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这几日，爷爷更加地忙碌，轩怡每次晨练回来时，爷爷和父亲已不在家中，有些时候连奶奶也没了踪影。轩怡问起时，爷爷总说趁着父亲还在家中，多走几家，认个门，拜个年。通常他们会到中午时分才回来，吃过饭后，便又出了去。这样的走亲串户，爷爷并没有叫上轩怡。轩怡便按着自己的安排，在家温习功课，不常外出。
　　年初六，是母亲和她相约的日子。这一日，轩怡晨练回来时，家中只有奶奶在菜地里忙碌。轩怡趁着吃早饭的空档，溜进厨房里，随手包了些米冻和油炸果子，装在袋子里，预备着带给母亲。
　　出门时，轩怡特意看了眼奶奶，见她正背对着自己，蹲在菜地里捣鼓。轩怡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将见面的事告诉她，悄悄地溜了出去。
　　轩怡到时，母亲还未到，校门外空荡荡地没有人。她手里提着袋子，站在传达室外等候。
　　传达室里，值班的老白才刚刚起床，春节期间的校园，并不会有人进出，他推开门看也不看，将一盆洗脸水泼了出去。
　　水不远不近，洒在轩怡的脚边，吓了她一跳。她回头看了看老白，向着边上挪了几步，躲开了些距离。
　　那老白也是没有预料，吃了一惊，待认出人来后，带着歉意搭讪，“你不就是那个每周都来取鹭城包裹的同学，怎么大过年的还来学校？这过年不会有邮件，要取包裹得到开学后。”
　　轩怡没有理会，又往边上移了一步，将距离拉得更开，显然并不想和他多言。那老白却并不
　　在意，理了理身上披着的大衣，“同学，在这等人啊，要不到屋里等吧，这外面怪冷的。”
　　轩怡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不想理睬。
　　“轩。”此时，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轩怡回头，便迎上了母亲那盈盈带笑的双眼，使得她心中一暖。
　　“妈。”轩怡欢喜，上前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
　　面前的女子，一身白色风衣紧裹，贴身的剪裁显露出她美好的身段，一头及肩微卷的乌发别在耳后，露出的耳轮透着灵动，细细的眉线随目舒展，眉目间风情流转。
　　“这位应该就是从鹭城给你寄信的那位吧，一看就是城里人。”老白倒是自来熟，“你是她的家长吧，这一星期一封邮件，倒真是很用心啊，你女儿读书一定很好吧。”
　　母亲没明白老白的话，不明就里地看着轩怡。
　　“别理他，走，到我的宿舍里坐。”轩怡脸色一沉，仿佛被人戳中了秘密一般，拉着母亲绕过老白，往学校里走。
　　“这位同学，现在是放假期间，学校可不能随便进。”老白伸手拦住了轩怡，显然被她的无礼所冒犯。
　　“你让开！”轩怡的脸色更沉，心中无名业火高窜。
　　母亲没有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美眸中带着莫名的笑意，过了会儿才将她拉到一旁，上前恭敬地对老白说：“小孩子不懂事，您说得对。我是她妈妈，平常在外，也就只有春节回来。孩子有心，带我过来看看她的宿舍，希望你给通融通融，我们进去看会儿就出来，给你添麻烦了。”
　　母亲的态度诚恳，浅浅的笑里透着真诚，倒是让老白不好意思起来。“现在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书读得再多也没用。”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边门打开，让出道来。
　　母亲道了谢，拉着板着脸不说话的轩怡进了校园。
　　两人往里走了一段，母亲忍不住笑出声来。
　　“妈！”轩怡知道母亲在笑话自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这是怎么啦？居然会跟一个大伯过不去。”母亲忍住笑问道，抬手指了指轩怡的脸颊，“这张脸可够臭的。”
　　“那老人家本就没有恶意，通过你俩的交谈，显然是认识你，你态度稍好一点，客气一点，人家便能让你进去，你又何必摆张臭脸，跟人家作对。”
　　轩怡点了点头，其实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那个当下，在母亲面前被人拒绝而失了的面子，让她的愤怒一下子激发了起来。轩怡感到沮丧，那个曾经的自己仿佛又回了来。
　　“行啦，下次注意。”母亲见轩怡低着头，情绪低落，提声道，“走，去你的宿舍看看。”

　　紧闭了一个星期的宿舍，带着些陈旧的味道，轩怡打开窗时，风带起的灰尘，让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轩，你没事吧。”屋外的母亲关心，捂着鼻子进来。
　　“妈，这屋里赃，待会儿再进来。”轩怡拿起块抹布，快跑几步，将进了门的母亲推出了屋外。
　　“来，给我，又不是没干过活。”母亲将外套脱下，挂在床边，接过轩怡手里的抹布，卷起袖管，向着水房走去。
　　轩怡赶忙也抓了块抹布，跟了上去。
　　两人忙活了一阵子，将桌椅打扫干净。轩怡将带来的米冻、油炸果子放在桌上打开，两人终于坐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宿舍。不错，挺宽敞的。”母亲抬头打量着四周，露出满意的神色，“几个人住？”
