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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动荡(四)
贺空晴独自坐在兵器库,烛火燃烧的声音小声且清晰,他从灵池出来后,换了一身衣服就在这里等着,算着时辰安乐该出来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安乐时,他就是这么坐着,也是这个时辰,安乐像颗小土豆麻溜地滚到了身边。那天他穿的就是这身铠甲,手里捧的也是这本书。不同的是,天已经亮了,安乐还没有出现。
他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从贺家的兵器库到天界就是一条跨空间的通道,要不了太久,里面的混沌空间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看不见也没有声音。她不出来,是在躲他还是在里面养伤吗?
贺空晴有些沮丧,这个姑娘他一直瞧在眼里,他好像琢磨透了她的心性,又好像完全不了解她,这已经是第无数次猜错了。
他鲜有猜错人心思的时候,上一个是谁已经不记得了,估计是他少年时期遇见的骗子吧。
贺空晴推门出去,阳光有些刺眼,他在里面坐的久了,竟不知外面如此炎热。厚重的铠甲成了负担,有些透不过气。
之前他盘算着如果安乐回来,他还有兴致和她玩一玩,她不回来,他只好去找其他小鱼小虾打法无聊的时间。
天牢里关了大批的人,是不同时期和他作对的人,已经满员,几乎每格住两人。贺空晴从中间的通道穿过,散漫地扫视栅栏里面的人,他们手脚挂着玄铁锁链,他们或骂或求,像极了马戏团里可怜的动物,好在他并没有兴趣挥皮鞭。
柏溪和凛光关在了一处,二人各占一个角,面壁养神,互不言语。
凛光感受到背后强势的目光,转过脑袋,欣喜又悲愤,半句话梗在喉头,吐不出来,憋了半天选择继续闭目面壁。
贺空晴叫人开了锁,走向凛光,对待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他显得十分冷情。虽然男人们谈“怜惜”二字有些恶心矫情,但一丝怜悯都没有,凛光嘴上不说,心里已被苦涩磨钝了棱角。
“回到本座身边,你可愿意?”
凛光颤抖的嘴唇张张合合,他清楚将军热衷和人谈条件,他身无长物,准是卖命的活儿。理智告诉他,命只有一条,嘴巴却出卖了他。
“将军的考验是什么?”
贺空晴目光看向柏溪,这个小子飞升没多久,修为不高,辟谷不怎么样,关在这里不吃不喝,瘦的只剩下一把骨架,一颗脑袋放在脖子上显得极为突兀,脏兮兮的袍子松松垮垮,背影孤单又清高。
贺空晴指着柏溪道:“这小子有点用处,不过本座没时间和他废话,你只要让他归顺于本座,那你就跟着一起回来。”
凛光腹中有颗苦胆被扎碎,苦涩到极致还有点发酸,他的用处仅剩下这些了吗?
“你不必为难他,我定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柏溪颇有骨气,稚气未脱的面庞透出坚定,他投靠过战神,所以他明白此人非可靠之人,手段毒辣不说,一而再再而三加害他人,就连自己明媒正娶的……也不放过。
“呵,有趣。”
凛光看向三米远的少年,有些羡慕,他都记不清自己像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顶撞别人,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也有过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少年时期,幻想着自己能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带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那时他誓要与黑暗力量作斗争。
后来战神给了他展示的机会,洗脱了他的傻气,指点了他的缺陷,可不知不觉中他也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他以强凌弱,狗仗人势,他以为自己那是最威风的时刻,其实是自己最脑残的时期。
“战神向来擅长交易,凛光不敢剥夺战神爱好。”
“在生气还是忽然有了骨气?”
凛光被戳中自尊心,嘴死死咬住下唇,面部肌肉过于用力,嘴角都拉扯到了下巴。
贺空晴被自己丢弃的下属抹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为了这种小事恼怒又不值得,闲着无聊又去撩拨柏溪。
“你心心念念的安乐元君没死。”
“……”
柏溪不理他,安乐当然不会死,她那么厉害,以后会回来吊打战神。受伤受苦只是一时的,只是他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她胜利的时候。
“她很快就回来了。”
柏溪继续不说话,他日日夜夜盼着再见到安乐,可听到她的消息,又免不得为她担心。想来此番在人间吃了不少苦,也不知道受没受伤,伤的重不重,遇到战神……还是先跑为妙。
“想再见见她吗?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柏溪犹豫片刻,也不知道贺空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默不作声,余光偷看他的表情。
贺空晴觉得没趣,面对着两个背影,为自己的无聊冷笑。
“给你们二人一个机会,明日日出之前,厮杀生还者本座就满足他一个愿望。”
凛光有些动心,柏溪在面前就是蚂蚁对大象,不值一提,但看见他面色平和,又回忆起战神昔日作风,算了,活着又怎么样。他虽然想回到战神身边,但他也是有尊严的。况且,就算回去了,战神还能如往日那般信任他么,他还能全身心为战神拼杀吗?
