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沈漠川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在练习册上投下一小片明亮，笔尖悬在半空许久，也没落下一个字。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刻意不去看，却能清晰地听见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沈漠川终于还是忍不住，抓起手机解锁，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新消息。他点开和江野的聊天框，往上翻着记录，来来回回，像是在确认什么。

　　过了一会，手机准时震动起来，沈漠川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悬在接听键上顿了两秒，才按下绿色的按钮。

　　“老公！”江野的声音带着点雀跃，背景里能听到特训营宿舍的嘈杂声，“你看我买的台灯，亮不亮？”

　　屏幕晃了晃，对准桌上一盏廉价的塑料台灯，暖黄色的光透过镜头映过来，模糊了江野的眉眼。

　　“还行。”沈漠川的声音尽量保持平淡，目光却黏在他脸上，“今天的单词背了？”

　　“背了背了！”江野立刻献宝似的拿起单词本，翻到折角的那页，“你听着啊，abandon，抛弃；abnormal，反常的……”

　　他背得磕磕绊绊，偶尔卡壳时会懊恼地抓抓头发，眼神里带着点讨好的紧张。沈漠川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嘴角几不可查地扬着。其实他早就知道江野会背错哪个词，就像知道他每次撒谎时会下意识地摸鼻子。

　　“错了三个。”等江野背完，沈漠川才慢悠悠地开口，“罚你明天多背五个。”

　　“啊？还要加啊？”江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老公，我都背了一下午了……”

　　“谁让你不用心。”沈漠川挑眉，故意板起脸，“要不要我现在考你昨天讲的物理题？”

　　“别别别！”江野立刻投降，嬉皮笑脸地凑近镜头，“我错了老公，明天一定好好背，保证一个不错。”

　　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沈漠川心里那点焦躁忽然就散了。“特训营的床还硬吗？”他忽然问，声音放软了些。

　　“硬死了。”江野抱怨着，往镜头前凑了凑，“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尤其是……”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尤其是抱着你的时候。”

　　沈漠川的耳根瞬间红了，拿起桌上的笔假装翻书：“没正经。”

　　“我说的是实话嘛。”江野低笑起来，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沙沙的电流声，却挠得人心头发痒，“老公，我想你了。”

　　“还有半个月。”江野忽然伸出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等我回去，带你去摘草莓，就去上次说的那家草莓园，听说新上市了奶油草莓，可甜了。”

　　“嗯。”沈漠川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江野的脸，“我等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屏幕上弹出“剩余五分钟”的提示，江野的声音才低了下去：“要挂了吗？”

　　“嗯。”沈漠川点头，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忽然说，“把台灯关了，我想看看你。”

　　江野愣了一下，乖乖地关掉台灯。屏幕瞬间暗下来，只剩下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老公，”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等我回去，好不好？”

　　“好。”沈漠川的眼眶有点发热，“路上小心，别熬夜。”

　　“知道了。”江野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碰了碰，“晚安。”

　　“晚安。”

　　挂掉视频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沈漠川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床边，没脱鞋就倒了下去。他把手机扔到床头柜，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刚视频时还觉得暖和的被窝，此刻却像个巨大的空洞，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往骨头缝里钻。

　　戒断反应像潮水般漫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就像突然被抽走了支撑的骨头，浑身都软得发慌。刚才视频里江野的声音、笑容、眼神，都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海里回放，可伸手去抓，却什么都碰不到。

　　“混蛋。”他低声骂了句，眼眶却热了起来。

　　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明明视频里刚见过。

　　沈漠川蜷缩起身子，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被子上还残留着江野的味道，淡淡的柑橘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气息，是他这半个月来靠着入眠的慰藉。可今天不一样，白天真实的体温和触碰太过鲜活，此刻这残留的气息反而像隔靴搔痒，勾得心里更空了。

　　他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指尖碰到一件柔软的布料——是江野早上穿的那件棉质T恤，被他随手扔在了那里。沈漠川把T恤拽进被子里，紧紧抱在怀里，鼻尖埋进布料深处，贪婪地呼吸着上面的味道。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白天。江野在书店里红着脸跟他讨价还价的样子，在公园长椅上偷偷牵他的手的样子，还有临走前那个用力的吻……

　　那个吻有点急，带着点生涩的蛮横，江野的嘴唇滚烫，连带着呼吸都灼人。沈漠川当时故意咬了他一口，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心里又软又痒。其实他没说，那个吻根本不够，他想把人按在门上亲到喘不过气，想咬着他的喉结听他哑着嗓子喊“老公”。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唇，仿佛还残留着江野的温度。沈漠川闭了闭眼，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像要撞破胸膛。T恤上的气息钻进鼻腔，和脑海里的吻重叠在一起，勾得身体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燥热。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从生理课上，从偶尔浏览到的网页里，只是以前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感觉。

　　直到遇到江野。

　　从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梦到江野开始，这种陌生的冲动就偶尔会造访。只是以前他总能克制，可今天，或许是视频里江野那句带着磁性的“想你了”，或许是被子上挥之不去的气息，或许只是因为太想念，想念到连身体都在叫嚣着渴望——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让身体也变得诚实。

　　他是男人，正值十八岁的年纪，和喜欢的人耳鬓厮磨，会有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江野离开前那个晚上，两人抵死缠绵的吻还历历在目，少年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窝，带着点试探的指尖划过腰侧，每一寸肌肤都记得那种战栗。

　　以前江野在身边时，偶尔靠得太近，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他都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只是那时有江野在眼前晃悠，有说不完的话，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

　　可现在不一样。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江野的气味和挥之不去的回忆。那种燥热像藤蔓一样缠上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最后汇聚在小腹，烧得他有点难受。

