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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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患当头英宗生悔意,噩梦缠身石亨起歹心


      徐有贞被流放后,石亨举荐亲信陈汝言接兵部尚书位,接着又举荐同乡孙弘任工部侍郎,将与徐有贞过往甚密的李贤、岳正等人贬职的贬职、流放的流放。
      不仅如此,石亨还亲自带着心腹卢旺、彦敬入宫,逼迫英宗下旨,将二人擢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由于锦衣卫指挥使门达本就是石亨心腹,卢旺、彦敬上任后,石亨就将锦衣卫牢牢掌握在手中,使锦衣卫由皇帝御用变为了其个人专设,满朝文武但凡有人敢对石亨一党不敬、不尊,下场可想而知。
      一时间,石亨气焰之盛,较之当年之王振有过之而无不及,文武百官无不仰其鼻息,大明朝堂,君不君、臣不臣,乌烟瘴气,蛇鼠横行。朝政皆由石亨亲信把持,则致纲纪俱废,政令不通,进而又致民生凋敝,时局日颓,朝局之危,不下于瓦剌陈兵城下之时。
      只不过,石亨还不知道,如今的英宗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因为昏庸无知、不辨忠奸、意气用事而被瓦剌人生擒活捉险些丢了性命的少年。
      他提拔徐有贞,正是要以徐有贞来制衡石亨,只可惜徐有贞羽翼未丰便对石亨出手,到头来功亏一篑,若非英宗力保,徐有贞只怕性命难保。
      眼见身边心腹之人越来越少,而石亨势力日渐坐大,英宗心急如焚,忧虑日增。
      既知宫内到处都是石亨耳目,英宗便想着到宫外寻觅机会。
      于是,英宗不顾太监宫女反对,换了微服,只带一名小太监便溜出宫去,不是饮酒作乐便是寻花问柳,玩得不亦乐乎。
      石亨以为英宗自暴自弃,他又乐得独揽大权,便对英宗私出皇宫之事睁一眼闭一眼,慢慢地,甚至都不再派人沿途跟踪盯梢,只是勒令百官于市井之中撞见英宗时不得拆穿英宗身份。
      时日一久,英宗的胆子越来越大,玩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这一日,他误打误撞来到了听月楼,便叫了几个姑娘在雅间内喝花酒。
      喝到一半,鸨儿推门进来,对几名姑娘道:“都随我出来吧。”顿时,房内便只剩下英宗一人。
      英宗正自一头雾水,互见一男二女进得房中,反手又将房门栓好。
      英宗见状,又惊又怕,站起身来便往后退。
      忽然,一男二女跪倒在地,为首男子道:“草民冯冀,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冀曾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英宗对他颇有印象,忙道:“原来是冯卿家,快平身。”
      三拜之后,冯冀和身后二女站起身来。
      冯冀对英宗道:“皇上,草民为您引见,这位是贱内青苏,这位是白巧姑娘。”
      青苏、白巧微一屈膝,齐声道:“民女叩见皇上。”
      英宗点了点头,心中暗叹:“没想到这风月场竟有如此清雅脱俗的妙女子,而且还是两位!”嘴里却道,“原来是冯夫人,白姑娘!对了,冯卿家为何会出现在此?”
      冯冀忙道:“不瞒皇上,这听月楼正是贱内所经营。至于草民,丢官之后,便一直赋闲在此,惭愧,惭愧。”
      英宗不以为意,转而问道:“那么,冯卿家如何知道朕来到此地的?”
      冯冀道:“回皇上,草民适才正好见到皇上进听月楼,初时还不敢笃定,又在门外偷听了一会才知皇上龙舆到此。于是让鸨儿屏退姑娘,这才带她二人前来觐见,惊驾之处,请皇上恕罪。”
      英宗一摆手,道:“朕微服出宫,就是想寻点乐子,没什么惊驾不惊驾的,都散了吧,散了吧。”
      冯冀却肃然道:“请恕草民直言,皇上贵为一国之君,理应留在宫中治国理政、批阅奏折,这烟花风月地,还是少来的好。”
      英宗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劝谏之言,不由地心中一凛,道:“朕记得冯卿家在正统朝时是都察院的御史,对吗?”
