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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星河散(2)
经报青通传,贺枝果然很快就赶回了东境仙宫,一路上火烧眉毛似的,生怕晚了一步就被祈福拿刀架在脖子上问话了。
贺枝刚一现身,立马急匆匆往寝殿里跑。霎时间,安静的宫宇仅有他一个人杂乱无章嘈嘈切切的脚步声。待他越过屏风,一见祈福阴沉着脸坐在江夜旁边,而江夜正躺在榻上人事不省,殿内所有人都清一色地跪着时,自己也顺着殿内的氛围,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贺枝施礼道:“宸妃娘娘安。”
祈福看也不看他,道:“别跪了,过来看看如故是怎么了。其余的人,都退下吧。”
殿内从早跪到晚,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仙侍仙官们终于被赦免无罪,如蒙大赦,终于得以放松警惕,均是十分恭敬地行了礼后,向贺枝这个倒霉的仙官投以关切、可怜、唏嘘、爱莫能助的眼神后,无声离开了。
贺枝抿嘴向前,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祈福一言不发,贺枝也一言不发,凝重地看了眼江夜,跪下身来,拾过江夜的手臂,开始诊脉。诊完脉,他又凝结灵气,放于江夜额间,停滞片刻,收回手。
祈福问:“如何?”
贺枝道:“娘娘,依据我的诊断,方神殿下之所以昏迷,当是自己在打自己。”
祈福蹙眉,一脸“你要不要看看你说的什么鬼话”的模样。
贺枝连忙解释道:“娘娘,所谓‘自己打自己’,其实也就是方神殿□□内有两股灵气,在做斗争,气郁不过,这两股灵气无从排解,就害了自己。”
祈福踱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仙……”
“不会,”贺枝急忙出声打断,“这种情况,是断然不会出现的。方神殿□□内的灵气相冲,倒像是情绪所致,时而困顿时而豁达,两相矛盾自相残杀,就熬成了这个样子。”
忽然,殿内又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回过头,只见一个传讯的仙侍跪在地上。
那仙侍道:“禀宸妃娘娘,落梅坊的仙侍刚刚传来消息,说湘芷月神君要来见储君方神,现下当是快到了。”
祈福与贺枝对视一眼。
湘芷月这尊大佛,这个时候来禹岁宫做什么,难道是关心江夜?
疑惑之际,湘芷月那此间独一份的仙气已然飘进了禹岁宫,不多时,湘芷月便一身湖蓝色裘衣襦裙,于禹岁宫现身。
祈福与贺枝均是行了一礼,道了一声“神君”。
这三界之中,有时候想要强调某一场宴席盛大时,都会说神君去往多少,或者要形容一个人天赋异禀位高权重仙锁非凡时,往往会称这个神仙叫做神君,或者说此人日头定能成为神君,后福无穷。不过,往观四海,其实真正能被称为“神君”的,没有多少几位。
湘芷月端雅走上前,把两个人都扶了起来,道:“快起身吧。”说完,径直走向江夜,也为他诊了脉。
这一系列行为真的让祈福和贺枝看混了眼,毕竟他们并不知道江夜被湘芷月传去交谈的事情,也就不知道湘芷月会如此关切这位东境日后的镇主。
祈福与贺枝站在湘芷月身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便沉默着看湘芷月。
跟贺枝一样,湘芷月也是先诊脉,后探灵,末了,她收回手,道:“是中毒,一种罕见的剧毒,叫‘归灵’,天地顿开以来,除了天地之始的神君为之命名,后来就封印了起来,从未在三界任何一种生灵身上出现过。”
归灵,一种只会在古籍上出现,介绍只有“剧毒”二字的毒药,如今竟然活生生得,出现在了一位方神身上。
湘芷月又道:“这种罕见的剧毒,出现时往往不会使人往毒的方向想,因为实在太少了,如故他是头一例。”
既然是头一例,没有先人传染的可能,那么——谁投的?谁有这个能耐,能得到此等罕见的剧毒,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投在江夜身上?
那这个人势必是近身的人了,还得是江夜无比信任的,否则不可能毫无察觉。
祈福一听如此危急的情况,也来不及去细想到底谁有可能下这个毒手,急忙关切道:“没有医治之法了吗?”
湘芷月道:“也并非如此。只是,这会异常艰难。我现下有一株草药,刚好对此类毒素有迟缓作用。”说完,她抬手施法,徒然变出一朵无忧花出来,将自己的仙灵与无忧花混杂到一起,化作似雾非雾的灵气,一一凝结于江夜额间。
湘芷月道:“我那日便告诉他完事小心。果然命定的劫难,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她声音很小,不像是交谈,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完,湘芷月转过身,对祈福道:“如故应该不一会就会醒过来,不过我力所能及的,治标不治本,要想真的解毒……恐怕真的要照古籍上所说的那样了。”
流传于三界之中,一切常见与罕见的医书,只要提及归灵,要么只有“奇毒”、“剧毒”二字,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遑论救治之法。
祈福道:“什么方法。”
湘芷月道:“以灵补灵,以形养形。简而言之,就是找一个灵气与之及其相融的人,最好是药师,然后用药师的灵去救治他,直到药师的灵力濒近衰竭,油尽灯枯之际,再将中毒之人身上的毒种吸附到自己身上。”
合着不就是以命换命的救法。古往今来也有许多一命换一命的事例,不论是救人救命还是飞升渡劫,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见怪不怪。
正当祈福在犹疑,贺枝是不是一个好的人选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好像在叫自己。
祈福向躺在床榻上的江夜看去,果然看到江夜皱眉,睁着眼,俨然是醒过来了,只是神志还不大清楚,眼神涣散,嘴里像是在说什么话,含糊不清的,根本分辨不出来。
不过,看到江夜醒了,祈福还是立马就来到床边,俯身去听江夜说的什么。
江夜说:“母妃,宋离人呢?”
