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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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亨逞凶魔高一丈,萧意复仇棋差半着


      景泰三年,景帝废去英宗之子朱见深太子之位,改立其子朱见济为太子,册封朱见济生母杭氏为皇后。
      英宗得知此讯,心急如焚,再见石亨时,便一再催促石亨早日动手。
      石亨道:“皇上年富力盛,太子何时继承大宝远未可知,太上皇何必因为此事着急上火。”
      英宗却道:“怕只怕时日一久,满朝文武只知朱祁钰、朱见济这对父子,哪里还认朕和朕的太子?到那时,就算石将军救了朕出去,只怕也为时已晚。”
      石亨暗忖英宗此言不无道理,便道:“太上皇不必担心,小太子的事便交在臣身上。”
      英宗闻言大喜,道:“有石将军在,朕还有何不放心的。”暗道,“石亨果真对朱见深动了手,我便有把柄逼他早日带我出去了。”
      次年末,朱见济突然暴毙,时年不足六岁,任凭太医如何勘验,也没能查出太子死因。
      英宗自然知道此事乃是石亨所为,心中既喜且惊,暗忖道:“这石亨既有如此手段,就算他日将我从这南宫救出去,也必是需索无度,欲壑难填。一旦我不能事事遂他心愿,我跟深儿只怕也会落得跟见济小儿一样的下场。”既有此念,再见石亨时,英宗反而不敢出言催促了。
      又过了一年多,石亨率大军出征定边卫,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瓦剌五千兵马,而是也先的死讯。
      虽然不知也先之死是否与二人的串谋有关,石亨心中仍觉隐隐不安,于是一面传令班师,一面派探子前往瓦剌打探也先的死因。
      也先一死,瓦剌各部族被掩盖的种种矛盾纠葛顿时爆发了出来,一场腥风血雨不期而至,至于也先为何人所杀、因何被杀,反倒没有多少人关注。
      一番打探下来,石亨什么也没能查出来,侥幸的是,他跟也先的串谋似乎也没有泄露出去,朝野内外依旧风平浪静。
      只不过,也先一死,汉蒙边境硝烟顿时散去,石亨没了领兵出征、杀敌立功的机会,再不能像过去那样予取予求。与此同时,于谦上疏景帝对十大团营执行换帅、对戍边镇卫实施换防,此举大大削弱了石亨对部将的掌控力度,不仅如此,于谦还明里暗里加强了对石亨的约束鞭策。几番下来,石亨对于谦更添恨意,必欲除之而后快。
      此时距离朱见济暴毙又过去将近两年,英宗渐渐忘却对石亨手段的惊惧,取而代之的是被景帝幽禁南宫的怨恨以及对自由和皇位的渴望。
      再次在南宫密会,石亨、英宗二人一拍即合。
      接下来的日子,石亨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部署,一方面与侄儿石彪、都督张辄及司设监太监、禁卫军监军曹吉祥等人勾结,加强对禁卫军的掌管,秘密控制京师守备,一方面拉拢拥护英宗的文臣如都察院左都御史杨善、太常卿许彬以及左副都御史徐有贞等人,借太子夭折之事,在朝臣之中散播景帝即位并非天命所归之言。
      不仅如此,石亨还携英宗信物秘密觐见了孙皇太后,孙皇太后与英宗母子情深,想到英宗这些年在南宫受尽与世隔绝、暗无天日之苦,明知复辟之路艰难险阻危险重重,仍点头应允了石亨所做的一切。

      景泰八年正月,一向康健的景帝突染重疾,卧床不起。病情之急、来势之汹,与太子朱见济当年如出一辙。
      于谦见景帝病得蹊跷,又得知石亨近来动作频频,这才将太子夭折、景帝染病与石亨联系到一起,大急之下,一面暗中派人到翠屏峰向萧意、墨羽告急,一面召集群臣商议选立储君之事。
      只可惜,于谦派出去求救的人还未抵达大同,便撞上一伙劫匪,稀里糊涂便做了冤死鬼。
      正月十六,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兵部尚书于谦会同群臣商议,决定上疏景帝复立英宗之子沂王朱见深为太子。众人推举商辂主草奏疏,疏成之时已经日暮西山,只好决定次日再奏。
      石亨收到消息,担心万一景帝准奏,到时候,就算自己救了英宗出来,英宗也未必肯去跟亲生儿子朱见深争夺大位,而朱见深继承大统,也不会感自己之恩,更不会对于谦下手,如此一来,自己这些年的密谋部署便告尽数落空。
      一番权衡,石亨决定在次日早朝前下手,于是,他连夜召集众亲信前来。
      深夜,石亨叔侄率大军与杨善、王骥、曹吉祥、张辄等各路兵马汇合一处,从长安门杀入皇城,径直奔南宫而去。
      石亨指挥手下将士将南宫大门撞开,率众人一拥而入,拜倒在英宗跟前山呼万岁。
      英宗将心一横,点头道:“众卿家之功,朕永志不忘。”
      此言一出,天上乌云尽散,月明星稀,众人皆道是天意,精神大振,簇拥着英宗直奔奉天殿而去。
      沿途虽撞见不少宫中守卫,可众人眼见石亨等人来势汹汹,銮驾上坐着的又是太上皇,哪里还敢上前阻拦。
      英宗一行兵不血刃便来到奉天殿内,石亨等人扶着英宗坐上宝座,接着又跪倒在英宗面前,连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殿外群臣毕至,一阵钟鼓齐鸣,殿门大开,群臣陡然见宝座上坐着的竟是英宗,无不大吃一惊。
      这时,徐有贞站出来喊道:“太上皇复辟了!”
