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月管事，近来可好？说来惭愧，上次你本已说过，不再烦心我的琐事，但事到如今，实在是有一事不得不托付，思虑良久，才提笔书信。

　　除籍一事，我在劫难逃，也没有什么说后悔的资格，更没有说后悔的心思。只是......

　　天帝诏书，若我自去受刑，便保他平安。左右除籍之罚终会来，不如叫他借此安稳一生。

　　我知除籍九死一生，况且天帝也有除我之心，恐怕更是生路渺茫。但说我自私也好，贪心也罢，仅存的最后一点时间，还是想带他回四方海。

　　只是带了他去，恐怕没机会再带他出来。

　　月管事，我只恳请你念在旧情，帮我带他回来，还有......我知月管事掌管人间姻缘，若是有可能，还请你想想办法，叫他忘了我，遇上良人，保他一生安康。

　　自然，若是月管事不愿再掺和，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恳请你，再帮忙最后一次。

　　也祝月管事此后安好。多多保重。”

　　搁笔，无言凝视短短书信，苏临微叹气，最终还是传出去，沉默坐着。

　　屋子昏暗，但外头的月亮依旧明晃晃，不顾一切，野蛮的亮着。

　　红帐红笺，红烛红纸，全都染上一层白霜。

　　床上传来一声轻响，苏临赶紧看过去，但见蒋安没什么动作，又松了口气，继续呆坐着。

　　隔了好久，看着传回信笺上一个潦草的“好”字，苏临居然揉开一个轻笑，放心缓了口气。

　　看一眼外面，估摸都快亮了，也懒得再去床上，想了想，就着桌子眯一会儿就起。

　　“哗啦，哗啦”涛涛水声。

　　又是梦？苏临蹙眉，听见有谁在喊什么。

　　脚下突然“哗”漫上一层水，却听见一阵乱哄哄的嘈杂声。

　　苏临刚想迈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两个人，一边两手反擒住他的胳膊。

　　惊愕之余，又听得一声洪亮喊：除籍时辰已到！

　　水声依旧滔天，慌张中看见一个黄龙灿袍的脸，在笑，却有些癫狂。

　　那目光突然看过来，苏临猛然惊出一身冷汗，几乎吓醒。

　　“哗哗哗啦”突然盖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轻飘飘，悠悠荡荡的晃声。

　　一丝一缕，很轻很轻说话。

　　苏临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清早。

　　“花燃？”有谁在喊他：“小神仙？”

　　苏临朦胧睁眼，应道：“怎么？”

　　蒋安看着他，问：“你怎么又在桌子上睡着了？”

　　苏临想起昨夜，只能尴尬问：“怎的了？”

　　“唉，”蒋安叹气，故意道：“上次也是。说要去赏花，就在桌子上睡觉。你有这个习惯？”

　　苏临语塞，又淡漠道：“没有。只是醒早了。”

　　“醒早了？”蒋安挑眉问：“那怎么又在桌子上睡？”

　　苏临想了想，果断微笑反问：“在桌上睡又怎的了？”

　　“也没怎么啊，”蒋安无辜说：“就是怕你说梦话呐。”

　　苏临盯着他，一字一顿说：“我不会说梦话，你之前分明说过。”

　　“那个时候确实不会。”蒋安点头，又无辜说：“可是后来就不是了啊。”

　　苏临一掀睫帘子，问：“后来？什么后来？”

　　蒋安幽幽道：“后来在千醉茶馆，你就真的说梦话了，上回你说那个荒唐梦也是。老喊我，到底梦见什么了？”

　　苏临看着他，有些愤然道：“上次不是。那是我醒之后喊的。”

　　蒋安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苏临强装淡定，果断直直盯回去。

　　还好外面来得及时，喊：“你们起了吗？起了吗？”

　　蒋安顺手拉开门，问：“怎么了萝卜？今天这么积极？”

　　小短腿不理他，直径往里面瞅，问：“神仙神仙，你起了吗？”

　　“萝卜，”蒋安蹲下，看着他认真说：“你不是不是昨天晒太阳了？”

　　小短腿问：“什么晒太阳？我没晒太阳。”

　　“啊？没晒太阳？”蒋安一脸吃惊，问：“那你怎么缩水萎靡了？”

　　小短腿没听懂，问：“什么萎靡？你才萎靡！”

　　蒋安伸手一拍他，认真道：“这还不是萎靡了？”

　　小短腿气了，索性不理他，朝里头说：“神仙神仙！你起了吗！”

　　“你看看你看看，”蒋安无辜脸说：“这耳朵，萎靡得不像话啊。三番五次听漏话呐！”

　　小短腿一个猛跺脚：“那不是萎靡！你才萎靡！”

　　“唉，萝卜，我看你保鲜时间不长啊。”蒋安一脸发愁，说：“要不就别锻炼肉质，直接动手吧。”

　　“锻、锻、锻炼肉质？”小短腿结结巴巴问：“什，什么，锻炼肉质？”

　　“叫你跑跑跳跳，走动走动。”蒋安看着他，无辜说：“锻炼锻炼肉质，口感好啊。”

　　小短腿这下想起他的一系列行为，感觉他是真要锻炼肉质，又开始害怕，瑟瑟发抖。

　　“萝兄，”苏临这时候走出来，还拿着个坛子，笑问：“你看这个......”