　　沈漠川的呼吸乱了些。他攥紧了T恤，布料被揉出褶皱。他知道江野的性子，纯情得要命，每次都是自己主动撩拨，那家伙才敢小心翼翼地碰一下，要是自己不说，就算憋得眼眶发红，江野也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

　　想到这里，沈漠川忍不住低笑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无奈。江野的尊重和小心翼翼，他都懂，可有时候，他倒希望那家伙能再大胆点，再霸道点，像他平时在球场上那样，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冲劲。

　　这种认知让身体的快意里，又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他想要的，从来不止这些。

　　身体的躁动越来越清晰，沈漠川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没忍住，手慢慢滑进了被子里，隔着薄薄的睡衣，轻轻按在了发烫的地方。

　　“唔……”他低吟了一声，声音闷在T恤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更多画面——江野没穿衬衫时露出的锁骨，运动后汗湿的脖颈，还有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没入浴巾的边缘……

　　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被子里的空气变得燥热。沈漠川把脸埋进江野的T恤里，布料上的味道仿佛变成了实体，缠绕着他，包裹着他。他能清晰地“闻”到江野身上的皂角香，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手掌按在自己后颈，强迫自己抬头接受更深的吻……

　　他想，江野的手或许会更烫一点，动作或许会更笨拙一点，但一定很认真，很小心，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对待他。

　　“江野……”他无意识地喊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点破碎的沙哑，“快点回来……”

　　这个名字像有魔力，瞬间点燃了所有的感官。沈漠川的腰轻轻弓起，指尖的触感和脑海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牢牢困住。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明明每天都能视频，能听到声音，能看到脸。江野只是回去参加特训营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还有半个月，二十天不到，他们就能再见了。到时候江野会像这次一样，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面前，笑着说“我回来了”。

　　可就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从高一被迫成为同学，到后来吵吵闹闹，再到不知不觉走到一起，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沈漠川一直觉得自己是冷静自持的，直到江野真的离开，他才发现，那个人早就像空气一样，渗透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平时察觉不到，一旦抽离，就会窒息。

　　“老公……”沈漠川又低喊了一声，这次换了这个只有两人独处时才会用的称呼，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求饶。

　　身体的快/感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带着点眩晕的失重感。沈漠川的指尖微微发颤，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摇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点羞耻，有点放纵，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慰藉——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连接，即使隔着几百公里，也能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彼此的存在。

　　高/潮褪去的瞬间，心里的空落感却丝毫未减，反而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只剩下更清晰的荒芜。沈漠川瘫在被子里，胸口剧烈起伏着，眼角的湿润不知是汗还是泪。他喘着气，把江野的T恤紧紧抱在怀里，布料被汗水濡湿了一小块，贴在滚烫的皮肤上。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哭腔。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么离不开江野了？以前那个凡事都要争个高下，对谁都冷冰冰的沈漠川，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会因为分别而辗转反侧，会抱着对方的衣服寻求慰藉，甚至会……用这种方式缓解思念？

　　大概是习惯了身边有那个人的温度，习惯了每天早上被他的早安吻弄醒，习惯了吃饭时他把自己不爱吃的香菜挑出来，习惯了晚上窝在他怀里听他讲幼稚的故事……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养成，就很难戒掉。

　　沈漠川把脸埋进T恤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布料上的味道似乎淡了些，也许是被自己的气息覆盖了。他忽然有点慌，怕这仅存的味道也会消失，怕自己连这点念想都抓不住。他慢慢抽出手，指尖有些黏腻。沈漠川皱了皱眉，起身想去拿纸巾，却被被子绊了一下，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处理干净后，他走到衣柜前，把江野留下的所有衣服都翻了出来——几件T恤，一条运动裤，还有一件没来得及带走的薄外套。他把这些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自己的枕头旁边，像筑起一道小小的堡垒。

　　做完这一切，沈漠川重新躺回床上，被江野的气息彻底包围着。他拿起手机，点开和江野的聊天框，往上翻着记录。他数了数，距离江野回来，还有十五天。十五天，三百六十个小时，两万一千六百分钟。

　　数字越算越清晰，心里的失落感也越来越重。沈漠川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蒙住头。

　　“笨蛋江野。”他闷闷地骂了一句，眼眶却有点发热，“谁让你走那么快的……”

　　骂归骂，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江野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在努力。那个总是吊儿郎当的少年，其实比谁都认真，比谁都执着。半个月不算长，对于要一起走几十年的人来说，这点距离和时间，不过是人生长河里的一粒沙。

　　可就是这粒沙，硌得人心里发慌。大概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哪怕只是短暂的分别，也觉得像被抽走了一部分灵魂。

　　“明明……明明很快就能回来了啊……”沈漠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点委屈，“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大概是情绪波动太大刺激到了。沈漠川皱了皱眉，却懒得去拿药。就让它痛吧，至少这样，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地存在着，真实地想念着一个人。

　　沈漠川翻了个身，面朝枕头边的卫衣，鼻尖又闻到那熟悉的气息。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T恤的袖口，像是在触碰江野的手指。

　　“快点回来。”他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像梦呓，“回来给我做糖醋排骨，给我讲题，还要……”

　　还要亲我。

　　最后三个字没说出口，却在心里盘旋了很久。

　　沈漠川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那些滚烫的画面，而是江野临走时的样子。他红着眼眶，却强装洒脱，在门口反复叮嘱“按时吃饭”“不许熬夜”，像个啰嗦的老妈子。

　　“知道了……”沈漠川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还有点沙哑，“我会好好吃饭，也会好好做题。”

　　“你也要好好的，不许偷偷熬夜刷题，训练别太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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