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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
南宫绫不敢再瞒,伏在桌上抽泣起来:“我,我也不想的。”
“我早知你建了那么多船队、商队,就为能寻了柳一一回来。你总说柳一一为你倾尽所有,我又何尝不会为你付出一切?”
“上月你远行去为王上祝寿,我来拜见父亲时,偷偷听到父亲与心腹大臣说话。说在你与南宫荀二位副将中有些踟蹰,不知该传位于何人?那南宫荀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多年,又是南宫家的出生,所得支持必不比你少。”
“在为你洗尘设宴那日,我趁父亲酒醉,打发走了侍从,用了他随身佩着的军印盖在军令上。谁知父亲中途醒来震怒,认定我受你唆使,摔了身边几壶酒,更要命人将你拿下。”
“我与他争执间不甚撞倒烛台,火苗便顺着烈酒很快窜上帘幔,我叫人也叫不来,火扑也扑不灭,只得托着父亲出殿。可父亲酒醉,脚下不能成行,便将我用力推到殿门口,喝令我出殿唤人。待我唤来侍从,回头要进殿救人时,殿内火势已然迅猛。呜......”
龙井面上有些讶色,万万没想到事情起因竟是如此。
他心有不忍,起身走到南宫绫身后,将手搭上她一侧肩头,叹了口气:“你,实在无须如此。将军之位,我虽有意,却也并非急在一时。”
南宫绫仍兀自伏在桌上哭泣:“我知晓,我知晓,你并未要我如此做,是我一厢情愿想要帮你。我想向你证明,不止柳一一可以为你倾尽所有,我也可以。”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可我终究害了父亲。不,不仅是父亲,我也害了母亲。”
“母亲是因为看到南宫府的浓烟才会来的。当时她见了我,只问我父亲所在,任我如何求她拉她,她都一意孤行要冲进殿里。她说她心怀怨恨,拒了父亲无数次相邀,而这次,她愿意陪着他了......”
南宫绫说完,龙井心中一阵唏嘘,感叹南宫将军对沈紫衣的情深,沈紫衣对南宫将军的意重。
见南宫绫始终哭得悲痛,他轻拍起她后背,难得柔声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若是南宫将军和夫人见了,也必不希望见你如此悲痛。便是为了思一、念一,你也该振作起来。
他继续开口:“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我。我会护你,不会让你有事。”
听他如此说,南宫绫从桌上撑起,扑进了他怀里,仍未止住哭泣:“井泽一,你看,柳一一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你找了她这么多年,足够了。她既不知去向,你便放下她,不要再找了,好吗?”
“你、我、思一、念一,我们四人,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听到南宫绫如此说,龙井才升起的歉意与怜惜,很快消散得干净。
当年若不是受她胁迫,他何至于放下一一?何至于将她远远送走?
他做了这么些年努力,找了这么些年,终究不过为当年的错误赎罪。
而始作俑者,竟然让他停下,不要再找?
他将仍在低泣的南宫绫推出怀抱,看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淡。
“此事虽非我本意,但我对你仍心存感激。我会信守承诺,护你周全,保你富贵。不过,你所希冀,恕我不能答应。你我之间,只有共同抚养思一、念一的情分。”
“至于一一,我非找到不可。”
语毕,他已转身,快步向殿外走去。
南宫绫渐渐止了哭声,看向他的背影有些悲戚,亦有些怨恨。
她只能在心中的怒斥,近乎诅咒。
“井泽一,我如此真心待你,为你生儿育女,却终究不能让你忘了那个贱人。”
“可你永远不会知晓,你心心念念、遍寻多年而不得的柳一一,当年便已被我除之后快。”
“你若想找,便继续找罢!即便再找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也注定再找不到她。”
“即便你不爱我,也是我的夫君,是思一、念一的父亲。你注定只属于我,而与那死无葬身之地的柳一一,毫无干系!”
北原朝廷辖内,忘忧刚将出入符牌交由守卫查验,从受训的山洞走了出来。
她仍走向停着的马车,只是今日迈出的步子格外缓慢,挪移了许久,才到了马车近旁。
马车车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夏略有不耐的脸来。
“今日怎么出来得如此晚?主上还在等你用晚膳呢。”
忘忧抬头,冲她艰难笑笑,一张小巧脸庞,比起前些日子愈显苍白。
夏终于察觉出异常,赶忙跳下马车,在一旁搀扶起她来。
“今日练的什么?竟伤得这样重?”