祈福没有答话,却是湘芷月,神色有些诧异,道:“如故,你说的是谁?”
江夜又重复一遍:“宋离人。宋离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湘芷月过来时穿的还是自己素日穿的衣服,虽然不失华贵端庄,但是一看超凡脱俗的出世之感,料想她过来也得是匆忙忙的,是做着什么玄思冥想半途就过来了。这时候她手上拿着的一串念珠动了动,她有所察觉,便道:“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诸君,日后再见。”说完,她做了一礼。
祈福与贺枝也做了一礼,道了句“日后再会”,就算是把湘芷月送走了。
江夜根本没理会湘芷月来是做什么的,一味地说:“宋离人呢?他现在人在哪里?”
祈福犹疑地看着江夜,道:“你见宋离人做什么?”
江夜道:“母妃连这个都要知道吗?”
祈福无言以对片刻。正烦躁地当口,祈福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忽然想起,若论起来,如今宋醉算得上是江夜最信任的人了。
祈福的脸瞬间又冷了下来,道:“你不说我倒还忘了,你身上的归灵毒,宋离人,我也是要好好过问的。”
怎料江夜根本不在意祈福的威胁,有气无力道:“随你。我现在要见他,贺听淮,你去传他来。”
话音刚落,刚才自己默默退下去的仙侍又走上前来,轻声跪在地上,道:“禀宸妃娘娘,南华宋醉仙君求见。”
祈福与江夜各怀鬼胎地对视一眼。
祈福道:“我不找他,他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江夜对仙侍道:“传他进来。还有,送宸妃娘娘和贺仙君回宫。”
祈福闻言,很不客气地乜了江夜一眼,无可奈何,江夜现下病着,她还是选择退让一步,猛一挥袖,离开了。
贺枝见祈福走了,自己偷摸摸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夜,旋即随着祈福风风火火的脚步,也出去了。
出去时贺枝碰巧迎面撞见宋醉,宋醉似乎早就料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对祈福行礼问安后,急忙叫住了他。
宋醉运灵幻化出一只粗布编织的布袋,道:“这里面是我从南山南采摘的楮玄木,我听江夜说你去松周海折了一些无忧木,同为木系属性相一,你一道拿去昭合,同莫青风商讨一下药剂。”
贺枝接了过来,道:“好好,我知道了。等等,莫青风和上阳好了吗?”
宋醉道:“康健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准备去往昭合了,活蹦乱跳的,眼下应当已经到了。你快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我先进去了。”
贺枝道:“好,你多多保重。”
祈福怒不可遏,走的急,出门受宋醉礼拜时看也没看他一眼,就风风火火离开了,所以在贺枝出来时,她已经走很远了。她也根本没在意贺枝跟没跟上,兀自回了拂云枝。
与此同时。
步入禹岁宫的寝殿后,宋醉走到江夜的床榻边,于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站定。
江夜卧坐于床榻之上,道:“南山南的药草采了?”
宋醉道:“采了。”
江夜又道:“上阳和莫青风呢,也都好了?”
宋醉道:“已经醒了。”
江夜道:“离人。”
宋醉道:“怎么了?”
江夜道:“你怎么不走近些?”
宋醉应声往前走了几步。不过和江夜床榻边缘仍是有几分距离,若即若离。
江夜又道:“你是怕我吗?坐到榻上来。”
宋醉这一次并没有动,而是道:“为什么?”
江夜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宋醉道:“什么?”
江夜道:“我在想,会不会你就是那个能医治我容貌的人。”
宋醉神色一滞,殿内的氛围转向怪异。谁人不知东境的储君方神,面上灼伤是天劫所致,根本无从医治。可是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幌子,那张面具之后,其实是一张完好无瑕的面容。
宋醉感觉到些许压抑,道:“你怀疑我?”
江夜道:“我为何要怀疑你?”
宋醉:“那你为何……”
江夜忽然抬手,慢悠悠摘了下面具。一副久违的容貌重现于眼前,使得宋醉哑然。
江夜道:“离人,你难道真的以为,有人会想戴着面具过一辈子吗?”
宋醉恍然大悟。其实江夜并不是借容貌一时借指一些什么,而是他真的想褪去面具,医治容貌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幌子。
殿内沉寂片刻,仿佛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江夜道:“离人,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醉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江夜复杂地看了宋醉一眼,好在这时候宋醉并没有看他,所以他也仅仅一眼就错开了视线。
江夜笑了一声,夸奖宋醉似的,说:“舍命陪君子。”
宋醉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这时候打退堂鼓,估计也是无稽之谈吧。我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对吧,江夜?”
江夜道:“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宋醉摇摇头,一副坦然的样子,道:“你说错了,我并不知道。要是知道过来就是来把那块遮羞布扯去,逼上梁山,我才不过来。”
“……”江夜哑声片刻,道,“你……”他的手被抓住了。
他低头看过去。
宋醉正蹲坐在床榻之前,几根手指放在他的脉搏之上,煞是认真地在诊脉。
可惜脉搏与心跳,虽然相同,表达却不一样。
十分巧妙的是,自从被认出来后,江夜也就没必要再瞒着身份,索性一直把此前那块方帕带在身边。而那块方帕,似乎对江夜卧床有什么不满,每一回都要出来遛一遛,上一次是的,这一次也是如此,简直如出一格,就连两个人的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
两人同时往那块潇洒自在从衣袖里跑出来的帕子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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