      英宗顺势道:“景泰皇帝病危,众爱卿迎朕复位,诸位爱卿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于谦上前一步,伏地道:“太上皇在上,请恕微臣直言,太上皇趁皇上卧病在床突然发难,纵使今日得登大宝,也必会留下‘手足相残、兄弟阋墙’之骂名。何况,臣等今日正打算上疏复立沂王为太子,一旦皇上允准,则大宝之位仍归太上皇一脉。此事传扬天下,百姓必引以为佳话,纵百年之后,仍不失为美谈。个中利弊,还请太上皇三思!”
      英宗不知群臣议立沂王为储之事,此刻听了于谦之言,不由地动摇起来。
      石亨见状,喝道:“于大人不必妖言惑众!于大人当年拥立景泰皇帝之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接着又转身面对英宗道,“皇上,您当年也并未传位于景泰皇帝,可景泰皇帝不但占着您的皇位不让,还将您关在南宫之中不见天日,若非臣等今日冒死迎立,皇上老死南宫也未可知。此事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公论,皇上不必理会于大人一面之词。”
      英宗顿时想起这七年来的种种,不由地恨从心生、怒由心起,当即喝道:“石将军所言极是!来人,将于谦打入牢中,听候发落!”
      石亨一挥手,四名士卒上前,架起于谦便往外拖。
      百官见状,哪里还敢多言,纷纷跪倒参拜,英宗就此即位。
      此时的景帝尚在乾清宫西暖阁洗漱准备临朝,可还没出宫门便从太监口中听到了英宗复辟的消息,景帝错愕了片刻,终究只说了三声“好!”
      太监问他如何是好,景帝摇了摇头,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重新回到床上,面朝墙壁睡下。
      百官朝拜既毕,英宗便论功行赏,石亨封有贞擢兵部尚书,张辄进太平侯,参与复辟之人各有封赏自不待言。
      石亨甫一得势,便迫不及待要置于谦于死地,可他终究害怕于谦身后的萧意等人,便暗中设法将此事交由徐有贞出面。
      徐有贞也是极恨于谦之人,旋即给于谦罗织了“迎立藩王、意图谋反”的罪名。满朝文武惧于石亨、徐有贞等人淫威,没人敢替于谦伸张正义,于谦谋逆罪名很快便廷议通过。
      判书由徐有贞呈给英宗勾决,英宗念及于谦有功于社稷江山、扬名于四海宇内,难免心有不忍。
      徐有贞急道:“皇上不杀于谦,则复辟师出无名,还请皇上顾全大局,不可坏了千秋大计。”
      英宗一声长叹,挥笔勾决。
      三日之后,于谦、王文等人以谋逆罪于菜市口问斩,受牵连者不计其数。
      又过了六七日,英宗废景帝为郕王。半月后,景帝驾崩,临终前仍问:“于少保如今安在?”
      英宗以亲王礼葬景帝于西山,谥曰戾,毁其所建寿陵,一干妃嫔也都被赐死殉葬。

      于谦问斩的消息,很快便由信义堂飞鸽传书传到翠屏峰。
      萧意等人闻讯,无不悲痛欲绝。
      悲痛过后,萧意恨道:“狗皇帝,我要杀了他为于大人报仇雪恨!”
