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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突变2
管家继续禀告:“该女子的尸身还算完好,眼尖的侍从看出,她是雅春楼的沈掌柜。不知她......该如何处置?”
南宫绫哭得更厉害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声唤着“母亲”。
座中将士面上并无过多质疑,从前那么些年过去,南宫将军虽未明说,一应礼遇却能看出,雅春楼的沈掌柜,便该是将军之妻。
龙井想到从前与沈紫衣的种种,想到柳一一从前一口一个“紫衣姐姐”叫着,心下愈发忧伤起来。
一一若知晓她的紫衣姐姐不在了,不知该会多伤心。
他忍住悲切,放轻了声音,开诚布公道:“想必众位也知,将军大人许久之前便已娶妻,身居将军之位后,更是一直未册立将军夫人,便是因为这位沈紫衣,就是将军大人正妻。”
“此次她与将军大人生死相随,我等必不能辜其深情。该以夫人之礼,一并将其陪葬在将军大人身侧。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而后三三两两议论着。
有参将犹豫许久,最终出口说道:“可沈姑娘到底出身青楼,我等虽欲成其心愿,可唯恐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届时,恐有损南宫府和将军威名。”
龙井面上坚决,解下身侧佩刀,重重扣在桌上。
他要改了这雅春楼,令它再不受世人轻慢非议。
“参将此言差矣,许是听了旁人胡言,误解了雅春楼。”
“雅春楼从来不是什么青楼楚馆。它只是一处雅事学斋,教人绘丹青书法、读圣人诗书、习琴瑟琵琶、做刺绣女红。沈紫衣,便是这学堂的第一任斋长。”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了几分柔情,说出的话却有言之凿凿之感:“从前瀛洲第一次丹青大赛,夺得魁首的柳一一,便是从这学斋中走出的,丹青圣家。”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连恸哭着的南宫绫都停下看他,眉眼间满是愕色。
见龙井并非玩笑,仍是先前参将出言发问:“可雅春楼在城中数十载,知其从前的人不计其数,怕是并不容易达成大人所想。”
龙井将佩刀自刀鞘中拔出,拿在手中细细查看着锋芒,说出的话貌似漫不经心。
“雅春楼的从前,攸关南宫将军夫人名誉,旁人不可擅议。雅春楼的今后,便只是雅士学斋。”
他自刀锋间抬起眸子,朝着座下众将扫了过去,声音已冰冷下来:“如此安排,各位意下如何?”
众将彼此间张望相视,半晌后,纷纷点了头:“井大人所言甚是,如此安排甚妥。”
七日后,龙井一身隆重朝服,疲惫地返回副将府内的起风楼。
不,已不再是副将府,而成了新的将军府。
手中拿着的,是属于将军所有的军印,亦是由人从南宫将军遗体上寻来洗净的。
印章不大,却是世人梦寐以求之物。
顶端开了小孔,可让人贴身佩着收着。
进了二楼屋内,他随意看了眼将军印,将它扔在八仙桌上。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这一方将军印,换回那方丝帕。
他躺在二楼的床榻之上,想着这如梦般跌宕的几日。
事情进行得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
许是因为提前扣住了众将领的家人,监管了一应兵士,将士中虽有人心有不服,却无可奈何,仍旧听从了他的号令。
他主持了南宫将军的祭礼,将南宫将军与沈紫衣,合葬在南宫家的家族墓地里。
他想,一一若是知晓了,心下应当安慰。
他排除异议,未令南宫府中一应美人按例陪葬,而将她们仍旧安顿在南宫府中安享晚年。
他想,一一若是知晓了,心下定当欢喜。
他不顾反对,将雅春楼改建成了雅事学堂。楼里原来的姑娘随她们心意去留。若是愿去的,给足银钱;若是愿留的,便施展在琴棋书画方面之所长。即便没有所长的,也都为其安排了合适差事。
他想,一一若是知晓了,心下定会欣喜。
府前牌匾仍书着“南宫将军府”五个大字,便是因为南宫将军膝下只有南宫绫一女。他作为外婿,不便即刻夺了南宫府尊荣。
他想,一一若是知晓了,心下定会认同。
他想起今晨受封将军之位时,几位年长副将,终是没能忍住,提出南宫将军身前并未亲自传位之事。
当时他虽可杀一儆百,可如此便更落了他人口实,显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他正暗自思索对策时,南宫绫却出声,告知众人,南宫将军生前已拟了将军令,正存于南宫将军寝殿正厅的匾额之后。
他命太郎去查,果然在那处寻到了南宫将军的军令,上书的,正是传位于自己之事。
将军令示于众前,众人再无法多言。自己得以顺利继承将军之位。
将军令上的,是令人无可辩驳的南宫将军军印,平日是南宫将军亲自收着,旁人轻易无法取得。
只是,若细细查看,仍可看出些纰漏。
将军令上没有南宫将军署名,字迹不似南宫将军的遒劲有力,便连军印附近的文字,也是书写在军印之上。
他瞥见南宫绫递出一个眼神,殿中站着的几位年长文武官员,登时便跪倒在地,以南宫绫作为南宫将军之后,如今孤苦无依,恐日后母子艰难为由,请求他向百官众将承诺,不易夫人之位,不赐夫人下堂。有生之年,绝不休妻。
他们哪里是请求他,分明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胁迫自己。
他犹豫许久,静默许久,令身后的太郎心急如焚。
太郎在他身后焦急低语:“主上,大事将成,万不可错失良机。想想龙井家的冤屈,想想龙井将军、夫人,想想长公主,想想仍在四处漂泊吃苦的龙井族人。柳姑娘深明大义,她会体谅的。”
他终是咬牙说出了那句违心的话:“我井泽一在此承诺,不易夫人之位,不赐夫人下堂。有生之年,绝不休妻。”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人率先跪下身去,其它文武官员一并跪了一地,身侧的南宫绫与身后的太郎也跪倒在地。
“拜见将军大人!”