柏溪是真正的不为所动,他死不足为惜,安乐元君回来了,发现他不在……她应该发现不了他,短短相处时光,安乐元君恐怕早已将他忘记。他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安乐元君能逃出那座监牢,他希望她可以自私一些,别回天界了,找个没人的角落躲着,等到更朝换代再回来。
“你二人还有这般默契。”
“你要自娱自乐到什么时候?”
贺空晴闻声惊喜回头,当真是安乐提着滴血的剑,大步流星地进来了。他收敛表情,冷声道:“你还敢回来?”
贺空晴是诚意发问,安乐每走近一步,他的感受就越强烈,她的修为尚未恢复,不过就是平常的一成。起死回生术的反噬也没消失,她哪来的胆子敢回来造次。
“当然,不灭了你我如何心安。”
“就凭你?现在的你?”
真的不是他看不起她,如果原来的安乐修为加上点小聪明,还可以和她玩玩解闷,现在她一副残躯,连他的手指头都打不过,敢来找事,真是好笑。
“当然不是我了。”
她又不蠢,做不出伤痕累累还送人头的傻事,她有别的计划。
“普天之下,能与我为之一战的流光被擒,原来能和我过个半招的武神都死了,魔族都被你杀完了,还有谁能入我的眼?”
“一个人打不过你,十个人打不过你,那千人万人呢?只要大家从心底里讨厌你、反对你,你这个帝座就坐不上去。”
安乐一边说一边砍断栅栏上缠绕的锁链,里面的人得救却不敢出去,安乐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看我干嘛,跑呀!”
贺空晴对于这些小兵小卒毫不在意,在琢磨安乐的话,她笑得从容淡定,加上这么快就从兵器库逃走了,难不成她真有办法?他对千人不在话下,面对万人……和流光交战时受的伤还没好,有点悬。
“虚张声势。”
安乐站到贺空晴半米远的地方定住,笑道:“战神阁下,你武将出身,脑子不好使,你去看看外面吧。”
安乐砍断了柏溪和凛光的锁,看到弱不禁风的柏溪,伸手拉他起来,贺空晴看在眼里。
“你和他关系倒是亲密。”
“你看他多可怜,生性凉薄也就算了,连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友好都没见过。”
安乐笑如春风,柏溪露出洁白的牙齿,回应她的笑容。
“嗯,战神身世可怜,没经历过很正常。”
密密麻麻的细针在心脏碾过,贺空晴一时噎住,有些恼羞成怒,又不得不忍住,不想露出自己的痛处。
贺空晴随安乐来到紫微宫门口,镇神殿和破军殿的人扭打在一起,新的主将在殿内兵刃相见。见到贺空晴分外眼红,二人齐齐向他刺过来。
混沌期就是这样,神界大乱,所有的秩序不复存在,没有法律没有制约,和原始森林的野兽没有两样。
天神原始的本性会逐渐暴露,胆小的人模仿鸵鸟把自己的头埋在沙中,见风使舵的人左右摇摆,渴望荣华富贵的人到处献殷勤,胸怀野心的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有力的对手脑袋砍去。
这两位新主将比起政英、贪狼差远了,各方各面,尤其头脑简单,以为贺空晴经历和流光一战,元气大伤,胆敢直接与他叫板。贺空晴的字典里向来没有心慈手软一说,十招内,二人双双被斩杀。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帝位之争,每个人都幻想着贺空晴力竭的时候正好轮到自己,不断有人送死。
贺空晴斩杀了一轮又一轮,血凝固了结成硬壳,沾在盔甲上,一块一块脱落,再一片一片形成。他就像不知疲惫的杀戮机器,谁来杀谁。
他终于停下来了,紫微宫内外堆满了尸体,尸臭萦绕全城,地砖上面一层厚厚的血色污泥,不惹尘埃的净土,居然有这么多苍蝇蛆虫驻扎。
天京俨然已经成为一座空城,未央街空空荡荡,他走在上面犹如一缕幽魂漫无目的。七杀殿正殿的神像被推倒砸毁,桌椅案几缺胳膊少腿。珍奇阁已经被洗劫一空,兵器库也不好过,神兵所剩无几。
贺空晴脱下战甲,跳进天河里迟迟不肯出来,周身一圈圈红色荡漾
。他掬了一捧清水洗脸,看清了自己的面目,他原来也有些害怕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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