      单梦书知道萧意言出必行,一张粉脸顿时吓得煞白。
      墨羽却似无所谓的样子,对着萧冉道:“你爹爹要做大英雄,就不顾屏门百年基业,也不顾我们一家大小了,以后啊,这天下第一门,还有我们一家五口,可就都成反贼了!”
      单梦书闻言,知道墨羽在点拨萧意,不由地连连点头。
      萧意也立马冷静下来,来到墨羽跟前,一手揉着萧冉的头,一手揉着墨羽的肩,低声道:“羽儿你故意激我,一定是有话要说。”
      墨羽这才道:“你呀,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心浮气躁!”
      萧冉恰到好处地学了一句:“心浮气躁!”一旁的单梦书不禁掩嘴而笑。
      萧意只得抓头认错。
      墨羽接着道:“干爹含冤惨死,这个仇一定要报,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必须找到真正的主谋。”
      萧意惊道:“于大人被菜市口问斩,罪魁祸首除了皇上,还能是谁?”
      墨羽道:“干爹官声斐然,人人敬仰。朱祁镇复辟夺位,本应极力拉拢才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落万民以口实。萧意你要报仇,我绝不阻拦,我只希望你能查明事情真相,以免行差踏错,追悔莫及。”
      “还有,即便此事真是皇上所为,报仇之事也要从长计议,否则,你我变身反贼倒还在其次,毕竟这天大地大,狗皇帝也不能拿我们怎样。怕就怕朱祁镇一死,各路王侯为了夺取江山再掀腥风血雨,中原大地又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要替干爹报仇,反倒令干爹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九泉之下,干爹岂能原谅你?”
      萧意已是点头如捣蒜,道:“萧意一时报仇心切,险些铸成大错,多亏羽儿提醒。”
      墨羽却笑着道:“不会的,照我估计,没等你赶到京城,你就该想通这些了。”
      萧意一想也是,咧嘴道:“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墨羽脸色一沉,道:“朱祁镇这些年一直被软禁在南宫,皇上的帝位也早已稳固,如果不是朝中有人插手,朱祁镇绝不可能复辟成功。这个人,一定能出入南宫与朱祁镇串通一气,一定位高权重在朝中有不少拥趸,一定手段高明能瞒过景帝和干爹的耳目。”
      “石亨!”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叫出这个名字。
      萧意又摇头道:“不会的!干爹对他恩重如山,就算他再怎么利令智昏,也绝不会加害干爹的。”
      墨羽道:“但朱祁镇复辟之事,一定跟石亨脱不了干系。”
      萧意点了点头,道:“多猜无异,我们去京城一查便知。”
      墨羽对单梦书道:“梦书姐姐,你留在山上照顾冉儿和姗儿,我陪萧意去一趟京城。”
      单梦书知道自己没有萧意的武功和墨羽的计谋,到了京城多半也帮不上忙,只得道:“好,你们一切小心。”
      深夜,萧意、墨羽潜入京城,先来到了信义堂京城分堂。
      询问之下,才知此次复辟事前毫无征兆,过程也如电光火石,待收到风声,于大人已经被问斩,信义堂的人根本来不及向翠屏峰报信。
      不过,石亨当了复辟首功,被加封忠国公,倒是印证了萧意三人的猜想,所不确定者,只是石亨究竟与于谦被害一事有无关联,以及幕后黑手还有哪些。
      离开信义堂,萧意、墨羽又连夜赶到听月楼,见到了青苏、白巧,还有冯冀。原来,英宗复辟之后,冯冀便因与于谦过往甚密,被罢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冯冀心灰意冷,索性搬来与青苏住到一起。
      众人久别重逢,颇觉恍若隔世。
      青苏、白巧猜到萧意、墨羽是为于谦之事而来,只可惜,她二人得到的消息并不比信义堂多多少,而冯冀丢官之后,过往同僚避之唯恐不及,再没人向他透露一星半点消息。
      不过,冯冀却知道徐有贞与于谦素有纠葛,与于谦一案关系重大,如今更接替于谦成为新任兵部尚书。
      众人一番商议,便决定从这徐有贞查起。
      徐有贞,本名徐珵,苏州人士,宣德八年进士及第,历任翰林院庶吉士、编修、侍讲,土木堡之役后,曾在廷议中奏请南迁,被于谦当廷呵斥,后又因向于谦求取国子监忌酒之职不成,自此与于谦结仇。之后听从大学士、内阁首辅陈循建议,改名徐有贞。
