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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刀亮玉玦
负手独自步入莹心殿内,她在安心的吃茶,一副云淡风轻之态。“其实,我方才并非将流朱怎样,不过用她匡你进来罢了。”她放下茶盏,如是道。
我此刻的心情亦是平定的,历经了多少磨难,我终于可以坦然与她分庭抗礼,而无需再屈膝隐忍。“其实,就算我方才束手就擒,你也不敢将我和流朱怎样。毕竟,清河王在我们身后。”
她点了点头:“不错。可是,若他知道你就是刺杀皇上的刺客,不知是否还敢作你的靠山。”
我蓦地一惊,还是冷笑道:“你果然猜到了。只是,你以为如此便能离间我和我清哥的情意吗?他若是知道,也必不会置身事外,弃我于不顾。”
“既然这么有信心,为何不告诉了他呢?”她讥讽道。
“……”我无语相答。
她继续道:“你当谢我一谢,昨夜若非我替你隐瞒,你焉能有命活到现在?”
“是么?”我冷笑,“你若昨夜揭穿于我,死在当场的未必有皇帝玄凌,但一定有你!”
轮到她无语相对,我又道,“你想方设法,贬我为末等宫女,以后再无能得见天颜。如此,你就可以安心处置于我,再不会有人问起,是也不是?”
“何必说的这样难听?”她冷笑,却无辩解之词。半晌道:“你到底有没有投靠华妃?”
“同样的问题,你今早也问过流朱了吧。”我冷冷讥讽。“难道她不曾告诉你真相?”
“她说华妃你拉拢不成,心怀愤恨,欲除而后快。你不慎落入他们的圈套,被劫到曹琴默的宫室,所以身上沾染了蜜合香的气味。”
“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不屑道。
“听说你摔断了周宁海的腿。华妃一向狠辣,从不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为何要对你例外?流朱说是你假意虚以委蛇,华妃才肯放过你。可是这样的理由在我听来,十分的牵强。不知你觉得如何?”她讥讽看着我。
流朱为我隐瞒了一些事实?我心里不是不震动的,亦不难想象甄嬛对流朱的失望。恍然间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若不是自己的存在,甄嬛和流朱之间,或许会有一段很纯粹的主仆之宜。是我破坏了这一切。
“哼!”她哼了一声,彰显许多愤慨,“可是我从小待你不好呢,还是待流朱不好。要你们合着伙来骗我?你隐瞒武功至今,当真好深的心机!我若不动手除掉你们,难道要等着你们来日害我么?”
她声音里满是悲愤控诉之意。我忽然感到无限的悲哀——我与她之间的隔阂,此生都不可能消除。她不愿待我如亲人,我永远都会仇视他们赐予我的身份。她不肯俯就体我之悲苦窘困,我也绝不会放弃尊严,全心全意侍奉她为主。她一心只要坐稳荣华,无视其他,而我一心要从她安稳的荣华宝座下挣脱而出,也无视其他。我们注定是不和谐的,相仇相杀的。这一切,该怪谁呢。我不知道。
“不过,如今华妃已死,再论你是否投靠于她的事情,也毫无意义了。”忽而轻松笑道。
我点了点头,疲惫将话引向正题,“今日来,也是向你挑明一些事。如今,无论你对我和流朱信与不信,你都不能杀我,否则清河不会放过你。他知道你和甄家所有的底细。如果都告诉皇上,势必对甄家声誉有损。届时你之荣宠,只怕也不会再安稳。”
“呵呵,你只要活命即可吗?”她讥讽而笑。
“这世上没人只安于活着。你可以追求世间独一无二的锦绣荣华。别人,便不可以有自己的追求吗?”我反问道。
“那就直说好了。你要什么?”
“我要出宫。届时,我要带走流朱。你已对她生疑,日后留在身边也只有不尽的隔阂。”
“这,”她沉吟半晌,“你如何出宫呢?你这样要强的人,难道愿意无名无分的过一辈子?”
“呵呵,”我越发冷笑起来,“你这样利己的人,无端提及我名分,难道是有意帮我?”
“我只是想起你我曾击掌为誓。到时候你我各取所需!若我有权有势,给你什么名分,岂不易如反掌?”
“够了!”我心中极度的厌烦,“自你叫槿汐杀我起,你早已没有资格提什么前誓!所谓名分,本当由血亲而定。若是不能,你不会真的肤浅到以为谁会稀罕你居高临下随手赏赐的名分吧!”
她的脸,一层层冷了,道:“原是你不知好歹,不自争取,那便休怪我不给了。”
“我要出宫!”我再次冷冷重申,“此事你若能办到,于你于我,都是好处。若是你一意禁锢在你脚下,只能彼此仇憎,哪一日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可知!”
“也罢,我难道缺你使唤吗?”她果断起来,“不过此事一时难办。你总该容我想想法子。”
“我没有耐心等太久。你如今得宠,随便寻个借口便指使槿汐在两宫之间来去自如,也无人敢拦着。帮我和流朱出宫,有那么难吗?”