      冯冀拱手道:“回皇上,草民曾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英宗点了点头,道:“冯卿家处江湖之远,不忘御史之事,实乃我大明之幸。对了,冯卿家因何被免官的?”
      冯冀闻言心中一动,回头望了青苏一眼。
      二人心意相通,青苏立马便猜到冯冀是在问自己要不要对英宗据实相告,略一思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冯冀这才对英宗道:“草民与于大人往来密切,所以,皇上复辟之后,草民便被免了官,是……是皇上下的旨。”
      英宗这才顿悟冯冀开口前为何要与青苏互通眼神,长叹一息道:“冯卿家莫怪朕,复辟之初,朕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奖罚褒贬的奏折都是石亨、徐有贞等人所拟,有许多人,朕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便升官的升官、免职的免职,砍头的……砍头。”说到“砍头”二字,英宗顿时想起于谦,不免又是一声长叹,摇头道,“就算朕知道又如何,难道还能逆石亨他们的意不成?”
      冯冀道:“能听到皇上这番话,草民虽死无怨。”
      英宗接着道:“冯卿家被朕免了官,却仍冒死劝谏,不愧是于少保身边的人。亏朕以为这满朝文武,就算少一个于少保,朕也一样能治理好朝政。谁曾想,现如今,朕的身边连一个信得过的人,连一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找不到了。什么文武百官,什么天下士子,竟比不过一个于谦!”
      冯冀道:“于少保若是听到皇上这番话,也能含笑九泉了。”
      英宗却摇头道:“朕犯下弥天大错,于少保怎肯原谅朕?”忽然想到一事,又道,“对了,冯卿家既与于少保往来密切,那石亨如何能容得下你们的?”
      冯冀道:“石亨虽然不可一世,却也不是毫无忌惮,否则,于大人被斩,草民又怎能幸免?”
      英宗大惊,起身走到冯冀面前,拉住冯冀的手,道:“冯卿家,那石亨果真有忌惮之人?到底是什么人?快告诉朕!”
      冯冀道:“回皇上,石亨所忌惮的,乃是天下第一门屏门的门主,姓萧名意。萧意还有两位夫人,一个叫墨羽,一个叫单梦书,都是于少保的义女。”
      英宗一听,顿时如获至宝,一边以拳击掌,一边道:“屏门,原来是屏门!朕知道的!朕听父皇说过,就连这大明江山,都有屏门一份功劳在!没想到,屏门如今居然还在!屏门的门主,是叫萧意,对吗?”
      没等冯冀答话,英宗接着又道:“能做屏门的门主,能让石亨忌惮,这萧意肯定有非凡的本事,要是他肯助朕,何愁除不掉石亨?”说到这里,忽又颓然道,“他两位夫人是于少保的义女,朕杀了于少保,他又怎肯助朕一臂之力?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冯冀也道:“不瞒皇上,萧意此刻心中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是石亨,另一个便是皇上了。”
      英宗点点头,垂头道:“这怨不得他,是朕咎由自取,怨不得他!这天下和他一样恨朕的,不知还有多少人呢!”
      一旁的青苏从一进门便细细观察着英宗的一言一行,直至此刻,她才笃定英宗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于是上前道:“萧意一向恩怨分明、深明大义,他若看到皇上如此悔恨,想必会对皇上有所改观。”
      英宗闻言,心中重燃希望,抬头道:“真的?”
      青苏点了点头,道:“我与萧意相识多年,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
      英宗忙道:“好!你说萧意恩怨分明,他恨的是朕,而不是大明,更非普天之下千千万万的大明子民。只要他肯助朕除掉石亨,保住大明江山,造福万千子民,朕愿即刻传位太子,然后负荆请罪,任凭萧意处置。朕,说到做到!”