      景泰年间,徐有贞以左佥都御史之职奉旨治理黄河水患,先后在河南、山东等地修建水利,平息水患。此人素有才干,治水五年,业绩斐然,于景泰七年拜左副都御史。
      只不过,此人生性贪慕功名,景泰朝时又不得志,自然而然便与石亨、曹吉祥等人结为了同党。复辟之后,因功加翰林学士、擢兵部尚书。
      而于谦被定罪的判书,正是由徐有贞主笔,并亲手呈给英宗勾决,最后交由刑部行刑。
      此案关系重大,相关官员均知于谦被冤,既怕激起民怨,又怕背负骂名,于是在案件审理、定罪过程中无不尽量避居人后,一应卷宗中的署名之人除徐有贞之外,便只剩下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小吏。
      也是因此,萧意、墨羽二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证实徐有贞确是于谦被害的元凶之一。
      可萧意相信,徐有贞小小一个左副都御史,绝没有攀诬堂堂兵部尚书、太子少保的胆量和本事,这背后一定另有他人。
      这一晚,萧意、墨羽二人换上夜行衣,又以黑巾蒙面,一路施展轻功,直奔徐有贞家而去。
      此刻,徐有贞正躺在软椅上休憩,身边还有一位丫鬟给他捶腿。
      萧意身形一晃,来到徐有贞身前,接着左手并指,轻点两下,那丫鬟吭也没吭一声出来,便倒在了一旁。
      徐有贞大惊,惊道:“什么人?”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无法站立。
      萧意道:“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问,你答,敢撒一句谎,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听清楚没?”
      徐有贞见萧意目露凶光,吓得连连点头,双手撑着身子才勉强从软椅上站了起来。
      萧意问道:“我问你,于大人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为何你要罗织罪名,构陷于他?”
      徐有贞一听萧意这么说,反倒放下心来:于谦为官正直,若来人与他有关,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
      略定心神后,徐有贞抱拳道:“兄台既能找到徐某,想必已经知道于大人因何而送命,知道于大人因何而死却还要问徐某这番话,可见兄台并非我辈中人,不知庙堂波谲云诡、不知官场尔虞我诈。千百年来,哪一次皇位更迭不是血流成海、尸积如山,深陷其中的谁不是人如草芥、命如蝼蚁,又有谁关心那些枉死之人是忠是奸、是公是私?”
      徐有贞见萧意仍未动手,便知自己适才那番话已经奏效,接着道:“不错,于大人之死,是与徐某有关,可他真正的死因却并非徐某,而是党派之伐、皇权之争,还有时运不济!徐某,不过是一枚凑巧出现在那里的棋子罢了。”
      “若兄台因为于大人之死,便要杀我为他报仇,那么敢问兄台,倘若皇上复辟不成,菜市口被枭首的人是徐某,徐某是否活该被杀,是否该有人为徐某报仇?又或者仅仅因为徐某不如于大人那般公忠体国,便只能自认倒霉,做一个枉死的冤魂?”
      萧意越听越觉茫然,江湖中人信奉“冤有头,债有主”,可显然,于谦的被害远比江湖仇杀来得错综复杂。
      徐有看出萧意眼中的杀意退去许多,他怕萧意改变主意,壮着胆子接着道:“好,就算徐某该死,可此事是忠国公石亨策划,大学士李贤定罪,都御史萧维祯主审,会审者更是多达十余人,最后由皇上御笔勾决、刽子手提刀行刑,兄台难道要将这所有人都杀死,来为于大人报仇吗?”徐有贞为求自保,此刻已顾不上牵连他人了。
      萧意没想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徐有贞便将于谦一案相关之人一一报上名来,更没想到的是石亨不但赫然在列,还是主谋!
      大惊之下,萧意脱口道:“你说此事乃是石亨策划?”
      徐有贞也没细想萧意为何单点石亨之名,不假思索道:“若非忠国公策划一切,徐某区区一个左副都御史,能编排出于大人的罪名,还能让此案一路经都察院勘验、大理寺定罪、刑部核准?”
      萧意暗道:“这徐有贞并不知自己跟石亨的关系,绝无平白无故攀诬石亨的道理,他说的话,理应信得过。”一想到石亨身受于谦提携知遇之恩,不但不思感激报答,还要恩将仇报,萧意便不由地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若说徐有贞受人指使陷害于谦尚且情有可原,那么,石亨忘恩负义、残害忠良,便罪无可赦,死有余辜!
