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我的遗世倾爱

作者:乄杺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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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人


      知晓那人就是南戚的那一刻,尚扶凌是什么心情呢?

      难以置信的,并无厌恶。

      那感觉更像……灵魂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里沉溺了太久,四肢百骸都已冻僵麻木,却突然被一束遥远而模糊的光线穿透了厚重的海水,照在身上。

      暖吗?并不真切。但那份“光”的存在本身,就带来了一种近乎荒谬又深不见底的期许。

      期许他终于窥见了可归之处。

      尚扶凌时不时就会溜出南阳,见过了四季烟火,却从不过人间节日。

      只因……热闹。亲人相依,笑语喧阗,他却永远只能旁观,无法真正参与其中的热闹。

      欢庆是他们的,而他,什么也没有。去找,也只会见些恭维,讨好的模样就似他有多喜欢这高高在上的身份。

      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早已被刻意的乖戾和没心没肺层层包裹,连他自己都快忘了里面那颗心是何等干涸。

      可现在不一样了。

      ……江岂扬既知晓这一切,也可曾,向他提起自己?

      哎呀,完了完了,尚扶凌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脸颊都微微发烫。回想自己在商泷面前的所作所为。装傻充愣、撒泼耍赖、恶语相向、甚至放人去杀他……桩桩件件,哪一件能拿得出手?

      在江岂扬面前,他似乎就从未省过心,这人,总不会借机贬骂上他一顿吧。尚扶凌只觉得,还是得见南戚一面为好。

      只是,一连几次,秘境中皆无影,若不是熟悉的气息还在,尚扶凌都要怀疑,人是不是被江岂扬掳走了。

      所以,扶凌小殿下又恢复了他的烦闷难安。

      这日他正坐在浮双殿内,对着陈瑾夜刚送过来的糕点发呆,甚至都没发现屋子里何时多了个人。

      “豫之。”人未至音先到。

      鹤豫之急忙起身相迎,“卫执事,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卫午踏进房间,才瞥见一旁闷闷不乐的尚扶凌,连忙恭敬行礼,“殿……小殿下也在。”

      见尚扶凌不理人,鹤豫之连忙开脱道,“卫执事不必多心,殿下他有事烦心。”

      如此,卫午也就有事说事,“蒲阳城一案又起波澜,总执事将任务发配下来了,豫之,你的伤可好些了。”

      鹤豫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急切,语气带着感激:“我去!休养数月,已无大碍。”

      “也好。”卫午点头应下,眉宇间的忧色却未减,“我会派人助你。”

      “多谢。”

      尚扶凌早在听到蒲阳城三个字时就回神了,却是等人走了,才一脸困惑,“这人怎么回事?没见豫之你还没好利索吗?这么点事都要你办,执事堂其他人都是吃白食的?”

      鹤豫之知他戾气源于关切,平静解释道:“殿下误会了。执事堂事务繁重,各司其职,蒲阳界本就是属下之责。何况此案先前由我经手,我去处置,能省去许多周折。”

      “那也犯不着这么急!”尚扶凌不满。

      鹤豫之一本正经,“殿下,人命关天,岂容拖延?况且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好不容易跟进的案子,被他人中途接手才是最诛心的。”他说这些,只为帮卫午洗一洗。

      “罢了罢了,是本殿无知。”尚扶凌烦躁异常,“看来这浮双殿,本殿以后也不必来了!”话虽如此,他越想越不对,“他们怎么想的!豫之你那么厉害,怎会只派你守个蒲阳人界?”

      鹤豫之有些无奈,也不知自己何时在他心中竟有了这般高的地位,“殿下显然是误会了。南阳人才济济,何况我资历尚浅,是诸位前辈照拂,才得以负责蒲阳。”

      “哦?”尚扶凌顿时来了兴致,“那你倒说说,谁负责奕阳?”