      冯冀三人也没想到英宗为了除掉石亨,可以不惜皇位、不顾性命。
      冯冀道:“皇上,此事并非儿戏,还请皇上三思。”
      英宗一脸凄然,摇头道:“若非万不得已,朕又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冯冀三人这才相信英宗所言非虚,可事关重大,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英宗既抓到了救命稻草,哪肯轻易放手,眼见三人不再说话,又道:“朕听说屏门一向以天下苍生为重,相信萧意不会拒绝朕的这一提议。无论如何,还请三位务必将朕这番话带到。”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面玉牌,交在冯冀手上,神色凝重道,“告诉萧意,他若愿意助朕,凭这玉牌,从东华门进宫,会有人带他来见朕,切记,是东华门,不可走错。”英宗哪里知道,萧意要想见他,又何须从宫门进。
      冯冀收好玉牌,跪地道:“草民一定不辱使命。”
      英宗道:“朕的身家性命,还有大明万世基业,就拜托三位了!”言罢,推门而出。
      眼见英宗走远,青苏出门将几名听月楼的姑娘唤到跟前,询问了一番,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回到房中,将门重新掩上。
      白巧问道:“怎么样?”
      青苏道:“我问过柳叶、桃红几位姐姐,她们说皇上进来时身边只有一名随从,应该是个小太监,附近一带也没什么异样。”
      冯冀道:“看来皇上真的是微服出宫。你们说,皇上会不会是故意来找我们的?”
      青苏摇头道:“我看不是。要不是你带我们来见他,我看他喝了酒就该回去了。”
      白巧道:“那皇上刚才说的那些话,究竟能不能信?”
      青苏道:“我看皇上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应该是可以相信的。退一步说,以萧意的武功,皇上有什么动机去招惹他?”
      白巧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那我们真的要去找萧意来吗?”
      青苏道:“不管怎样,我们都应该让萧意知道今晚发生的事。至于他肯不肯原谅皇上,肯不肯助皇上铲除石亨,还是他自己拿主意吧。”
      白巧笑嘻嘻道:“那好,我们去找萧意去,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还真怪想得慌。诶,不知道两个小外甥,现在会不会叫姑姑了。”
      青苏却肃然道:“巧妹妹,锦衣卫最近的确很少在附近出现,可我们却不能大意。要是我们三个一起去找萧意,恐怕会打草惊蛇,让那石亨有所警觉。所以,这次就只能你一个人跑一趟。”
      白巧想了想,握紧拳头,道:“好,我去就我去。”
      冯冀取出玉牌,交给白巧,道:“巧儿,一切就交给你了。”
      白巧用力地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嗯!”
      青苏又道:“还有,记得跟萧意说,我们也只是听了皇上的一面之词,真相到底如何还未可知,让萧意一定要小心行事。”
      白巧笑道:“羽姐姐足智多谋,她一定能想出法子。”
      三人皆点头。

      次日,两辆马车停在听月楼门口。
      青苏指挥众人将大箱小箱装上一辆马车,白巧则跟众人辞行后转身钻进另一辆马车。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白巧要出门探亲访友。
      三日之后,白巧来到翠屏峰,见到了萧意、墨羽、单梦书三人。
      她取出玉牌,将事情原委对三人细细一说。
      墨羽听完,旋即摇头道:“要是有十足把握可以一举除掉石亨,我们早就动手了,又何必劳动他皇帝老儿来求我们?再说了,杀干爹,流放徐有贞,他都有份,如今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胁,便又想拿我们当棋子替他对付石亨?萧意,我们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单梦书也道:“是啊,无论你跟石亨谁输谁赢,谁死谁活,他都坐收渔翁之利,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白巧道:“羽姐姐、梦书姐姐,巧儿也是看到什么说什么。皇上他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求萧意出手助他,更不会说什么传位太子、负荆请罪这样的话。”
      墨羽道:“那是他咎由自取,杀干爹的仇我们还没跟他算呢!”