“皇上一时动气,贬了你末等宫女,万一哪日又想起来,我该当如何解释?少不得三五月内,看皇上真的忘了你这个人,我才好安排。”她解释道。
似乎她说的也有理。我道:“那便依你,半年之内想出送我和流朱出宫之策。我可不希望等到你再次失宠的时候。”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突然恼怒起来,“难道咒我失宠?”
我也觉得自己的嘴巴当真不好使,不禁笑出来:“是我失言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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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这样与甄嬛立了协定。日子一时惬意了许多,无需在主子跟前侍奉,一些下等的活计,也不过搬弄花草,打扫院落。我乐得干,也并不引以为羞。
华妃暴死于行宫,慕容家兵变事败,一时连累了许多人。曹琴默因素日华妃往来最近,而被贬了更衣,连孩子也被夺走赐予端妃抚养。
陵容倒因祸得福,因其对姐妹不离不弃之心,颇得玄凌赞赏,晋了从三品的婕妤。姐妹间似乎又当面热络起来,但似乎热的也只有一头,甄嬛如今总是懒懒的。全无当年在彼此毫无了解的情况,就接回府中,有饭同吃,有衣同穿的亲密了。于是猜想,翻月湖那十多日,两人怕也是貌合神离罢。
我在棠梨宫一落千丈的位置,让陵容有些诧异。但忙于接纳恩宠,妃嫔往来,她也无暇问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因为地位的悬殊,终究也是远些了。想想她一介县丞之女,周旋于荣华场中,曾有三两知己,如今也只孤身一人,又是何等不易。可终究我无能帮她什么,便如同她也帮不上我什么一样。
于是心里越发依赖玄清,作罢宫务之时,悄去凝晖堂,与玄清厮守。这一日晚间前去凝晖堂,只见翠微之下,摆了香案祭奠之物,玄清一身白衣,独立于案前,朗声诵读。
“悼慕容世家之陨文。慕容世家,自我大周圣祖仁皇帝开疆裂土,便忠随左右。圣祖仁皇帝曾坠重围,慕容先祖身负圣祖仁皇帝,杀开血路,逃出生天。自此奠定一门荣华,显赫至今,已五代矣。叹我周邦,定基至今,时有兴衰治乱,内忧方绝,外患又起。每此时,慕容世家大举貔貅,悉除蝼蚁。然功愈高,而主愈惮。君臣各渐生私意,更有奸小从中间离,终至君臣离心,背道而驰,乃至兵戎相见。
惜哉!痛哉!惜古到今,多少圣君良臣,不能终好?是故——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人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人无久处之厌。君臣之道,何不如此?吾痛一家之陨,更哀万众儿郎何辜,无不血肉之躯,一夜之间,尽化泥血!
吾悲昔时妇人弄权,拙计生于狭心,使世家之女绝嗣,伤彻人心;吾哀当今圣明不明,耽于声色,荒疏朝事,己身不正,何怨臣邪?吾怜累世之臣,弗知进退,一朝罚罪,身死名败,祸连三族!我悯数万之众,俱宇内英雄豪杰,血肉之躯,未捐国难,而罹于内乱!自此泉台永夜,多少冤魂嚎泣……
我默默走近他,闻他到动情处,几番愤懑哽咽……有谁想到,一派清水闲人的自在王爷,也有一腔热血才华,却无用武之地?原来他表面恭敬兄长,孝顺太后,实则是对他们心怀不满的。而这不满,并非是因一己被排挤忌惮之身,而是为了周天下的兴衰存亡。
阿晋垂首侍立一旁,无言以劝,只轻轻唤了声——“王爷!”
玄清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冲动了,忽而转身喝了声“谁?!”一见是我,才长长舒了口气,责我道:“碧儿,你来也不则一声,倒吓了我老大一跳!”
我伤怀一笑:“清哥的祭文作的这样好,碧儿实在不忍打断。只好悄悄走来。”
他上前两步,拉住我,清风明月之下注视我的脸庞,到底欣慰笑出来:“纵然世事难如人意,却喜经此浩劫,碧儿还能陪在清哥的身边。”言罢,揽我入怀,又吩咐阿晋:“把香案撤了吧……”
槛上对坐言语,从玄清口中惊悉——慕容家已被诛尽三族,菜市血流成河。我闻之,唯有黯然垂首。
又听闻汝南王早已下狱。他本无反意,奈何慕容家却以拥他为名,反入京城?慕容家事败,他在府中静候官军。是甄珩一马当先杀入汝南王府,将毫无反抗之意的汝南王,一戟挑于马下,锁拿入狱!如是他也算报了前番被汝南王教训暴打之仇。
汝南王素日孤高,不屑经营人事。一时虎落平阳,也不知被多少小人叫好喝彩!
玄凌本要诛杀汝南王,无奈朝野纷纷议论,说皇帝诛杀功臣,连手足也不肯放过。玄凌无奈,只将汝南王终身囚禁于大理寺,封其子予泊为世子。不过,虽说世袭了王位,可毕竟失势,以后的日子不会似从前尊荣安逸不说,恐怕还要受尽亲族的冷眼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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