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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的事
从小到大,楚弥从不认为自己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
他心狠,果决,说一不二,敢想敢做。
唯独在沈淮久这里。
他第一次尝到了拿不起、放不下,做事瞻前顾后,百般犹疑、千般思量的滋味。
这次洗澡格外耗时,即使早已在心中想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而,每当他想到沈淮久苦心瞒他,以及关门时沈淮久眼底浓郁的痛苦与挣扎,他就开始后悔。
也许,他应该继续装聋作哑,只要沈淮久能心安。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不承认,沈淮久于他,早已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要千万倍。
很难想象,从意识到沈淮久一直在骗他的第一秒钟开始,他就已经原谅了他。
甚至告诉向来最讨厌谎言的自己,沈淮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他不但不该生气,反而该感动。
哪怕,他其实很难在心里的诸多难过中找到感动。
换好衣服打开浴室门的时候,沈淮久依然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红红的,隐着沉痛与慌乱。
见楚弥开门,他慢慢向前一步,张开双臂,试探着抱住站立不动的楚弥。
“对不起。”
高高的他把头深深埋在楚弥稍矮的肩上。
“我是骗了你。”
他用卑微的语气,低声说:
“你可以生气,可以怨我,想怎么样都行。”
“就是别走,别说我们没关系,别不要我,……行吗?”
楚弥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问:
“你还没回答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淮久默了默,环抱楚弥的双臂有一瞬间僵硬。
“……你枪挑几大家族,让他们排队去沈家道歉以后。”
“沈淮久,”楚弥问,“你说的话,……我还能信吗?”
贴在楚弥肩头的下巴颤抖了几秒,沈淮久用低哑的声音说:“……对不起。”
楚弥以为自己已经想的够清楚了,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他还是抑制不住更难过。
“沈淮久。”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底仿佛蒙了一层缭绕云雾,拨不开,散不去。
“如果不是我足够了解军营,足够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自己能想通,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瞒着我了?”
放在他背上的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又隔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沈淮久气息不稳说: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楚弥忍不住拧眉,“沈淮久,旁支策反不了你的人。”
“你明知道旁支一直在窥探主家的消息,还大张旗鼓跟着我,故意把我带到沈家的地盘上。”
“沈容川拿到的那段视频,真是佣人拍的吗?”
“我练枪的时候,沈家在场所有人的手机都被管家一一查过。”
“念白他们也没有把手机拿出来过。”
“所以……”
楚弥忽然有点说不下去。
哽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说:“沈淮久,你是唯一的可能。”
这句话说完,沈淮久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在抖了。
剧烈的、尖锐的耳鸣刺痛他的脑袋,扰乱他的呼吸,刺激了他不听使唤的心脏。
沈淮久慢慢松了手,僵直的双臂一点一点滑下。
他后退一步,再退一步,直到退出门外,他始终低垂着头。
“……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沙哑的嗓音说:“是我拍的。”
“也是我故意让人将计就计,把视频传给沈容川。”
“他身边有我的人。”
“是我借了他的手,把你推给军方。”
他情绪如暴风雨中岌岌可危的断壁残垣,随时面临崩塌,左摇右晃。
楚弥不忍看,微微转身,别过脸去。
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
“沈淮久,你是为我好。”
他红了眼,说:“我知道。”
努力压下翻涌着四处冲撞的情绪,楚弥擦掉不慎掉落的眼泪,走过去慢慢抱住了沈淮久。
感受到沈淮久身体的僵硬,他用了力,把怀里的人抱紧了。
“沈淮久,告诉我,你是为我好。”
“你只是怕我得罪太多人,担心楚沈两家护不住我。”
“所以才费尽心机,不惜利用旁支的关系,为我牵线搭桥。”
“你知道军方惜才,一定会看中我的功夫。”
“只要我能和军方扯上关系,不论我再狂,再高调,得罪再多人,我都有了一重强有力的靠山。”
他一字一句,开始为沈淮久开脱。
“沈淮久,是这样的,对吗?”
在他怀里,沈淮久强忍下哭声,却忍不住身体因抽泣带动的颤动。
“林娘娘,你……”
他流着泪说,“你不怪我吗?”
