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先去见贾复，然后跟我走，可以吗？”
　　季节看着卫道不信任似的问。
　　卫道点了点头。
　　季节想了想，起身让卫道坐在轮椅里说：“我带你去看他。”
　　说话间，轮椅轮子就骨碌碌转了起来，季节一路推着卫道出去，周围的人都不敢抬头看。
　　贾复确实被他关起来了，门窗紧闭，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吃喝穿住都不缺什么。
　　看样子过得还算不错。
　　贾复刚开始还坐在一边，门一开抬眼看的时候，猛地发现来人是卫道，整个人都惊了。
　　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卫道面前，将卫道看了看，单膝跪地问：“卫大人？”
　　卫道点了点头。
　　贾复几乎喜极而泣，又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急急忙忙不明白卫道怎么就到了坐轮椅的地步。
　　卫道笑道：“没事。”
　　季节在他身后解释道：“他才从石头里出来，轮椅和我都恰好在边上，我就让他坐在轮椅里推过来了，方便。”
　　卫道点头。
　　贾复站起身问：“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卫道摇了摇头：“我只是来看看你，不急这个。”
　　贾复点了点头。
　　季节推着轮椅就转身回去：“你好好在里面待着吧。”
　　卫道冲贾复挥了挥手。
　　贾复点了点头说：“我不会惹麻烦的。”
　　季节将卫道送回去，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言语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你记得他。”
　　卫道本来就记得。
　　他奇怪地坐在轮椅上抬眼看向季节，季节将轮椅往后一靠，靠在床边，忽然伸手挡住卫道的眼睛，整个人都往前，蹲在卫道和轮椅面前问：“为什么记得他？”
　　虽然看不见季节的表情，卫道莫名有种感觉，对方好像很难过。
　　这话也并不为了质问他，只是不明所以，倒有几分茫然无措的意味。
　　季节收回手，看起来还和之前一样，坐在边上，抽了一个小凳子。
　　他望着卫道说：“明日就走，你看？”
　　卫道看着他点了点头。
　　季节腾地一下起身，拂袖而去，不知怎么，卫道隐约窥见他眼眶红了一点，眼泪的气味在面前飘过去，很快就不见了。
　　季节出去了。
　　卫道坐在轮椅里，不饿也不困，像以前还在石头里一样，睁着眼睛什么也不做，过了一晚上。
　　季节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天色还没怎么亮。
　　他站在卫道面前，推开的门没有合拢，外面的灯光微微亮着，带着夜风夜露从门外飘进来。
　　卫道看他，季节问：“不能后悔，你想好了？”
　　卫道奇怪他为什么强调这个，点了点头。
　　季节看了卫道一会，没说别的，推着轮椅出去，就近登上了一条船，走水路，顺风顺水，一路加急，日夜兼程，一刻不停，似乎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目的地就到了，季节让船停下来的时候，卫道正在房间里昏昏欲睡。
　　季节推着轮椅和卫道到了甲板上，周围的人都退走了，这里空荡荡的，没有第三个人。
　　“醒醒？”
　　季节轻轻推了推卫道。
　　卫道睡意朦胧睁开眼。
　　季节忽然拉着卫道跳下水去，卫道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船边的情况，只觉得这水有些冷，异常宽阔深沉，二人直沉到了底下，季节拉着卫道不放，落得很快。
　　卫道后知后觉感到一点微弱的窒息状态，并不严重。
　　他们已经在水里沉了有一段时间了，正常来说，这个时候，正常人的状态就是要死不活。
　　卫道没有那么狼狈，他努力睁眼看向身边的季节，对方紧盯着他，连状态也比他好些。
　　似乎发现卫道尚有余力，季节往下沉的速度更快了。
　　卫道闭上眼睛，直到隐约有些脚踏实地的感受的时候，也不确定能不能再看。
　　季节拉了拉他说：“请睁开眼看看吧。”
　　卫道第一眼看见熟悉的冰蓝色视野，不过很快他又将二者区分开来，颜色并不完全一样。
　　这里的水比石头里的东西更容易流动，他并不是再次动弹不得。
　　卫道问：“这是什么地方？”
　　季节期望的眼神落空了，垂下眼去说：“这是，水里。”
　　这并不是卫道想要的答案。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有点伤心，卫道没再问什么。
