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春天姗姗来迟。

　　温煦的阳光洒满整个以白色为基调色的办公室，办公桌旁几盆一人多高的绿色植物给房间增添了不少生机，金程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口气，往舒适的皮质旋转椅里一靠，无比惬意地从右手的杯子里啜了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现磨咖啡。
　　他最近喜欢早一点来办公室，在等待其他人来上班的这段时间里，享受这种许久没有过的，等待的喜悦。

　　作为一个人生一直处于被安排状态的，年过三十的基佬男性，金程的生活窘态是许多中国家庭的写照，从上学到工作到恋爱，都被父母一手包办，结婚之后，又多了来自另一半的时时控制和指挥。这种生活令人窒息，对金程来讲，幸运的是，他有沈卫惟的保护和包容，一开始真假参半到现在仅剩下名义的婚姻里，沈卫惟没有强迫他履行任何义务。金程本身是个善良听话的孩子，即使在自由被父母亲人以种种名义压榨的情况下，他仍然尽量在做着一个听话的孩子。
　　当沈卫惟让他换到方正公司工作时，一方面他明白这是沈卫惟在为他以后的独立做打算，他没少因为在HF工作被层层监视着的不愉快向沈卫惟诉苦，另一方面，金程没有抱任何希望。去方正的公司虽然不用被HF里那些叔叔婶婶辈的远方亲戚看管着，但他可没忘了方正和沈卫惟的关系，那不还是换了个地方坐牢么。

　　直到再次见到方正之后，金程才明白过来，沈卫惟给他的几乎是完全的自由，他听着方正有条不紊地向他介绍着公司的情况和为他制定的学习计划，方正非常公式化和严谨地给他定下一年到一年半的学习计划，让他能接手这个公司的所有运作，同样是工科出身，金程和方正沟通起来十分畅快，就事论事，他认可方正制定的这个交接时间段，但是沈卫惟不同意。

　　金程是个感觉敏锐的人，尽管方正拿出的计划看起来完全合情合理，他直觉着看似一丝不苟公事公办的方正是有着私心的，再说现在的方正和他以前认识那个可亲可近爱打趣的人，性格外形都有了十万八千里的差距，说是方正重新去投了个胎他都会相信。加上沈卫惟似乎和方正在私人关系上出现问题，金程越发怀疑方正根本就不想交接业务，才定下这么长的交接期间。

　　但反正是坐牢，金程不在乎在哪里，只要能离开HF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就好。于是他表示接受方正的计划，沈卫惟一听他表示支持，只好默许了。
　　令金程意外的是，方正非常按部就班地开始了交接的流程，为了公司的稳定，他是作为外聘的职业经理人加入公司的，直接挂了个COO的名头，并且很快为他安排了新的办公室，让他加入到所有管理层的决策和沟通当中。当方正告诉他他可以完全自由地决定办公室的装修和在公司里的着装时，金程恍然他平生里第一次可以自己做决定，这里没有认识他的亲戚朋友，甚至连沈卫惟要来公司看看的请求，也被方正断然拒绝。
　　“这间公司以后是你一个人的，你要为所有的事情做决策，现在这里做最终决定的人是我。但是一年到一年半以后，做所有决定的人是你，那也意味着你要为做的决定负责任。我现在做的事情是把公司交接给你。有和沈卫惟的协议在，我不会藏私，同时希望你明白，在商言商，你自己的利益，要自己争取。”
　　在他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方正站在他办公室里一脸严肃地跟他说了这番话。然后向他介绍了公司的几个核心成员。金程对千娇百媚的耿乐乐有着本能的厌恶，但是方正事先叮嘱过他，耿乐乐是公司稳定的关键之一，对于她的公主脾气要忍耐，金程只得打起精神笑脸相对，没料到相处下来，两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耿乐乐的爱好是看帅哥，八卦，shopping，穿搭和美食，金程对于看帅哥和八卦是乐此不疲的，还能用基佬的审美帮耿乐乐搭配衣服，来往几次之后，耿乐乐俨然已经把金程当成闺蜜。

　　“哒”地一声，公司的大门被人推开，金程的办公室正斜对着公司大门，他抬眼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几步走进来，很快进了对面的一个办公室。金程从心底甜甜地笑出来，每天公司第一个来的是他，然后就是CTO雷平，他每次看到这个憨厚朴实的工作狂，都忍不住弯了嘴角。他知道雷平一进办公室就会开始对着电脑干活儿，连水都不会接一杯，于是他去茶水间泡了杯茶，端到雷平办公室去，这个工作狂一看到他来，总会放下手里的活儿，谢谢他的茶，然后跟他聊一会儿。