他哽咽着说,“我明知道军人对你来说的意义有多重,我……”
“我还是利用了你、利用了他们,也利用了你和军人之间的感情。”
“我……”
“我明知道你会难过,明知道你……有多在乎。”
“我还是那么做了。”
楚弥慢慢推开他的肩,微微抬眸望着沈淮久的满脸泪痕,手慢慢自耳后轻轻向前滑下。
他捏住沈淮久的下巴,稍稍往下压一点,自己略微抬头,嘴唇贴上他的。
轻柔一吻一触即分,在沈淮久颤抖的目光中开始,又在他满脸惊讶中结束。
“林……娘娘?”
楚弥垂下眸子,牵起他的手来到主卧长条沙发上坐下。
“沈淮久,说,你是为我好。”
沈淮久咬了咬唇。
“我……不完全是。”
他低着头,不敢看楚弥。
“我家老头一直暗中扶持旁支,对旁支多番纵容。”
“旁支近些年越来越过分,老头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我确实利用了你。”
“老头看重你,只有为了你,他才有可能真正下定决心,和旁支彻底划清界限,以后再不受旁支牵累。”
“顺带着,我也能替沈家嫡系一脉出一口气,借这个由头,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还有吗?”楚弥看着他。
沈淮久摇摇头。
楚弥收回目光,背靠在沙发上,语气轻慢道:
“沈淮久,只是这样,你就把自己吓成这样?”
他仰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觉得我会因为你撒谎生气。”
“觉得你在我心里远不如军人这个词重。”
“所以你认定,我绝对不会容忍你把算计和利用用到军人身上。”
“你认为自己犯了我的大忌,绝不可能被容忍。”
“因而,你觉得我一定会不要你。”
“但你还是那么做了,因为这样对我是有益的。”
“我有了强有力的后台,我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而你,哪怕我不要你,你,和你背后的沈家也会一如既往保护我,不会弃我于不顾。”
“沈淮久,你早就想好了。”
“无论如何,结果对我都是好的。”
“甚至,连把责任推到旁支身上,你想的也不是为自己报仇出气。”
“你是想,万一我猜不到,我就还有一个至死不渝的爱人。”
“就算我猜到了,不要你了,沈家旁支以后也不敢再针对我。”
“嫡系一脉,也会因此对我更加愧疚,以后也能更死心塌地为我办事。”
他仰望着天花板。
“沈淮久,我没说错吧?”
沈淮久哭声停了,泪也停了。
他的呼吸轻得几不可闻,头皮却止不住发麻。
耳鸣还在继续,他……说不出话来。
楚弥头枕在沙发靠背最上面,就这这个姿势微微偏头,把视线移到沈淮久身上。
他轻问:
“沈淮久,在我面前装了这么久,我差点就信你已经学会为自己考虑了。”
“原来,你心里还是没有自己。”
他拧着眉说:
“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心,可我不要这样。”
他认真说:“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也知道不该怪你,可是沈淮久,直到现在,你对我还是没有一句实话吗?”
沈淮久别开脸,不敢直视楚弥沉痛的眸。
“……对不起。”他说。
楚弥闻言深深倒吸一口气,直起身。
“沈淮久,我不要这句。”
“告诉我,你是为我好。”
沈淮久摇摇头,“是我骗了你。”
又是这句。
楚弥一听就一肚子气,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
面对这样的沈淮久,他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拧巴的气氛就这么僵持了好久,楚弥的眉心也跟着越皱越深。
“……沈淮久,我就希望你肯在自己身上用点心思,把自己也当成人,凡事优先想想自己,有这么难吗?”
沈淮久哑着嗓子,“……不难。”
他徐徐说,“我想对你好,想护你一辈子。”
“在弥不渡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让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能保你一辈子金尊玉贵,万事亨通。”
“而这,”他坚定道,“就是我最想做的事。”
楚弥深深叹息一声,心里没有感动,只有浓到化不开的无力。
“不过……”
顺着沈淮久的话,楚弥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忽然过马灯般闪过一连串零碎的画面。
更奇异的是,如果有了某个前提,他从前一直未曾深想过的事,就全然有了解释。
或许,并不是他不够自信,才总会怀疑沈淮久喜欢的理由。
事实上,沈淮久在他面前,也许从来都是藏着另一面的。
“沈淮久,你是从什么开始知道我是楚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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