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无问熙东

　　孔令熙推开房门，惊讶地发现房间里只剩樊振东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鳗鱼呢？”樊振东坐在椅子上，面色很差，像是一直在等她回来一样。

　　孔令熙被樊振东上前抱了个满怀，她被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后背顶上坚硬的房门，面前是樊振东带有炙热温度的怀抱，鼻尖充盈着新换衣物上的清新味道。
　　“在隔壁和孙颖莎她们在一起。我在走廊等你，她看到了让我进来。”樊振东闷闷的声音传来。
　　他的头发有些长得扎人，该去修剪了。孔令熙不适地动动发痒的脖子想到。
　　相处久了，她发现樊振东有个习惯，拥抱的时候总爱把头埋在自己的颈窝处。说不清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谁更舍不得放开对方。

　　孔令熙感觉到他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再一次用力，力气大到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他要把她箍进自己的怀抱里，和自己永远不分开。平时挥拍的手臂，使出至少七分力气箍住自己，孔令熙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血液都冲到脸上，脑袋昏沉，在温暖的怀抱里带着异样的安全感，她扬起满足的笑。
　　他这是害怕了。孔令熙知道自己回程路上光顾着和肖爸说话没回复微信，让他担惊受怕。
　　孔令熙伸出手在樊振东宽厚的后背上安抚性地轻拍，放低了嗓音。
　　“我挺好的，没受伤，你看。”

　　坐回椅子上，就着旁边落地灯的光，樊振东上下打量了一番孔令熙。见她只是眼皮红肿着，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伤口，神情淡定惬意地坐在洁白的床边，甚至带着一丝试探看向自己，也就松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樊振东双手扣在一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升起几分薄怒。

　　吃过饭正在酒店里闲逛，忽然收到孔令熙说自己可能遇上了恶意值机的疯狂粉丝，现在飞机座位被锁的消息，樊振东原本淡然惬意的心情被吓得一干二净，他思索了很多种可能性。
　　孔令熙无视他的保守建议，绝不退票改签，硬是要上那架飞机。她还特意坐在那个粉丝安排的座位上，钓鱼执法、守株待兔。
　　钓鱼执法？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樊振东的内心仿佛刚进行了一场灾后重建，又突然遭到一脚飞踢。

　　樊振东在场上是最强悍的大心脏，私底下却被孔令熙变成了玻璃心。
　　飞机在高空上，要是出点事根本救不过来。
　　现在樊振东就像站在一颗高千尺的大树下方，遥遥望着孔令熙以极危险的姿势单手挂在树干上，而孔令熙仿佛感受不到危险，冲他毫无忧虑地笑着。随着风的吹过，她一飘一飘地打起晃来，樊振东的心也被提到高空，随着她一摇一摆。

　　直到收到后续信息，内心惴惴不安的樊振东这才放下心来。
　　他捂着心脏，感觉透不过气。
　　没错，和孔令熙在一起的日子很刺激，每天的情绪都像荡秋千，她扬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把你推到最高点，然后带着失重感飞速落下、再飞起，这种起伏错落的情绪体验让感情变得新鲜感十足，是他长这么大从未体验过的。但时间久了，樊振东又意识到这种摇摇欲坠、毫无安全感的感觉或许并不适合现在的他。

　　·
　　孔令熙手上无意识地抠紧床单。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她瞪着大眼睛来回逡巡，试图从樊振东身上找出他沉默已久的缘由。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了，孔令熙走出去扭开门一看。
　　是马琳站在房间门外。
　　孔令熙不由松口气，随即想起屋里还有樊振东，脊背一僵又提起心。“马指导，这么晚是有什么事要通知我吗？”

　　看孔令熙神色正常，只是眼眶红红还未消肿，马琳放下心来。如果不是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孔令熙也不会彻底大哭一场。
　　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孔令熙被恶意骚扰的事情恐怕另有隐情，他试探地往房间里瞟了一眼。
　　屋内没有开顶灯，只有落地灯发出的昏暗的光，和米白色壁纸上的人影相叠，慵懒又温暖。
　　孔令熙手抵在门前，用身体挡住了马琳的大部分视线。她嘴上笑着，丝毫没有敞开门的意思。

　　大概是在跟曼昱说话吧，马琳收回视线。
　　“没事，我刚忙完这边工作，听说你没事了看看你。”
　　他面色神秘地问孔令熙：“饿不饿？”

　　·
　　孔令熙关上房门，端着碗走到桌前放下。
　　樊振东望过去，居然是碗面。卤是西红柿鸡蛋，面汤是红色的，明黄的鸡蛋花，撒了些小葱衬得细面嫩白，旁边还配了蔬菜和煎鸡蛋，营养丰富。
　　“没想到是马指导担心我肚子饿，居然工作后煮了碗面做夜宵给我。”孔令熙翻找出行李里的餐具递给樊振东，她习惯带自己熟悉的东西。“教练会做饭就是好，呐你也来点吧。”

　　“我不饿，你吃吧。”同时发出声音的还有樊振东的肚子。
　　孔令熙面对又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一脸无语。她把筷子硬塞给樊振东。“吃两口面而已不会长胖。”
　　樊振东尴尬地抿嘴，顺从地把筷子伸向面条吃了一口，没说话。

　　尝了口面汤，酸甜的汤汁在口里回转，熨烫得整个口腔感到舒服，孔令熙满足地眯起眼睛微笑。“好喝！马大厨做饭一级棒！”
　　樊振东看着孔令熙的笑容，有些食不知味。他有个问题藏了很久，想听孔令熙的亲口回答。