　　“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小短腿撒了短腿就跑，边喊：“救命啊啊啊啊！黑心啊啊啊！”

　　苏临皱眉问：“他怎的了？”

　　蒋安却挑眉问：“你拿个坛子做什么？”

　　苏临淡淡道：“装他，总不能一直端在手上走不是？”

　　蒋安笑道：“是啊，多有道理。”

　　苏临瞥他一眼，追问：“所以他怎的了？”

　　蒋安挑眉说：“摔了。”

　　苏临皱眉：“摔了？”

　　“是啊，”蒋安顺手把坛子接过来，迈步走出去，勾唇道：“这儿呢。”

　　跟着出去，只见着不远处，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一坨白，以及地上湿漉漉的一滩水。叹气，苏临迈步上前。

　　“啊啊啊啊！”直在地上打滚，小短腿嚎着：“救命啊，救命啊！黑心啊！黑心！”

　　“萝兄，”苏临思来想去，还是笑说：“莫要喊了，此处当真没有别人。”

　　“啊！啊！啊！啊！”小短腿一阵哭喊：“救命！黑心吃妖啊！”

　　“萝卜，你可别喊了。”蒋安上去，直接给他拎起来，就往坛子里装。

　　“啊啊啊黑心！”小短腿一阵挣扎无果，哭喊连天：“黑心啊！天下第一黑心要吃妖啊！”

　　“叭叽”一声摔进去，小短腿脑袋在外头，身子还在扭扭扭。

　　“萝兄，”苏临无奈开口：“我们不会吃妖。”

　　“你撒手你撒手！”小短腿冲蒋安喊：“你撒手啊啊！”

　　“我撒手了啊。”蒋安无辜说：“没挨着你呐。”

　　“松开这个坛子！”小短腿哭喊一声：“让他拿！让他拿啊啊！”

　　蒋安挑眉，无辜问：“为什么啊？”

　　“你吃妖！”小短腿一声喊：“你黑心！”

　　蒋安悠悠然说：“我不吃妖，也不黑心。”

　　小短腿喊：“你放屁啊！”

　　蒋安无辜腔，对答如流：“你空口无凭啊。”

　　“我，我，我......”小短腿语塞一阵，支楞起来，道：“我喜欢他！不喜欢你！你给他拿！”

　　“萝兄，你......”苏临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慎言。”

　　“我就喜欢！”小短腿莫名气势了，喊：“就喜欢就喜欢！”

　　“啊？喜欢他啊？”蒋安却只惨兮兮问：“你怎么不喜欢我呐？”

　　“你黑！大黑心！”小短腿喊：“谁喜欢黑心啊！有病啊？”

　　苏临突然看他一眼，挂笑说：“萝兄，还请慎言。”

　　小短腿莫名瑟瑟，只敢嘟囔不敢说。

　　蒋安又挑眉问：“萝卜，你说你喜欢他，是吧？”

　　小短腿不敢大声说，嘀咕一句：“就是。”

　　“唉，”蒋安一声叹气，道：“萝卜，你怎么还撒谎呢？”

　　小短腿仰头道：“我没撒谎！”

　　“没撒谎？”蒋安认真脸道：“你喜欢他，还叫他抱坛子？多重啊，累得很呢。”

　　“我我我......”小短腿又找不出话了，语塞半响，只气吼：“啊啊啊啊！黑心！”

　　苏临默默叹气，暗想：他何必和这白痴较量？左右也赢不了。

　　走一阵，蒋安掂掂坛子，问：“萝卜，往哪边？”

　　“你晃什么？”小短腿瞪眼，说：“方才还说重的很呢！”

　　苏临见蒋安勾唇，赶紧打住他，问：“萝兄，往前怎么走？”

　　“往右！”小短腿不依不饶，问：“大黑心！你刚才还说重呐！”

　　苏临看小短腿一眼，叹气说：“萝兄，何苦如此？”

　　小短腿愣问：“什么意思？”

　　“唉，是啊，方才还挺重呐。”蒋安无辜腔，说：“是不是今天太阳太大，缩水快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短腿突然有些明白了，正想开口。

　　“哎，小神仙，”蒋安继续问：“你这坛子盖儿拿了吗？给他遮遮阳。”

　　小短腿想哭，后悔自己方才多嘴。

　　苏临瞥他一眼，说：“没有。”

　　蒋安却接话：“没有啊？那没办法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黑布之类的。”

　　小短腿又颤巍巍问：“你想做什么？黑布遮阳，不不不，不好。”

　　“遮阳？”蒋安悠悠然道：“遮什么阳？黑布是给你遮眼用的。看你缩水这么快，只能到了地方，就地解决了。”

　　苏临有点可怜那小短腿，他叹了口气，暗想：都说了，何苦如此？

　　“你你你，”小短腿缩在坛子里，问：“你方才还说你不吃妖！”

　　“是啊，”蒋安面不改色，看着他认真道：“可是还好，你没有相信。”

　　“啊啊啊！”小短腿只觉得萝生艰难，“救命啊！”

　　“蒋安。”苏临终于不忍心，道：“莫要唬了，把他哄好。”

　　“行了行了，萝卜。”蒋安笑道：“逗你玩的，我才不吃妖。”

　　呜呜咽咽，小短腿不说话。

　　“萝卜白，”蒋安又开口：“我是真不吃妖。”

　　“你，你发誓！”小短腿抽抽噎噎说。

　　“好好好，”蒋安笑说：“我发誓，我不吃妖。”

　　小短腿又说：“那你叫大黑心。”

　　“行行行，”蒋安叹气说：“我叫大黑心。”

　　“你给他拿！”小短腿趁机说。

　　蒋安挑眉：“那不行。”

　　小短腿喊：“为什么？”

　　蒋安慢悠悠说：“因为我也喜欢他。”

　　小短腿目瞪口呆，苏临瞥一眼，默默不说话，只偷偷叹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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