      白巧道:“皇上也对错杀于大人一事懊悔万分呢。”
      墨羽道:“干爹人死不能复活,他才知道懊悔?我们不用他猫哭耗子假惺惺。”
      白巧知道墨羽此刻正在气头上,便低下头,闭上嘴,不再说话。
      墨羽见状,也觉自己不该将气撒在白巧身上,便上前拉住白巧的手,柔声道:“巧儿,羽姐姐的话是不是太重了?羽姐姐这话可不是对你说的。”
      白巧摇头道:“巧儿明白,羽姐姐,是巧儿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接着又道,“无论如何,巧儿和青苏姐姐都一定会站在你们这边的。”她说这话时,眼神和语气一样坚定。
      墨羽叹息一声,道:“这不怪你,这当中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单梦书道:“我们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于是三人不再言语,都将目光投向萧意:说到底,萧意才是一锤定音之人。
      墨羽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萧意一直紧锁着眉头,没有说一句话。只不过,他脑海中想的事情远比墨羽她们来得简单,甚至从头到尾就只有四个字:大是大非!
      所以,当三人齐刷刷望向他时,萧意已将一切想得清清楚楚,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是干爹还在世,他会要我怎么做?”
      墨羽何等聪明,萧意话一落音,她便已经猜到萧意心中所想,不由地芳心大乱。
      单梦书和白巧一个道:“干爹赤胆忠心,纵然皇上有负于他,他也一定奋不顾身为皇上排忧解难,虽九死其尤未悔。”一个道,“于大人忧国忧民,怎忍见石亨把持朝政,祸乱朝纲,致使国无法度,民不聊生?”
      萧意点了点头,道:“梦书、巧儿,你们所说,亦是萧意心中所想,要是干爹仍在,他也一定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诚然,皇上是杀害干爹的凶手,可正如羽儿所说,干爹官声斐然,英宗本应极力拉拢,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干爹问斩。再结合徐有贞当日所说,以及巧儿今日所言,足见石亨才是害死干爹的主谋,而皇上只不过是石亨的杀人工具。”
      单梦书、白巧闻言,连连点头。
      墨羽却不服气,道:“我并不否认石亨才是主谋,可皇上难得就能脱得了干系?”
      萧意点了点头,道:“若不是他复辟夺位,干爹便不会死,这个干系,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的。可是……”
      墨羽气呼呼道:“可是什么?这么说,你是打算帮皇上了?”
      萧意上前搂着墨羽的肩,柔声道:“不,皇上有份害死干爹,我怎会帮他?我帮的,是大明,是百姓!为了家国大义,放下一己私仇,这是大是大非,羽儿,我别无选择。”
      墨羽亦是识大体之人,听萧意这么说,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意知道墨羽心中仍不情愿,只得继续道:“羽儿,还记得干爹为什么会被流放到玉林又险些被害吗?是王振冤枉了他,是皇上下的旨,和这次有什么区别?干爹背负冤屈,在玉林这苦寒之地一呆便是数年,可他心中没有一刻不牵挂着国家安危、百姓福祸。一朝闻知国家有难,干爹便忘记了所有冤屈,奋不顾身返回京城,从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是他救下了摇摇欲坠中的社稷江山,救下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最后却害得自己身首异处。干爹难道不知官场险恶?难道预见不到自己的结局?可大是大非面前,他别无选择。”萧意说这些时,神情落寞而悲怆,却又满脸自豪和无悔,这一刻,他仿佛于谦附体。
      墨羽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石亨诡计多端,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我不想你落得和干爹一样的结局。”
      萧意毅然道:“我也不想,可侠之大者,便只有应不应该,没有值不值得。”
      墨羽仍是摇头不止,嘴里道:“冉儿跟姗儿他们还小,难道你忍心……”提到两个孩儿,墨羽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她生平第一次不想听到“大侠”两个字,更不想萧意去当这劳什子的大侠。
      一旁的单梦书、白巧也抹着眼泪。
      萧意的心揪了起来,他放不下大是大非,却也放不下眼前人。他捂着脸,用力地揉搓着,却丝毫不起作用,依旧是心乱如麻。
      墨羽望着满脸痛苦的萧意,心也跟着痛起来。
      她很清楚,只要她愿意,她一定能将萧意留在身边,可那个被她留下来的萧意,便再也不是她心目中那个忠肝义胆、豪气干云、侠骨柔情的萧意,更重要的是,如果萧意真的留了下来,无尽的愧疚和悔恨一定会如蛆附骨缠绕萧意一生一世,那样的萧意,和行尸走肉有何分别?