　　九点整。

　　方正准时踏进公司大门，这时候公司里人基本已经来齐了。基层员工向来是一般无视这个常年出差，一个月只有三五天在公司的老板，方正本身也只是为了金程的“交接”做做样子，这段时间才每天踩着时点来公司。她环视了四周一圈，透过玻璃门看到金程正在雷平的办公室里站着，两个人聊着什么。

　　雷平这人，是个比钢铁还直的直男，直到每次处对象都能把对方气走以至于一直单身。自己亲自招的人，方正当然了解，雷平从来都是八点一十五准时上班，除了公事，根本不跟人聊天。可是以金程对业务的了解，她不认为这两人是在聊公事。方正想起好像GAY会非常喜欢钢铁直男这件事情来，可是以雷平的性格，如果发现金程对他有意思，会不会大发雷霆做出点什么来。
　　然而这与他无关，金程是个成年人，并且是沈卫惟的责任，不是她方正的责任。方正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凉薄地既没有去提醒金程，更没有多事去告诉沈卫惟。

　　金程是个智商情商都高的人，他成长的环境限制了他的情商的发展，上学和工作，他都总被放在人人都照顾着他的环境里，养成了他的单纯得像孩子的性格，而大多数人不会讨厌单纯的人，尽管方正没有真心实意地在公事上做他的导师，他仍然受到了公司里大多数人的喜欢，人对喜欢的人总是爱讲讲八卦的，于是小小的公司里，有许多的信息都以八卦的形式落到了他的耳朵里。比如年近三十五的雷平从来没谈过超过三个月的恋爱，大家的理解是雷平太木讷太理工直男，对雷平带着爱慕心理的金程当然对雷平贫乏的恋爱史有另一番理解。

　　让金程感到担心的却是另一桩他被明示暗示的八卦旧闻，似乎公司里上上下下都默认着耿乐乐是公司老板娘这样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一向直觉敏锐的金程，这次却难以判断这究竟是耿乐乐权力过大导致公司里有这种八卦的猜测，还是这两个人真有其事。耿乐乐是个爱看帅哥的直女，但每次一起逛街吃饭，耿乐乐提到方正的次数太过频繁，方正倒是在公司就一本正经，从不提工作以外的话题，可是…

　　比如现在，一场会开到一半，耿乐乐喊累要求中场休息，方正很没有原则地一口答应，还就亲自去给耿乐乐倒水拿点心，耿乐乐就很开心地挽住方正的胳膊，几乎整个人蹭方正的身上，边撒娇地说“谢谢”，边笑得十分灿烂。

　　这怎么看，都是不对的，但在场的人似乎都见怪不怪了。金程还常常看到这两个人聊天的时候距离几乎是到了额头挨着额头，好多次让他有种这两人马上会亲上去的错觉。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每周的聚会里，一提到方正，惟惟姐那马上冷到可怕的脸色，金程对方正的忠诚度越发产生了怀疑。可是怀疑归怀疑，金程明白这样的事情，无论沈卫惟是否已经知道，他都不能直接告诉她。

　　面对自己难以处理的问题，金程从来会毫不迟疑地向人求助，于是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张家两姐弟。

　　“她敢对不起姐姐，我明天就找人教训她。”
　　“小浩，我帮你在师姐那里约个session，你必须去，怎么搞的，动不动就要resort to violence！”

　　张晓琴对自家细佬日渐显露的暴力倾向有点担心，但当下的主要问题是沈卫惟。

　　“那怎么办？”
　　“她们俩的关系的确有问题，这一点我们都能看出来，但是原因是不是金程所猜想的那一个，我们不能确定，之前对方正做调查的时候，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我们还是要往好的方面去想，既然她们是在公共场合都不避讳，有更大的可能是干净的关系，如果真是有什么，人前应该会更收敛才对。”

　　金程和小浩对她的分析都表示同意，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她们俩之间，你要是亲眼看到就知道了，那火花能点燃大草原了。”金程同意之后，仍然觉得不安。

　　“有火花，那证明还没燃烧起来。姐姐和方正的关系如果一直这样糟糕，这火花迟早可能燃起来，就算不燃起来，这样的关系对姐姐来说也太不公平。自从上次和方正吃过一次饭，惟惟姐就再也没带她来过我们的聚会，我私底下问过惟惟姐，是方正不愿意来。她们具体有什么问题我不知道，可是明显方正没有那么喜欢姐姐，或者说，对这段关系没有那么上心。”

　　张晓琴说完，小浩和金程都陷入了沉默，金程在日常生活中所观察到的种种，都印证着小琴的分析，小浩自从那次不愉快的聚餐之后，也一直为沈卫惟感到委屈。毕竟他们那么独立骄傲的大姐姐，鲜有这样哑忍吃亏的时候，而作为旁观者，他们也对这种感情的问题束手无策。

　　“那，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吗？”

　　一段极长的沉默之后，小浩终于开了口。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做点什么，让我仔细想想。”

《真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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