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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而开的门
漫进浴屋的海水越来越多了。
水面飘着淡淡的腥味,林青闻到后非但没有厌恶,反而产生了熟悉的感觉,这股味道苦涩而狂野,在他脑中涓滴勾勒出远方阔别已久的故乡轮廓。
人鱼该生活在什么地方呢?
是这个腾挪鱼尾都困难的石头小池子,还是鱼群竞跃的浩瀚海洋?
林青朦朦胧胧地思考着,渐渐升起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思,可每次看向咫尺之外的木门,刚萌芽的想法却又退缩入两难的境地。
他想起约书亚的五官。
长着两条腿的人类男性是这片大漠的陆地霸主,在圈养林青的期间,约书亚不止一次展现出了主人的权威。
安静,接受靠近和触碰时,林青能得到更多食物。
躲闪太多次约书亚的手,约书亚就会变得不开心,将食物移开。
那一句句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口气强硬,纵使林青听不懂,也能领会到约书亚是在要求他做到更多。
(还要更多吗?)
(为什么?)
(我还可以……给他什么?)
这一世以来,林青将自己的身体、性命、自由都割裂,全部交给约书亚了。
纵使这样,约书亚还是不满足。
林青敏感地意识到,约书亚在看向他的双眼里还压抑着更多欲望。
微表情是不会说谎的,靠他潜意识里模模糊糊的阅历分析,约书亚还在潜藏的想法可能超越了人鱼可以理解的范畴。
如果林青不逃脱约书亚的控制,总有一天,那种想法会被实施在他的身上。
这样看来似乎很有逃脱的必要了。
可人是有惰性的,在同一个生活环境里呆的久了,会觉得这个环境很安全,不去思考离开。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新鲜多一点,还是不安多一点,都值得一条思维混沌的人鱼反复衡量。
留在约书亚身边,至少已经证明有所依靠。
饲养关系有多么畸形,约书亚就有多么强力地主宰林青的生活,截至目前,约书亚作为主人一直态度负责,换水和投喂一天也没有落下,还对林青有救命之情。
万一这个人能维持这段关系一生一世,那也不算亏待了林青。
两种思想交战不停,最后还是第二种占了上风。
林青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眼地上蔓延的海水渍,脑袋慢慢潜入水底。
(为了安全感)
(反正,自己也不知道以现在的状况可以做什么)
他想。
原本就要这样放弃离开的想法。
屋外面却突然传来六七个人的叫喊求救声,杂乱无章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海水里,水花声响亮又吵闹。
火光在墨水一样的夜里由远及近,一个高大的男人举着火把走在队伍中间,高叫着让抱着小孩的妇女和腿脚不便的老人走快点。
…
两分钟前。
一名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背上还有一个才半个月大的婴儿。
孩子哭得厉害极了,在年轻的母亲怀里挣扎。
举火把的男人担忧地瞥了那个孩子好几次,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哭声很可能会引来那些凶残杀戮的人鱼,却不忍让女子放下他。
“捂住他的嘴,安娜。”男人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夜色。
安娜憋住眼泪,一把捂紧了孩子的嘴巴,亲了几口孩子的头顶,极力安抚他。
哭声小下去了,高大男人正欲松一口气,火炬的火光里却照出一条快速掠过的巨大鱼形阴影。
不好!男人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提醒自己的家人,就已经为时已晚。
地面四漫的海水遮掩住了真正的河流,在约书亚的房屋旁边本来就有一条很宽的海水河,适才探路逃命的一家子在惊慌中没有留意到。
就在安娜脚边两三米外的海水里突然窜起一个半身人半身鱼的怪物,双臂肌肉暴突,手爪极长,蓝色的毒指甲表面在月光下反射出光晕,震慑人心。
雄性人鱼来势凶猛,挥舞在前的一爪从安娜肩头从上往下一抓,划出了五道皮肉翻卷的伤口。
崩溃的安娜发出尖叫,竟也没有忘记自己还抱着亲生骨肉,闷头狂奔。
持火把的男人不再压低嗓音,开始高声叫家人们快点往最近的房屋方向逃跑,自己则放慢两步落到队伍最后面,挥舞火把阻止雄性人鱼的前进。
雄性人鱼似乎在笑,这笑容落在人类眼里十分凶恶,咧开满嘴锋利的牙齿,唇角几乎挂到耳根。
后面的河里又浮现两条新的人鱼,脊背贴着水面潜游,速度快得像两支利箭。
来到雄性人鱼背后不远处之后,两条新来客几乎同时人立而起。
其中一条长相很类似最早发动攻击的雄性人鱼,另一条站位稍稍靠后,体型更大,双目狭长锋锐,面色冷淡,惨白的面颊上有一对对称的青墨色泪痣。
高大男人抗衡一条人鱼已经是勉强,如何能对抗三面围攻?