“拜见将军大人!”
“......”
听着将军府内外此起彼伏的高呼声,他的内心没有太多波澜,更没有多少喜悦。
似乎从多年前,将柳一一送走那日起,他的喜乐便随之而去了。
余下的怒,与她有关,在听人中伤她时,会骤起;
余下的哀,与她有关,在一次次遍寻不得时,会愈深。
心中烦闷异常,他索性起了身,在桌前铺陈纸笔开来。
雅春楼做了改建,分出了不同领域的学堂。最大的,便是丹青学堂。
他要在这学堂最显眼的位置,挂上丹青圣家,柳一一的画像供人敬仰。
还未来得及落笔,一滴浓墨便在笺纸上晕染开来。
他想起已化作灰烬的那方丝帕,与风乍起时,帷帽下的惊鸿一瞥,心下悲怆起来。
他已无法弄清,那日的白衣女子,是否就是一一?
可他心底的信念决心,并不会因此改变。
往后,会有更多的船队、商队往返于三洲各处,终有一日,他会与他的一一重逢。
傍晚时分,南宫绫着人过来通禀,说念一、思一想念父亲,想与父亲一同用晚膳,恭贺父亲顺利继任将军之位。
龙井虽想推拒,可一想到一双儿女,特别是活泼天真的女儿思一时,推拒的话一时竟说不出口。
他喜爱思一脸上明媚天真的笑,如从前那个女子一般,满眼全是自己,笑得热烈灿烂。
何况,今日他另有疑惑,需要亲自问过南宫绫。
念一、思一正在南宫绫的寝殿内。
对于父亲的到来,二人面上是止不住的欣喜,一口一个“父亲”,叫的甜腻。
许是看在孩子面上,他对待南宫绫的态度也软和了些,算是相敬如宾。
桌上菜肴尽管都是素斋,却造型美观,颜色多样,看来仍是令人食欲大开。
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各自坐了,举筷开始用膳。
“为将军庆贺却只是素斋,还望将军见谅。”
南宫绫小声开口。
“无妨,本该如此。”
龙井声音很轻,并不在意。
南宫绫不时为思一、念一夹菜,另为龙井也添了一筷。
见龙井并未反感推却,她面上露出笑意,又替他多夹了几筷平日爱吃的菜,另向思一、念一眨眼示意。
思一、念一恍然大悟,按着方才南宫绫教的,端起桌上盛装茶水的酒樽,对着龙井恭敬开口:“恭喜父亲大人顺利继任将军之位,望父亲大人日后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龙井面上难得含了笑,慈爱的在他二人头顶摸了摸。
“乖。虽是父亲喜事,可毕竟外祖父母仙去。平日外祖父母对你二人慈爱有加,你二人切不可忘。”
“念一知道。”
“思一知道。”
二人异口同声开口。
龙井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好,继续用膳罢。”
晚膳过后,思一、念一带上侍从去园子里玩耍,龙井也屏退了其余侍从,寝殿里一时只剩他与南宫绫二人。
南宫绫料到他要说些隐秘事,心下一时有些慌乱,要出殿去寻思一、念一,却被龙井出言制止。
他让她在对面椅中坐下,再开口时,口吻已恢复了清冷:“说罢,将军令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将军令怎么回事?”
南宫绫答得有些磕磕绊绊。
龙井冷了脸色:“你不会认为,本将看不出,那将军令上并非南宫将军亲笔?”
南宫绫脸上变了颜色,呼吸也急促起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龙井叹了一口气:“你我夫妻一体,同气连枝,便是为了思一、念一,本将也不会为难于你。此事既有破绽,便该快些处置,以免祸起萧墙。你快将事由从头至尾,细致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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