　　季节拉着卫道往一处房间走过去，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贝壳珊瑚床。
　　他对卫道说，以后这就是卫道的房间。
　　卫道问：“贾复呢？”
　　季节说：“他不能下来，只能留在上面。”
　　卫道问：“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季节闭了闭眼回答道：“这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是很不想说的，但是他睁开眼看了看卫道，垂下眼去：“坐下说。我都告诉你。”
　　卫道就坐在贝壳床边上，看着他。
　　季节说出了人族迫害妖族鬼族导致二者不得不离开陆地故乡深入水底寻找活路的故事。
　　“人类以猎杀、捕捉、饲养妖族为乐，以圈养、贬低、研究鬼族为乐。
　　妖族不堪受辱，逃到深海。鬼族大陆与人族大陆相撞合并，鬼族都城被破，惨遭虐杀，死伤无数，入海寻求妖族帮助。当年妖族尚且苟延残喘，避世度日，根本不能帮助鬼族夺回都城，鬼族求助无门，只能重回大陆。
　　鬼族的王陷入沉睡，鬼族的族人因相貌丑陋受尽人族羞辱，甚至不得自尽。
　　人族后来还通过妖族鬼族的上古残迹，培养出除灵师。
　　除灵师在人族中自认为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非人类只给两条路：
　　要么，妖鬼签订认主契约，给人类为奴为婢，要么，人族对妖鬼斩尽杀绝。
　　鬼族天生样貌对人族来说，相当丑陋，即使有几个特例，也遭罪早早死了。
　　除灵师强行压着鬼族签订契约，以期望获得更多灵力，灵力越多，实力越强大。
　　在签订契约之后，他们又嫌弃鬼族外貌看起来不顺眼，强行要改变鬼族的天生形貌。
　　除灵师开始争相研究这个方向，他们研究出了一种专门针对鬼族的咒术。
　　全部的人族除灵师用所有的灵力给整个鬼族下了这个咒。
　　每一个鬼族都受到了影响，外貌两极分化，一种极丑，一种极美，越丑越弱，越美越强。
　　丑陋者会越来越衰弱，痛苦不堪，直至死亡。美者，被虚传为魅，被人族当作玩物。
　　丑陋的鬼族一一死亡，除灵师甚至对鬼族宣称，他们为鬼族下咒是为了鬼族。
　　鬼族仅剩的族人越来越强，杀死了全部的除灵师。
　　人类将妖鬼两族混为一谈，再模糊过去，统称妖魔，这个称呼就流传至今。
　　妖族比鬼族更加势弱，却总有脑子不清醒的喜欢上陆地去找人类玩。
　　数量越来越少，能力越来越弱，出去多少死多少。
　　妖族终于意识到不对，自愿臣服于鬼族希望以此寻求庇护。
　　当他们全族承认并入鬼族的时候，两族正式合二为一。
　　这里只有鬼族，鬼族对人族的报复就开始了。
　　不论人族当年是偷是抢，头上的陆地至少有四分之三属于现在的鬼族。
　　要知道，当初的妖族也在陆地上，与人族共分天下，后来被驱赶至海底，人族占得久了，就以为全天下都是他们的，当初他们用武力强行从我们手里夺取那些土地，现在，我们就用同样的手段抢回来。
　　只是，在战争全面开始之前，有意外存活下来的除灵师后代通过记载得知了鬼族的事情，意图干扰，他们从我们这里，偷走了我们沉睡的王，也就是——”
　　季节看向卫道。
　　这句话的意义不言而喻。
　　卫道完全没有相关记忆，只是听故事一样听，忽然听到这里，方才有些切身体会。
　　“我？”
　　卫道望着季节发出单音节提问。
　　季节点了点头，肯定道：“没错，卫大人，你就是我们鬼族沉睡已久一时不慎被偷走的王。”
　　卫道蹙了蹙眉。
　　季节短暂地笑了一声说：“人族向来卑劣，大王别被他们的厚脸皮骗了去。您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从始至终都是我们的王，而非只是一个需要面对恶心人类卑躬屈膝的状元郎。
　　您就是在这张床上等待我向妖族求助回来的时候，陷入沉眠。
　　要不是善占卜者有言在先，大王苏醒的机会在大陆，我们早就打过去将您抢回来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卫道有些茫然：“贾复？”
　　季节冷笑道：“他只是一个人类，最多有一点稀薄得近乎于无的妖族血脉，即使对您再忠诚也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下来，他不可能适应这里的环境，除非他心甘情愿引出那点妖族血脉，脱离人类，成为妖族，再从妖族成为鬼族，从最弱小的鬼族修炼变强。
　　也许以后有一天，他能待在大王身边。”
　　季节语气嘲讽道：“可惜，他太弱了，成为足以守在大王身边的鬼族之前就会因为身份异变而痛死。”
　　他的语气又变得幸灾乐祸：“人类的除灵师对付同族也是一把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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