      墨羽忽然明白过来:放萧意离开,对自己、对梦书、对两个孩子确实残忍,可让萧意留下,却对萧意更残忍。
      豁然开朗的墨羽终于找回了自己:与其哭哭啼啼将萧意留在身边,倒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让萧意此去万无一失,平安归来。
      墨羽一抹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墨羽将手按在萧意手背上,柔声道:“好了,看到你心里有我跟梦书,还有两个孩子,我就放心了。”
      单梦书恍然大悟,道:“原来羽儿你是故意说这些话的,就是要萧意记着家里有人等他回来,这样他去了京城才能全力以赴,才能三思后行,是吗?”
      墨羽笑道:“知我者,梦书姐姐!萧意他呀,比干爹还要迂腐几分,难道我真要用孩子绑着他,不让他去京城?”
      单梦书、白巧皆点头而笑。
      萧意抓了抓头,道:“其实羽儿你大可不必如此,无论萧意走到哪里,都不会放下你们和孩子的。”
      墨羽啐了萧意一口,道:“我才不信呢。我怕你一出这个门,就把我们娘儿忘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顾自己的性命?”
      单梦书帮着腔,道:“就是,刚才听你说什么‘只有应不应该,没有值不值得’,难道我们娘儿真不值得你留下来?”
      萧意抓头抓得更狠了,一脸歉意道:“梦书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单梦书不依,道:“那是什么意思?”
      萧意一向口拙,哪里辩解得过来。
      墨羽见自己成功蒙混过关,这才对单梦书道:“好了,梦书姐姐,别难为萧意了。”接着又转身面向萧意,肃然道,“萧意,此去京城凶险异常,可家里我跟孩子们在等着你,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也要平安归来。”
      萧意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墨羽却又摇头,道:“不,你没明白。萧意,万一,我说万一,你真的回不来了,我跟梦书此生能够嫁你为妻,已是无悔无憾,两个孩子虽然还小,可等他们长大,知道自己有一个名满江湖、大义凛然的爹,他们也会感到骄傲。”
      一旁的单梦书听到这里,用力地点着头,忍不住热泪盈眶。
      墨羽接着道:“所以,我希望你明白,去,便要全力以赴,去,更要无牵无挂!只有这样,你才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这回你明白了吗?”
      萧意将墨羽揽入怀中,柔声道:“羽儿,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墨羽依偎在萧意胸口,温柔地点了点头,道:“好!你明白就好!”

      金碧辉煌的奉天殿内弥漫着酒香、肉香、脂粉香,大殿两旁,两排乐师正奋力地吹拉弹奏着,忽而欢快,忽而婉转,忽而悠扬。
      正中间,一名貌若天仙的女子随着音乐且歌且舞,歌声婉转,舞姿优美。丝裙下,细长的腰腿、白皙的颈脖随着舞姿时隐时现,似扭捏,又似挑逗,是个男人看了都难免血脉偾张。
      在她身后,又有十六名年轻姑娘正扭动着宛如水蛇一般的腰肢,她们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忽如花瓣,忽如水波,令人陶醉。细看之下,竟也是个个花容月貌,美不胜收。
      诗曰:丝竹管弦韵悠扬,歌喉宛转何清越。
      六尺见宽的龙椅上,石亨斜靠在英宗最宠爱的静妃身上,品尝着华妃递来的美酒,不时还要在两位美妃的身上揉捏一番,引得两位美妃娇笑不止。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接着,奉天殿的殿门应声大开。
      石亨急忙起身,抬头一看,只见萧意手持龙泉宝剑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阳光从萧意身后照进大殿,此时的萧意看起来比平常足足高大了一倍,浑身上下金光熠熠,宛如天神下凡,好似真龙见身。
      石亨双腿发软,喝道:“萧意,你想做什么?”
