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郁羲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称为“郁老师”。毕竟他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
　　佯装镇定地和坐在第一排的学生借了一本书，郁羲顿时紧张起来。
　　文科还能照着书念几句凑时长，化学怎么教？他现在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出来。
　　“你们讲到哪里了？”郁羲底气不足地询问第一排的学生。
　　“化学方程式学完了。”几个学生异口同声地回答。
　　郁羲一边翻书一边绞尽脑汁回忆，质量守恒，配平，还有什么来着？
　　“啪”的一声合上书，郁羲抬起头，“你们昨天的家庭作业是什么？”
　　“一张试卷。”
　　学霸模样的女生已经把折叠整齐的试卷拿在了手上。
　　“正好。”郁羲说道，“开火车，对下答案吧。”
　　德不配位才也不配位的实习生胆战心惊地控制着学生的答题速度和班长化学课代表等人的详细解释，终于用一张试卷耗完了一整节课。
　　“不舒服吗？”尤清和在下课铃刚刚响起就已经站在了门口，“还是你太紧张了？”
　　“我感觉我是在误人子弟。”郁羲朝他走过去，无奈地笑了笑，“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我化学学得都不好。”
　　“我可以教你。”尤清和说道，与郁羲一起往楼梯走去，“还没有机会问你，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副本时代开始之后。”郁羲说道。
　　尤清和迟疑了两秒钟，“高铁恢复以后我跟着导师先回了南陵后去了滨海，他托关系找过你，但是一无所获。”
　　“嗯？”郁羲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不应该啊，我在滨海住了挺久的呢。”
　　尤清和眼神复杂，“导师去世之后我去了帝都，也拜托了渝吉那个在宿舍管理中心上班的朋友找你，结果是一样的。”
　　郁羲笑了笑，“我妹妹认识基地的人，她可能走后门找了个条件比较好的宿舍，这就不太合适放在明面上了。其实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虽然我们一般线上联系，不过我记得你好像有我的手机号码。”
　　尤清和略微垂下眸子，声音也变得很轻，“我怕……没有人接……就像这次用道具……如果你没有出现……”
　　郁羲抬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正准备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术就看见刚刚迈出10班教室门撩着长发的阿岚正朝他们挥手致意。
　　“虽然我英文不错，但我还是更想教其他的。”阿岚的艳丽红唇一张一合，“服装搭配，妆容选择，哪一个不比学英文有趣。”
　　“他们学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早了。”郁羲边搭话边轻扯了一下尤清和的衣服，两个人跟上阿岚的脚步，“而且这个学校对于仪容仪表好像还挺重视的，女生要么是短发要么是马尾。”
　　“迂腐。”阿岚摩挲着长长的美甲边缘。
　　转弯还未下楼梯，郁羲便看见裴明修正站在几级台阶之下看着他。
　　“呦，接男朋友下班啊。”阿岚打趣，“哦不对，是下课。《等你下课》教师版。”
　　“你教什么？”郁羲耳根有点热，岔开话题。
　　“化学。”裴明修说道。
　　“真的？”郁羲眼睛一亮，“我也是，你上课讲了什么？”
　　“二氧化碳。”裴明修握住对方的手，“看样子你需要补课。”
　　郁羲连忙点头。
　　所有幸存者趁着课间在会议室碰头，崔正在2班教数学，Ada在4班教英语，傅渝吉在5班教物理，裴明修在7班教化学，彭熙文在8班教数学，阿岚在10班教英语，郁羲在11班教化学，尤清和在12班教语文。
　　“这个班级分配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说法。”崔正看着贴在墙上的临时课程表，“每天上午下午各一节课，其他时间可以去旁听，也可以在会议室休息或者备课。”
　　“那么通关线索很有可能会在晚上出现。”彭熙文说道，“可是张主任又再三强调熄灯之后不可以出自己的宿舍，本来我还犹豫呢，但是我刚刚问了几个学生，说这是学校的规定，他们也不可以出宿舍。”