他被一前一后扑上来的容貌相似人鱼折断了右胳膊,踉踉跄跄地逃跑,跟在家人的身后跑到了石屋背面的一扇小木门前。
远看没发现,近看木门上居然挂了两把沉重的青铜锁,像是里头放了什么重要的财物一般,又像是恐惧人鱼的居民将房门临时牢牢锁上。
七个家属哭嚎着挤在门前狭小的范围内,用力拍打木门求里面的人开门。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救命啊!”安娜泪流满面,紧紧抱着怀中孩子,哀声尖叫,“求您开门!开门啊!我今后将日日夜夜祈求神庇佑你!”
趴在母亲胸口的孩子已经没有声音了,他娇小的背部被人鱼伤害安娜的那一爪顺带着划破,脊骨在模糊的血肉中若隐若现,表面流淌着鲜血。
年迈的老人早就绝望,掉了牙齿的嘴巴哆嗦地只在不停重复“救救孩子”。
男人瘸着腿,扶着断掉的右手来到门前,看到这一幕,心彻底凉了。
绝境之中他只能回身嘶吼着对上同样如野兽般嚎吼的两条雄性人鱼。
四五米开外,更强壮、体型更夸张的泪痣人鱼缓慢摆动着鱼尾,仿佛在观战一样。
眼看男人胸膛大开,心脏的位置暴露在了人鱼的手爪下。
——他无力招架两条比他擅长战斗得多的人鱼。
石屋的木门突然从里向外爆炸成漫天碎片。
惊变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和人鱼反应得过来。
抓向男人的毒爪被一只半空伸出的白皙手掌握住了腕关节,两股力量交汇后带动雄性人鱼的臂膀微微一颤,最后居然是雄性人鱼在较量中落入下风。
男人眼前一花,待他看清变化后的场景,差点大叫出声。
又……又多了一条人鱼!
新出现的人鱼仿佛从天降落的战神,光泽秀丽的墨色卷发散落腰间,明明体型比敌对的那几条要逊色得多了,匀称却不夸张的手臂看上去也没什么力量感,而且背在身后的左手还被青铜链子重重缠绕在腰上,无法挣脱。
但现在竟然就是这条新出现的人鱼,轻而易举地用只用一只手就挡在了他们一家前面,并不宽阔的肩膀让被保护的人心头的压力骤然一松,产生偌大的安全感,
男人面色几度变化,浓浓的不解浮现在心头,少顷后,他回过头驱赶看呆了的一家老小快些进屋,找些能挡住门的东西或者是武器。
…
【歌姬夜猫血脉运转中】
流转周身的热流给予了林青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巨力,在往常他顶多只能和一名成年男子扳手腕,现在却能在面对精英人鱼战士时稍占上风。
听觉灵敏了数倍的林青听见了那些人躲到身后屋子里的声音,才重重甩开了雄性人鱼的手。
两条长相相似的人鱼面色诡异地看着他,被抓过手腕的那一条表情有些不虞,眯着眼看林青,倒也没有立即出手。
屋内的人们找到了一个大衣柜,生怕慢了似的将衣柜推出来挡在门口。
在缝隙闭合严实以前,林青回眸看了眼被他救下的人类。
男男女女的个个都是恐惧憎恶地望着他们,惧怕自己被杀死时的生物基本都会是这种表情,除了惊恐就是愤怒,思想全空,只会反复强调自己的命很重要,甚至有时不惜舍弃拼死保护他们的人,只为了得到更多的安全。
林青倒也没有意外。
他似乎在以前也曾见过这样的情景。
火光、求救声、无辜的平民——战争。
他内心深处的怜悯见不得自己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袖手旁观,因此在明白这一家人类恰好就朝他所在的浴屋过来的时候,他就开始想法设法挣脱石球和青铜链的束缚了。