      “兄台难道不信?当日,忠国公将徐某等人召到一处……”徐有贞见萧意不说话,急忙将石亨如何谋划一切的经过细细一说。
      萧意越听越恨,恨不能立马冲到石亨面前,将其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可转念一想,又觉只是杀了石亨,仍嫌太便宜了他。
      这时,徐有贞已将一切和盘托出,正不知所措地望着萧意。
      萧意回过神来,望了一眼面前的徐有贞,不由地心生一计,只见他双眼凶光一闪,接着探手入怀,拔出匕首,抵住徐有贞咽喉,恶狠狠道:“该说的,不该说,你都说完了吧?于大人对我有恩,我为他报仇乃是天经地义,今日杀你,你可服气?”
      徐有贞哪里想到萧意说变脸就变脸,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被匕首抵住脖子不敢乱动,只怕当场便要瘫倒在地,嘴里兀自喃喃着:“兄台饶命!兄台饶命……”
      “饶命?好,你也别说本少侠不给你留条活路。”萧意接着道,“你说庙堂波谲云诡、官场尔虞我诈,你说于大人死于党派之伐、皇权之争、时运不济,本少侠忽然很想见识见识。”
      徐有贞一听有活命的机会,顿如将溺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只要少侠肯放我一条生路,想怎么见识,不妨直说!”
      萧意道:“既然石亨是主谋,好,从今日起,半年之内,你若能让皇上把石亨斩了,本少侠便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做不到,那就只能怪你自己时运不济了。”
      徐有贞哭丧着脸道:“少侠这不是戏弄徐某吗?忠国公位高权重,又深得皇上宠信,半年时间,徐某怎能让皇上斩他?”
      萧意怒道:“半个月前,于大人还是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一样深得皇上宠信,如今他在哪里?石亨位高权重,徐大人如今不也贵为兵部尚书?你说你不行,好,我杀了你,再去找大学士李贤、都御史萧维祯,看看他们行不行。”言罢,匕首向前送了半寸。
      徐有贞感觉自己的脖子仿佛已被刺穿,大骇之下,忙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行!我行!”险些便要哭出来。
      萧意收起匕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就最好!还有,你最好动作快些,要是让我觉得这出戏没意思,兴许就自己出手了。”
      徐有贞连连拱手,道:“一定,一定!”
      萧意道:“既然如此,本少侠暂且告辞,今晚的事,徐大人应该不会说出去吧?”
      徐有贞连连道:“不敢,不敢!”
      萧意转身之际,右手轻轻一挥,匕首脱手而出。
      只听得“咚”的一声,徐有贞循声望去,只见匕首没入房梁,只留一截末梢露在外面。想到这把匕首刚才险些便刺进自己的咽喉,徐有贞不禁汗如雨下,待回过头来,房中已经空无一人,追出去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离开徐有贞家,萧意、墨羽二人并肩往回走。萧意低头赶路,一言不发。
      墨羽忽然道:“萧意,你打算放过徐有贞吗?”
      萧意点了点头,却仍不肯开口。
      墨羽又道:“那为何不肯放过石亨?”
      萧意停下脚步,双拳紧握,双目圆瞪,切齿道:“这怎么一样?徐有贞既非主谋,参与谋害干爹也只能算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石亨呢?这么多年,干爹对他就算不是恩重如山,也是有情有义,他不思报恩也就罢了,居然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成了害死干爹的主谋。我若放过他,干爹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墨羽上前拉住萧意的手,柔声道:“好了,说出来是不是舒服了?石亨位高权重又有一身绝世武功,我们既然决定要报仇,就不能被仇恨冲昏头。”
      萧意这才明白,墨羽之所以明知故问,不过是想引自己开口说话进而排解心中郁闷,于是反手将墨羽的手捉在手中,道:“我若真的被仇恨冲昏了头,就不会给徐有贞半年时间,让他跟石亨狗咬狗了。”
      墨羽点了点头,忽然道:“万一徐有贞斗不过石亨,被石亨给杀了呢?”
      萧意将手一摊,道:“他自己说的,官场本就是波谲云诡、尔虞我诈,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时运不济了。”
      墨羽道:“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石亨,一了百了?”
