道具,侥幸逃离这一次的死亡。
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昭昭说得对,他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甚至不要相信自己。
“天神”的声音再度出现,这一次,他的声音温柔又藏着笑意:
“席非……阿夜,你认罪吗?”
“你与这世界格格不入,隐藏在你身躯之下的罪名天理难容。跟随我,才能得到解脱。”
席非抬起沉重的眼皮,黑暗中,他看见一只朝他伸出来的手。
“我原谅你的罪。接受神的审判,神将免除你的一切痛苦。”
“你不用再相信任何人了,你只用信奉神——信奉我就好。”
生命值从这一刻起,开始不断下降。
席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适,身体都变得轻盈了。
尽管理智在不断提醒他,这是副本boss的陷阱,但身体却是诚实的,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如果是神的话……
就当他是真的神好了……
远处传来昭昭的笑声:
“阿夜,你还在等什么,快跳过来啊!”
一如那天,昭昭朝自己伸出的手。
“——席非!”
是他幻听了吗?
席非抬起的手微颤,停在了半空。
好像听见了江澈的声音。
原本周围是一片黑暗,却在黑暗的尽头,席非看见了一丝光线。
那束光最终成了一扇门,一个人的身形出现。
真的是江澈。
只见江澈一脚踹开了禁闭室的门,出现在了席非的面前。
而在他身后的地上,是倒地哀嚎着的黑服官们。
“席非,我来救你了。”
席非的手还悬在半空,而江澈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走了进来。
他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滚烫的手握住了席非的手,一把猛地将他拥入了怀中。
“席非,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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