　　“两个，就我和秀兰。”
　　“秀兰，就是你说的那个漂亮同学？”母亲继续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她也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不过以前没怎么来往。”轩怡解释。
　　“好像是，可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母亲好奇，“你们相处得还好么？”
　　“她人很好，很讨爷爷奶奶的喜欢，每个周末，我都带她回家里过。”
　　“奶奶喜欢？那就没错了，能让奶奶喜欢的，那一定是个好姑娘。”母亲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哪张床是你的，我瞧瞧？”
　　“就那张。”轩怡指了指身后的床铺。
　　母亲起身，在她的床边坐了坐，试着软硬，又解开床上的布包，一边查看，一边关心地询问着轩怡的起居。
　　母亲看得仔细，问得更细，每样东西都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她说道。几番询问后，才安下心来，重新坐回到桌边。
　　轩怡将桌上的米冻、油炸果子往母亲的方向推了推，“这是奶奶做的，妈，你尝尝。”
　　看着那晶莹的米冻，软糯的油炸果子，母亲不由地笑了起来，“这一看就是你奶奶做的，也就只有她能做出这个颜色。”
　　母亲尝了一口，更是连连称赞，“还是那么好吃，轩，真不用年年给我带。”
　　轩怡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母亲全然不知，吃了一块后，拍了拍手，转身从包里取出几件衣服来。“轩，之前给你买的都是冬天的衣服，这次啊，给你带几件春夏的衣服。”
　　母亲将衣服从包里取出放在轩怡的床上摊开，“这是T恤，两件短袖的，两件长袖的，还有两件连衣裙，一件牛仔裤。”又抬眼打量了下轩怡，眼里透着满意，“这次应该是不会买错了，轩，穿起来试试。”
　　“不过，现在是冬天，”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惋惜地将拆开的衣服又折了回去。
　　“没事，妈，就一会儿。”轩怡起身去关门窗，不愿忤了母亲的兴致。
　　“那。。。我们快点。”母亲的询问中，透着兴奋。
　　一阵快脱快穿后，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穿在了轩怡身上。轩怡有些太习惯，向下拉扯着裙摆，将裙子抚平。
　　这是件无袖白色长裙，腰间的松紧带收着腰身，自然地形成褶皱，衣服质地柔软，轻飘飘的，仿佛只需一点儿风便能将裙角吹动。母亲上前，将松紧带向上提了提，置于腰间最细处，又将多出的上部翻折起来压在松紧带上。
　　轩怡心中一惊，上提的裙子让她大腿一凉，没来由地感到下面一空，一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爬了出来。
　　母亲理完裙子，退后一步端看，复又上前调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真不错，大小正好。镜子呢，快拿出来瞧瞧。”
　　此时的轩怡哪挪得开脚，轻柔的裙摆仿若无物，稍一动弹便感觉有风在窜，一身的不自在。她只得伸手指了指秀兰的柜子，一动不动。
　　母亲将柜子打开，柜门后面是个半身镜，她调整了下柜门角度，将轩怡完全地罩了进去。
　　“很好看。”轩怡点头。镜里的姑娘一身雪白，颀长的身子将裙子完全撑开，简洁的款式淡雅干净，是个少女的青春模样，只是镜中的人僵着身子，带着怯怯的羞涩，仿佛不知该如何站立。
　　母亲察觉到轩怡的不适，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搓了搓她的双臂，“冷了吧，赶紧把衣服换上，别感冒了。”
　　轩怡如获大赦，转身背过母亲，飞快地换回衣服。转身间，裙角飞扬，打在轩怡的腿上，让她一阵激灵。这一身的鸡皮疙瘩，轩怡知道，并不是因为天气寒冷。
　　相聚的时间总觉短暂，转眼近了中午。两人锁了房门，从宿舍里下来。
　　轩怡后知后觉，一时好奇，“妈，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这一年，我都没想到自己的变化。”
　　母亲似有准备，看了她一眼，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因为我是你妈呀！”

　　两人在校门口道了别，约好了下午见面的地点和时间。
　　轩怡回到家时，爷爷和父亲还未回来，这让她舒了口气。奶奶在厨房里忙碌，见轩怡进来帮忙，问：“今天去哪了？”
　　“去了趟学校，整理些东西。”轩怡早已备好了答案，不算欺骗。
　　“把桌子擦一擦，快吃饭了。”奶奶依旧忙碌，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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