      “奕阳界妖灵复杂,自是总执事亲自看顾。”

      这总执事之名,他自是听过的。“只林毓一人?”尚扶凌随口问道。

      鹤豫之话语一噎。每每提及总执事之名,众人似乎只知林毓。一方面,是因其曾在天尊南戚身边多年,办事高效干练,声望卓著;另一方面,现任总执事似是知晓自己言语锋利刻薄,少与人攀谈,久而久之,也无人特意去澄清这误会了。

      不过,林毓……

      传闻中说他叛出南阳,已被坠玉仙尊亲自处罚,此事,亦有百年……

      “是河涑,他接总执事位置已近百年,已够阅历决策,殿下不必操心这些。”鹤豫之面色不悲不喜,想来这位不问世事的小殿下也不会好奇这些。

      “哦。”记错了?尚扶凌随手捏碎了盘中的点心消磨,人是不能吃了,喂鸟刚刚好。遂起身将碎末洒满鹤豫之窗台。“本殿回去了。”

      在这南阳唯一的乐子也没了,鬼才继续待着呢!

      尚扶凌倒是比鹤豫之先动的身,也不知哪来的习惯,总喜欢连夜往外跑。似乎,是不想人跟来。

      到达蒲阳王城,街道已起烟火气息。尚扶凌原是准备偷偷给鹤豫之一个惊喜,遂立在路边,以防见不着人。

      吆呼声四起,尚扶凌垂眸望了眼自己的小肚,便走到一处摊位前。

      “馒头,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嘞~”

      小贩看上去与他年龄相仿,见来了人,只是,这一身装扮,怎么样也不像只吃馒头之人。少年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不乏热情的试探一问,“贵客来点白面馒头?”

      见人不为所动,遂又开了新一层,“贵客放心,新鲜热乎着呢!”

      “好吧,来两。”

      “好嘞!”小贩一开心,语调都高了几分。擦擦手,随即就上手为他装。

      尚扶凌见这场面,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本……我自己来。”

      小贩一愣,随即明白了个所以然,“贵客稍等,我拿……”

      话语未落,尚扶凌鲜嫩的指尖就已附上,不出意外,指尖触到滚烫的蒸汽和馒头表皮,剧痛让他猛的缩回手,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一片。可把小贩吓得,手中的碗一丢就关切了上来。“贵客没事吧!我还说拿碗跟你盛。”

      尚扶凌眉头一皱,似乎就跟它杆上了,不服道:“你为什么能拿,不怕烫?”

      小贩摸摸后脑勺,“嘿嘿,小的不比贵人,皮糙肉厚,打四岁就能和面蒸点了。”

      尚扶凌眼眸微眯,“你再试试?”说罢,脸已经凑了上去。

      “这……”先前的两份显然不打算要了,若是再拿,也不好重新回炉……

      尚扶凌看出那人窘迫,砰的一声一块玉佩已经砸在了一旁,一看就价值不菲,给小贩吓得,生怕给它磕坏了。

      如此,小贩也就爽朗的示范着。

      尚扶凌看着小贩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松的拿起热腾腾的馒头,心里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更盛了。他咬咬牙,再次伸出手指。

      小贩看得心惊肉跳,连连摆手:“贵人!使不得使不得!这刚出笼的玩意儿是真烫!您金尊玉贵的,哪能……” 他慌忙想把那玉佩塞回给尚扶凌,“这馒头不值钱,算小的请您的!您快收好这宝贝!”

      尚扶凌瞪他一眼,那少年就有苦不敢言了。

      他堂堂南阳小殿下,还能被几个凡间馒头难倒?笑话。

      尚扶凌自己挑了两,烫是烫了些,倒也不至于金娇到那个地步。先前算他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又不是废物!

      如此,尚扶凌满意的瞥一眼少年,高傲着身姿走了。

      俯首咬下一小口,嚼嚼嚼。真叫他品出了麦香,带了一丝回甘。眼眸一转,便在一旁的栏杆上四仰八叉歇坐下。店小二见他这样,站着打量了一会,反正此刻店内无人,遂也就随了他去。

      尚扶凌吃得满足,姿态却异常优雅,眉眼都舒展了些。一个馒头刚啃了大半,身后骤然响起的喧闹议论,他好奇扭身望去,只见街心已密密匝匝围了一圈人,水泄不通。

      他仗着身形灵巧,三两下便挤进了人堆里。人群中心,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的修士,正被一个衣着锦绣、珠钗晃眼的小姑娘死死抱住了大腿。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嚷着要随他修行,无论道士如何推拒、试图讲理,她就是不肯撒手,这才引来了这满街的看客。

      尚扶凌看得有趣,刚想再咬一口手里剩的馒头,后肩猛地被一股大力狠狠撞上!他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眼睁睁看着那雪白的馒头块脱手飞出,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不成样子。

      “师兄!真的是你!”