二人进到马车坐定,忘忧才轻舒出一口气,回她的话语间已是疲惫不堪:“木棍拍击,运气相抵。我不知怎样做到他们说的气沉丹田,也不知怎样运气小周天、大周天,更不会运气相抵。”
夏紧皱起眉,伸手去解忘忧的衣带:“我先看看你的伤。”
衣衫尽褪,忘忧周身的乌黑青紫呈现在夏眼前。
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知死士营中训练苛刻,自己从前也是日日苦训来的。
可她未曾料到,如忘忧般没有根基的人参训,竟会伤得如此之重,这满身的伤,不知承了多少棍?
她取了活血化瘀的良药,为她在青紫上按揉起来。
“嘶......”忘忧忍不住出声。
夏手下的动作并没有放轻,只放柔了与她说话的声音:“忍着些,淤青用药揉散了,才好得快些。”
忘忧点了点头,一并忍了痛呼。
许是为了分散忘忧注意,夏一改往日利落少语的性子,与她说起新鲜事来。
“近日有个大事,你在营中参训,必不得知。”
“南宫府已易主,上任南宫将军数日前不甚命丧火海,如今的南宫将军,叫......?”
夏向来不屑去记其它各将军府中的人物,一时不能想起新任南宫将军的名姓。
忘忧面上却已满是讶异,从前听闻过南宫将军近年来身子不爽,却未料到他竟已辞世......
她想到那袭爱穿紫色衣裳的婀娜身影。
紫衣姐姐,你可否伤心坏了?
夏终于想到了那个名姓,脱口而出:“井泽一。对了,新任南宫将军名叫井泽一。”
听到这个名字,忘忧身子猛的一震,一时僵在那里。
夏仍在说着话:“不就是上月来京的南宫府使臣?”。
她将忘忧雪白的发撩至一旁,为她另一侧肩背上药。突的想到什么,讶异地开口:“他当时要找的,白发、戴帷帽的女子,不就是你?”
忘忧面上没有过多神色,只浮现一丝浅笑,身子重新放松下来。
“从前的故人罢了。如今他身居高位,我也为他开心。”
忘忧想起了从前。
想到梦中见到的龙井母亲,笑魇如花、一同刺绣的幽若姐姐,唠叨可爱的小桃,冷酷忠诚的太郎,以及樱花树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夏不明所以,继续说起:“你这故人倒是有情有义。听说今日受封礼上,当着一众文武大臣面前承诺,不易夫人之位,不赐夫人下堂,有生之年,绝不休妻。”
忘忧不知内心为何仍会痛得一窒,只得重重呼吸起来,双拳不知何时已然紧握,指间各处关节都泛着白。
她嘴角的笑变得嘲弄起来,突然很想抱抱自己。那个从前对他死缠烂打、哀求一见的自己。
她低下头,自嘲般的回应着夏:“是罢!他对夫人,倒是有情有义。”
夏仍在说着心中困惑:“还有一事,在南宫府都内,也引起了不小争议,却被这新任南宫将军力压了下去。”
“说是城内那雅春楼的从前,他一律不准人再议,更将它改成了雅事学斋。楼里掌柜为斋长,更是尊从前瀛洲丹青大赛的魁首柳一一,为丹青圣家。”
忘忧轻嗤一声,面上自嘲的笑意更甚了些。
事到如今,做这些事,又有何意?
夏已为她身上的伤上好药。
她道过谢,换上干净衣裳,将头靠上身侧的马车窗棂,闭上了双眼。
夏只当她伤痛异常,让她闭目浅睡会,不再言语。
忘忧再次醒来时,已躺在了软榻之上,却并不在寝殿,而是在主殿内,殿内仍灯火通明。
远处打更的声音响起,忘忧细细数了,才发觉已是四更天。
屏风的那一侧,有人正在主殿正中说话,声音略略压低了些。
“另有一事。正如王爷所料,南宫府主殿那夜究竟因何失火一事?卑职虽派人多方查探,却始终无法查明。失火的主殿,连同周围的一应宫殿,当夜值守之人都已消失无踪,查不到踪迹。”
“嗯,本王知晓了。”
北原飒的声音自另一端高座上传来,似是一早便料到如此结果,并未感到意外。
他另外问起:“南宫将军留下的军令,可有派人仔细查过?”
“回王爷,我们在南宫府内的人已寻机查验过那封军令,上书的,是南宫将军的字迹,另有署名、军印,皆无异样,想来确是南宫将军所书。”
“罢了,他既能顺利继任,诸事自然是安排妥当的。让探查的人停了,莫暴露身份。”
另一个声音响起:“王爷,此次井泽一继任将军之位,城内不是没有反对之声。可这反对之声,竟很快被压制了下去。他,不容小觑。”
“另有他大肆建的船队、商队,遍布三洲各地,为其积累数以万计银钱,令北原王府再不为钱资所困不说,便是他与各府乃至各洲,联系都愈加频繁紧密,长久下去,恐生出事端。”
主殿中一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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