      萧意一抬手臂,剑尖直指石亨,似笑非笑道:“做什么?你忘恩负义,残害忠良,还敢问我想做什么?”
      石亨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嘴似乎不听使唤,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意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道:“狗贼,过来给于大人填命!”接着,萧意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凌空飞起,一人一剑,迅如闪电一般径直朝石亨刺来。
      石亨大骇之下,想要闪避,却被左右两边的静妃、华妃抱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瞬间,冰凉的龙泉宝剑刺入心窝!
      石亨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一个鱼跃坐起身来,睁开双眼一看,四周一片漆黑。
      原来是一场噩梦!
      石亨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胸口完好如初,胸前的衣服却被汗水湿了个透。
      身边的小妾被石亨那声惊呼吵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爵爷,您又做噩梦了?”
      石亨惊魂未定,听了小妾的话更觉怒不可遏,一个抬手便将小妾推下床去,嘴里喝道:“给我滚!”
      小妾带着哭腔,答了一声:“是!”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周遭安静了下来,石亨重新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眠。
      自从于谦被斩,石亨每隔两三日便会做一次萧意为于谦报仇的噩梦,只不过,有时是在自己家中,有时是在翠屏峰上,还有些地方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一次又一次的噩梦,如枷锁一般死死勒住石亨,越勒越紧,越勒越紧,令石亨一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石亨原本以为,只要他假英宗之手除掉了于谦,这个世上便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横行无忌,到那时,不但文武百官要拜倒在他脚底,就连皇上也要看他脸色行事,至于荣华富贵、珍馐美馔、醇酒美人,更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然而,就在这一切渐渐成为现实时,焦虑、多疑、惶恐,却开始一点一点吞噬着石亨,令他坐卧不安,令他杯弓蛇影,令他胆战心惊……那一次次的噩梦,还有噩梦后的大汗淋漓、心惊肉跳让石亨觉得眼下拥有的一切索然无味。
      又一次,石亨从噩梦中惊醒,梦中的情景那么真切,就算他醒过来也仍然挥之不去。石亨终于忍无可忍,脑海中,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只有除掉萧意,才能终结噩梦!
      可是,要除掉萧意谈何容易!
      当年,萧意的身后没有屏门,墨羽的信义堂也羽翼未丰,萧意的武功更无法与现在相提并论,可即便如此,王振和他那如日中天的青白朱玄四堂,也先和他的六合八荒、十三太保都未能杀得了萧意。
      在萧意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一次次绝处逢生,一次次化险为夷。
      石亨清楚,要除掉萧意,真正的挑战不是屏门、不是信义堂,甚至不是萧意的武功,而是这种无形无迹的魔力。
      石亨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思绪越飘越远:要是我石亨没有这种魔力,如何能从小闯荡江湖历经腥风血雨仍能全身而退,如何能南征北战百余场一次次死里逃生,如何能靠着机缘巧合练成《谪仙引》这等绝世神功,如何能宦海浮沉到头来位极人臣呼风唤雨?要是这世上真有魔力这种东西,萧意那小子有的,我石亨难道就没有吗?
      好!萧意,我石亨便跟你赌上一把,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说也奇怪,自从石亨下定决定要除掉萧意后,噩梦渐渐少了起来,这越发坚定了石亨的决心、鼓舞了石亨的信心。
      虽然石亨不能像王振那样坐拥实力雄厚、名震江湖的青白朱玄四堂,亦无法像也先一样豢养出六合八荒、十三太保这样的死士,可他如今掌控着锦衣卫,借锦衣卫之手,从江湖上招揽一批亡命之徒倒也并非难事。
      真正难的,是如何将萧意引出来,再趁他毫无防备、孤立无援之时,给他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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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忧患当头英宗生悔意,噩梦缠身石亨起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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