      “……”一股邪火窜上头顶,尚扶凌几乎要当场发作。可视线扫过早已上前的女子,却猛地顿住,这人穿着华丽,又配着名剑,还是谨慎些为好。毕竟体内这半阶妖力引过的修士不少,谁知这群道貌岸然之徒存些什么心思。

      尚扶凌强行咽下冲到嘴边的叱骂,悻悻然别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还好,还有另一个完整的馒头。

      他呵护得极其小心,却没什么胃口再吃。这时,人群的议论声也清晰的飘进了他耳中:

      “快看!那姑娘是……裴琳琅!”

      “寅天宗的服饰!天呐,她喊那道士师兄?莫非他是……寅天宗的二师兄!”

      “那是什么人物?很厉害?”尚扶凌抬着馒头凑过去,同等疑惑。

      “还能是谁!寅天宗百年难遇的天才,观澜仙者的关门弟子,崔信安啊!”

      “啊?他不是……”那人一顿,声音骤然放低,“半年前不是传闻他道心崩塌,被逐出师门了吗?”

      “逐出?那是谣传!寅天宗上下谁不把他当眼珠子护着?八成是他主动脱离的……”

      “唉,可惜了,多好的苗子……”

      议论声一发不可收拾,连那原本抱着腿哭闹的小姑娘都忘了撒泼,呆呆蹲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得入神。

      “师兄!”裴琳琅声音带着急切和恳求,“跟我回去吧!父亲他们……都很担心你。”

      崔信安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声音低沉而疲惫:“崔某……已非寅天宗弟子,愧对师门厚恩,无颜再回去。”

      “师兄,那怎能算是你的错?”裴琳琅语气更加激动,“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啊!寅天宗上下那么多同门呢。若人人都像你这样遇到挫折就放弃自己,那这世间岂不是遍地都是失意落魄之人?振作起来啊!”

      崔信安似乎被这番话触动,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身形微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

      裴琳琅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亲近:“师兄,你曾说过,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所以,别再让父亲为你日夜悬心了,好吗?”

      家人?

      尚扶凌愣神,门派……也能算家人?就因为他们彼此关心?

      实在理不清,正想再咬一口馒头压压这莫名的心绪,低头一看!!!手中那仅存的馒头,竟不知何时被谁掰去了一大口!两黑指印赫然其上!

      “……”尚扶凌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喉咙。方才看戏的兴致被这突如其来的恶心彻底浇灭。他再也没心情待下去,粗暴拨开人群挤了出去。

      胃里翻江倒海,他难受得蹲坐在一个角落,手中的馒头早就不知被他扔哪了,紧闭着眼试图让自己缓和些。不过片刻,再娴熟的从怀里揪出那条不知何时又出现的黑鱼,带着发泄拎起尾巴甩手扔开。

      他的东西!只能是他的。觊觎!都不行!

      视线聚焦,便看到之前那个小乞丐,正蹲在墙角,小心翼翼的捡起他刚才扔掉的半个馒头,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 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袭来,比之前更甚。

      但这一次,在翻涌的生理厌恶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也是被抛下的吗?

      他看着小乞丐那副饿极了的样子,又想起方才裴琳琅那句“家人”,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尚扶凌鬼使神差走了过去,蹲下身将黑鱼递到小乞丐眼前。

      “想要吗?” 他的神色玩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小乞丐的视线瞬间被那鱼牢牢吸住,眼睛瞪得溜圆,疯狂点头。

      “你跟我走,” 尚扶凌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诱哄,“与我做家人。今后有吃不完的熟鱼,如何?”

      话一出口,尚扶凌自己都觉得疯了。他尚扶凌,堂堂南阳小殿下,竟然在街角用一条鱼“收买”一个小乞丐当“家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那眼神里的期待,却是真的。他……真的想有“家人”。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经历了彼此的痛处,应该跟能惺惺相惜吧。

      小乞丐急促的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目光依旧死死粘在鱼上,然而下一刻,他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一般,猛地摇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跑,瘦小的身影一溜烟就钻进了小巷。

      尚扶凌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看着小乞丐消失的方向,先是错愕,随即一股自嘲涌上心头。他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那小乞丐的不知好歹,还是在笑自己这异想天开的举动。

      “呵……” 他冷笑一声,将那条鱼随手一扔,起身拍了拍手,仿佛要拍掉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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