可惜约书亚捆得太巧妙,就连启动了异兽血脉的林青也解不开,他只能拖着一条长链和石球,抽出右手来挡住人鱼的手爪。
林青原以为他面对的会是少量可以对付的对手,最不济也可以凭借血脉逃跑。
却没想到一出来正对着三条体型明显大得可怕的人鱼。
呈三角形的站位中,靠后的那条人鱼体型最为夸□□硕的鱼尾足有四余米长,靛蓝色鱼鳞每一枚都有珍珠蚌壳大小,鱼皮却好像视觉错觉,隐隐竟然透出很浅的紫色。
鱼尾颜色的差异应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实力和地位。
林青在集中注意力看见那抹浅紫的瞬间,心中兀地涌出了躺倒露出肚皮祈求宽恕的想法。
远处那条人鱼似乎也在等待林青看清他的颜色。
等待林青自发地跪拜他,或者朝他投降。
但出乎意料的,林青没有。
双方僵持了一阵,负责战斗的那两条雄性人鱼同时扑上来,毒爪丝毫没有留情,朝着林青最薄弱的几个部位抓刺。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林青虽然力气更大一些,单一只较小的右手不可能防得住两对毒爪。
【徒手格斗】的禁用更让他雪上加霜。
纯粹比拼野性直觉的林青防不住自己的同类,两条雄性人鱼变抓为握,将他反摁住右手按倒在地上。
林青仓促之间还呛了几口海水,苦涩的海水泡沫从他脸颊两边的鳃艰难地排出。
远处的人鱼以人立的姿态游近了。
靠近后它威慑性地下沉躯干,让林青看清楚那对淡紫色的眼珠,这种颜色在狭长的眼睛中尤其显得冰冷。
那一对泪痣妖异得让它看起来如同来自地狱的生物。
林青被迫和泪痣人鱼对视了一会儿,忽然从对方的神态中得知了一些人鱼能看出来的信息。
虽然对方没说话,但表达的意思却比约书亚更直白。
{ 臣服向我,饶你不死 }
(臣服?)
林青脑中闪过这个词,自然而然就联想到那个露出肚皮的动作。
可他不想。
或许还有别的路可选?
林青一瞬间回忆起约书亚在他面前用指尖抚动喉结的画面,画面很性感,林青忽然也觉得喉咙开始发热发痒,有股气流即将从那里挣脱出来。
他任那股气流这么做了。
下一刻,林青听见自己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句声音。
“呃呜呜~”
是三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本来死死摁抓着他的两条雄性人鱼的力道却突然微微一松,那条淡紫色眼珠的泪痣人鱼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泪痣人鱼犹豫了几秒钟,张开大掌包住了林青的脖子,力道像按摩似的摸了摸。
它好像在感觉着什么,又没有感觉到。
于是它用先前那种奇异的表情语言催促林青再发出一点声音来听听。
林青不说话,它就继续催促,甚至亮出尖长得可怕的蓝紫色指爪。
等到林青被逼得退无可退,再次发出几声呜咽般的低叫后,泪痣人鱼立刻变得非常惊喜,舞动了几下肢体动作,命令两个雄性人鱼将林青押走。
这时它再看向林青的眼神,就好像人类将军看到了良弓与宝马一般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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