　　“你前两天半夜跟别人打游戏，是真的吗？”

　　孔令熙的笑僵住了，举着勺子的手放下来，眼球转向樊振东，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和不带微笑的脸，孔令熙意识到他对答案的执着，再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
　　在樊振东的再三追问下，孔令熙承认她确实和男生在半夜打过游戏。

　　落地灯的黄晕柔和了人的轮廓，孔令熙背对着光，不错眼地勾勒着面前人饱满可爱的脸庞。听到回答，樊振东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他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偏过头不去看孔令熙。
　　像油画般细腻的景色没了。
　　孔令熙把手轻轻搭在樊振东放在桌上的手上，她咽了口口水，紧张地轻声解释。
　　“我们只是......打游戏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干。”
　　孔令熙的声音轻的像是怕把樊振东吓跑一样，她不理解樊振东如此在意的原因，却能够感受到在他身体里承载的愤怒。

　　樊振东把脸转向远离孔令熙一侧的阴影里，看不清正脸，紧绷的下颌线和抿起的嘴唇提示着对方心情不佳，樊振东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在孔令熙手心里的手，抓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令熙意识到手心里失去的温暖，心中一抽，无措地回望。
　　房间里陷入令人难熬的沉默，座椅发出吱嘎一声显得突兀刺耳。樊振东不说话，她也不敢说什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打这场游戏对你很重要吗？”樊振东低声发问。

　　“也不......就是娱乐一下。”

　　“那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电竞选手？男队的方博周雨闫安，女队的，认识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不认识的男人，跟你半夜！打游戏？”樊振东转过头一字一句地诘问孔令熙。
　　孔令熙这才看清樊振东眼里的愤怒，那火苗把他眼中反射映出的自己完全遮盖。她吓得发出一声哭腔，随即又扼在喉咙中，呆呆地望着樊振东。

　　“他们也是我的朋友啊。为什么我不可以和我的朋友打游戏？”她茫然反问道，随即感到一丝滑稽好笑。“游戏选手的作息就是这样，白天有rank任务，晚上才能自由带人打游戏。”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她在心里反问道。电竞选手作息不同常人，作为朋友配合他们的作息不是应该的吗？
　　“何况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在这样敏感的时间点和异性打游戏，确实是件浑身有嘴说不清的事。

　　细数从昨晚坐飞机离开北京，参加商务活动，和久未见的Judy谈话，遭遇机场惊魂，整整一日的奔波疲惫。
　　面对最亲密的男友，得不到安慰关怀，还要被迫给出琐事的理由，孔令熙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和厌烦，席卷全身，她烦躁地捋了把头发。
　　“我们能不在这种琐事上纠缠吗？”

　　她还是不理解。
　　樊振东失望地闭上眼睛，他从椅子上离身。
　　“你做事前有想过我的想法吗？从前的事我不说了，半夜和其他男的打游戏，在飞机上和攻击者对峙，你就这样不顾一切追求刺激，你想过身边人的感受吗？”
　　“为什么是我追求刺激？我不是为了你吗？”孔令熙终于感到一丝崩溃，拍起桌子。“飞机上的事是你没有处理好和球迷的关系，我只好按自己的方式解决。是你说好了保护我不让我受伤，可是最后承受一切恶意的是我！”

　　她的眼里迅速蓄满泪水，抬头仰视着樊振东。

　　“你的粉丝和我说，你已经有279天没有拿到冠军了，让我不要再拖累你。可是我也很久没拿到冠军了，我要向谁讨要这空缺了不知多久的奖杯啊？为什么没有人替我想想，为什么总是我的错？”黑粉的责问、教练的提点......无数画面从孔令熙眼前掠过，不断积累下来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捂着脸发出哭泣的声音。

　　两个相爱的人在争吵中互相消耗着，两双对望的眼睛里都盛满痛苦。
　　但面前却像隔了一个黑洞，鸡同鸭讲，各自紧握着最无法原谅的事，纠缠成绳结，最终爱意无法到达彼此的内心。

　　“你厌倦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孔令熙眼前发花撑不住的时候。樊振东低声问道，他嗓音喑哑。
　　这询问仿佛在脑中炸开，孔令熙抬起头不敢相信。
　　她不敢问到底是谁厌倦了。一步步，在争吵中他们走向了那个底线。

　　“出去。”孔令熙指着门口对樊振东说道，话中带着一丝颤抖，她极力平静让自己不要被情绪驱使，使感情再滑落到不可挽救的深渊。
　　多次的感情让她明白，在争吵时再过愤怒，情侣间都不该踏出那条线。
　　爱情的禁区，一旦踏出，就再也回不来了。

　　·
　　王曼昱回到房间时，发现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透过灯罩发出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书桌一隅和两把椅子，散发着寂寥的气息。灯光下，孔令熙呆呆地瘫坐着，一动不动像个破败的玩偶，面无表情，只有偶尔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她还在呼吸。
　　走近了，王曼昱看到桌上有碗只动过一点的面，面条被汤汁泡发肿胀，旁边散落着两双筷子，看得出在吃饭过程中两人起了争执。

　　才意识到王曼昱的出现，孔令熙缓缓挪动视线看向室友，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毁，几道滑稽的泪痕留在脸上，她抽噎了一下，眼底尽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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