　　“校园怪谈？”傅渝吉脸色难看，“出宿舍会死人？”
　　“难说。”彭熙文摇了摇头，“怎么办？晚上到底出不出门？”
　　“我的想法是今晚先不出，如果一夜无事，我们明天白天又没有发现其他线索，明天晚上就得出门了。”Ada说道。
　　“这个副本会有时间限制吗？”郁羲问道。
　　“暂时没听到。”崔正回答，“现实里实习老师一般是三个月。”
　　所有人都表情凝重，做好了长时间战斗的准备。
　　头顶的灯光微闪，像黑点一般的蚊虫尸体被困于灯罩之内，羡慕地旁观着在空中轻盈跳跃的雪花，远处的路灯穿过不透明的纯白缝隙，显得柔和而朦胧。
　　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稚气未脱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失去了些许青春洋溢，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忧郁。
　　郁羲收回视线，看向身边人，“你在这个副本里到底占不占名额呢？npc为什么会对你不去教室反应那么大？是教导主任的身份设定使然吗？”
　　正因为秃头主任一边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们，一边像个正常教育工作者一样苦口婆心教育老师一定要服从学校安排以学生为先，裴明修才不得不前往自己负责的教室，从而与郁羲分开。
　　裴明修也是眉头微皱，手指敲击着窄窄的窗台，“从npc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对于人数没有太在意。”
　　“直到中午吃饭才涉及到具体的人数。”郁羲眼神担忧，“你还是回自己宿舍吧，我这里没问题的。”
　　裴明修沉思不语。
　　“我现在有三种道具。”郁羲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们不要冒险好不好？”
　　“不好。”裴明修拿定主意，“我今晚和你在一起。如果非要回去，那就等他来找我。”
　　郁羲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坚定，“好。”
　　晚上十点整，整个校园陷入一片黑暗，连路灯都瞬间熄灭。
　　“起雾了？”郁羲下意识贴近裴明修，被对方握住手。
　　窗外的残败树枝在飞雪的作用下本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如今像是被一团浓重的雾气笼罩，连轻轻摇晃的阴影都带上了未知，营造出莫名的不安和惊悚。
　　“啪！啪！啪！啪！啪！”
　　像是什么东西在疯狂拍打窗户，但是薄薄的玻璃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异样。
　　郁羲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
　　“啊——”
　　伴随着惊声尖叫同时出现的，是冲破薄雾的掌印，突如其来却被玻璃牢牢锁住，几滴水珠沿着曲折的路线离开手掌跟，在黑暗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Ada。”裴明修将郁羲搂进怀里，手掌压在对方的耳朵上，迫使对方只能看见自己，“别怕。”
　　“她难道出门了？”郁羲紧紧贴着坚硬的胸膛，他能听见沉稳的心跳声，比他的要慢上许多，“明明是她提出今晚按兵不动的。”
　　“不一定要出门。”裴明修语气如常，直接将郁羲扑倒，一只手拽着被子盖住两个人。
　　熟悉的气息更加浓烈，郁羲下意识揪住身前的衣服，心跳像是雷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轰鸣。
　　“啊……救……救……命……”
　　扭曲的声音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变得遥远而诡异。它经过无数次的反射和折射，才找到被褥的缝隙，乘着冰凉的空气，传入人耳。
　　左手食指早早扣住了脖子上的圆环，郁羲感受到指尖被小小的石头轻轻压着，才略微安心。