      萧意眉头紧锁,道:“石亨武功深不可测,老实说,我没有把握能杀得了他。诶,如今有了你们和孩子,我再不能随随便便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了。”
      墨羽闻言,心头一软,闭眼将头埋进了萧意的怀中。
      萧意摩挲着墨羽的秀发,又道:“何况,石亨欺世盗名、忘恩负义,就这么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接着长叹一息,道,“不过,如今只能烧香拜佛,求老天让姓徐的扳倒石亨了。”
      墨羽又问:“那皇上呢?无论是干爹、石亨、徐有贞他们如何厮杀,说到底,都只不过是棋子,紫禁城内龙椅上坐着的皇上才是执棋之人,才是幕后黑手。”
      萧意道:“我知道。不过,正如你来的时候所说,皇上死不足惜,可他身系大明江山和百姓福祉,干爹如果在世,也一定是宁可自己被害也不愿看到大明再掀腥风血雨。”
      “不过,这笔血海深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墨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徐有贞被擢为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兼华盖殿大学士,执掌文渊阁。由于陈循等旧臣被逐,徐有贞成为内阁首辅,接着,又被加封为武功伯。要知道,依大明祖制“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有明以来,无军功而封爵者,徐有贞之外,再无第二人。
      一时间,徐有贞青云直上,风头一时无两,比之石亨犹胜一筹。
      萧意、石亨此刻早已回到翠屏峰,收到消息后,顿觉又惊又喜,皆以为这徐有贞或许真有机会扳倒石亨,令石亨身败名裂。
      于是,萧意再次赶回京城,一方面是怕徐有贞怠慢与自己的约定,他好时不时对徐有贞“提点”一番,另一方面也怕徐有贞激怒石亨遭其毒手,所以想在暗中保护徐有贞周全。
      在萧意的“提点”之下,徐有贞终于开始对石亨出手了。
      如今的石亨功高震主,难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所犯罪行也是罄竹难书,徐有贞一有机会在英宗面前数落石亨种种罪状。
      英宗本就对石亨心存不满,听了之后愈发怒不可遏。
      见时机成熟,徐有贞又让御史搜罗罪证并上疏弹劾石亨。英宗派人一调查,自然是证据确凿,罪名属实。
      可石亨哪会坐以待毙!
      这晚,英宗正自批阅奏折,一道黑影落入殿中。
      英宗大惊,刚想喊“来人啊,有刺客!”来人先开了口,道:“皇上是不是忘记是谁将你从南宫救出来,是谁捧你坐上皇位了?”
      英宗认出黑影正是石亨,心中又惊又怕,支吾道:“朕怎么会……怎么会忘记,朕能有今天,自……自然是……是石将军你……你的功劳!”
      石亨闷哼一声,道:“原来皇上记得啊!皇上既然记得,便不该听信那徐有贞中伤之词,便不该对臣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英宗道:“石将军请放心,朕……朕绝无此意!”
      石亨道:“希望皇上言而有信!那徐有贞图擅威权,排斥勋旧,臣相信皇上该知道怎么做。”
      英宗连连道:“朕知道,朕知道该怎么做。”
      次日,英宗传旨,贬徐有贞为广州参政。
      到了晚上,石亨又来到英宗面前,气呼呼道:“皇上,徐有贞如此罪大恶极,也只是被贬了事,如何令满朝文武信服?”
      英宗无奈,只得道:“圣旨已下,若朝令夕改,恐遭天下人取笑。”
      石亨道:“皇上明鉴,臣只是据实以奏,并无相逼之意。”
      又过了几日,石亨指使他人再度嫁祸徐有贞,英宗传旨,捉拿徐有贞回京问罪。
      徐有贞被捕入京后,虽查无实据,却仍被关押在监。
      不久后,承天门失火,英宗大赦天下,徐有贞亦在被赦之列。
      石亨不肯善罢甘休,于早朝之上参奏道:“徐有贞封爵时,曾自撰诰券辞文,其中有‘缵禹成功’之句,后又择武功县为封邑,而武功县曾为曹操封邑,他这分明是以大禹、曹操自比,实有非份之望,请皇上下旨,将徐有贞斩首弃市。”
      刑部侍郎刘广衡等人也都奏请斩徐有贞。
      英宗道:“徐有贞复辟有功,朕若斩之,岂不叫有功之臣寒心,使天下有识之士不肯为朕所用?”
      一番廷议后,英宗最终传旨将徐有贞贬为庶民,流徙金齿。
      此时,距离徐有贞加封武功伯仅仅过去了四个月。
      事情反转来得如此之快,令萧意始料未及。
      徐有贞既已被贬官流徙,萧意也不打算再为难于他。眼见留在京城也很难寻到机会对石亨下手,萧意只得垂头丧气悄悄溜回了翠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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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石亨逞凶魔高一丈,萧意复仇棋差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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