　　无形的力量笼罩，无法言喻的压抑和不适经久不衰。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雪声呼啸而过，打破室内的寂静。一大股冷空气拂过脖颈，郁羲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没事了。”裴明修掀开被子，将人扶起来，“玻璃上有点东西，你做好心理准备。”
　　东西？郁羲既害怕又好奇地看过去，结果只是各种各样的巴掌印，大小不一，层层叠叠。
　　“我以为会是什么人脸。”郁羲放松下来。
　　“冬天窗户上的雾气，是屋内的暖空气遇到温度较低的玻璃液化而成的。”裴明修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解释。
　　郁羲瞬间坐直。
　　“刚刚有一只手从窗户缝隙里挤进来。”裴明修继续说道。
　　郁羲咽了一口口水，“张主任说熄灯之后一定要在宿舍里睡觉，绝对不可以出门。现在看来，他要强调的不仅仅是‘不可以出门’，还有‘睡觉’这一点。”
　　“确实。”裴明修下床，端详着水淋淋的玻璃，“有婴幼儿的掌印。”
　　“这是初中，怎么会有婴幼儿？”郁羲奇怪，“难不成是教师子女？”
　　“不排除这种可能。”裴明修说道，“明早看看这栋楼有没有人将孩子带来学校了。”
　　“世界环境日的历年主题里不止一次地提到儿童，所以出现设定在学校的副本不奇怪。”郁羲说道，“学校里的环保工作我不是很了解，那么多年都只顾着埋头学习了。”
　　“你以前的学校食堂怎么样？”裴明修问道。
　　“大学的挺好，之前的就很一般。”郁羲说道，“我高中同学说，学校食堂主打一个难吃。”
　　“学校食堂每天会留样，尤其是幼儿园、小学、中学一类的封闭式学校，为的就是保证学生的就餐安全。”裴明修说道，“但是这所学校采用的却是一次性的快餐，还是学校外面的餐馆制作之后送过来。”
　　“所以这一场的重点会是那些盒饭吗？但是我们应该出不去，没有办法去查餐馆是否正规。”郁羲说道。
　　“学校其实是一个非常容易敛财的地方，教育也早就成了赚钱的载体。”裴明修回到床上，“你有没有看过一些新闻，涉及学校的基础建设和学生的强制性收费。”
　　“看到过。”郁羲背靠着墙壁，“我小学的时候还被强制性订过牛奶，我根本不想喝。”
　　“原来郁舒说你将牛奶省下来给她，其实是因为你不想喝？”裴明修笑道。
　　郁羲先是诧异，很快就觉得尴尬，“有的时候喝完牛奶会拉肚子，所以就不爱喝。她怎么什么都说……”
　　“她和田琛很多时候都会在田薇办公室，我会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裴明修说道。
　　“你还听到什么了？”郁羲迅速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黑历史，庆幸自己没干太多的蠢事。
　　“我不经常过去。”裴明修说道，“看到郁舒就会想起你，索性就少见。”
　　郁羲注视着他几秒钟，才再次开口，“你在婚礼前没见过她吗？”
　　“见过。”裴明修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其实见你的第一眼我都没有看清你的长相，直到你朝我走过来，我才发现你和郁舒很像。”
　　郁羲笑了笑，“你就没想过这是新娘的恶作剧？”
　　“我还是能分清男女的。”裴明修勾住对方的下巴，“但如果你是女的，我应该也可以接受。”
　　郁羲歪了歪头，“你不是同性恋吗？”
　　“遇到喜欢的，一切都不重要。”裴明修吻住眼前的人。
　　“坐在肖珏对面的人是谁？”
　　“你说哪个？”
　　“很像郁舒的那个。”
　　“郁舒她哥，双胞胎亲哥哥，我记得是叫郁羲。”
　　“郁羲……”
　　“哥，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他那个样子，一看就和你不是一路人。”
　　“确实不是。”
　　“人家良家妇男一个，你别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伯父伯母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会有一个男儿媳妇的事实，要是知道你搞什么打破道德底线甚至违法乱纪的事情，你真的会被逐出家门的。”
　　一吻结束，裴明修摩挲着柔软湿润的唇瓣，“郁羲，你还记得你在婚礼上的致辞吗？”
　　此生辽阔，满天星火，愿你们深爱如长风，终身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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