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有你

　　自从得知大牛的噩耗，李大娘都不知道偷偷抹了几次泪，如意年纪小不知道情况，但在这种悲恸的气氛下，整个人也变安静了许多。旁人尚且如此，竹青却是一次也没哭过。她冷静地处理着大牛的后事，挂白条守灵，只是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
　　李大娘和珍珠瞧在眼里，都生怕他们一个没注意竹青也没了。
　　“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着嫂子。”珍珠劝道，李大娘年纪也大了，这几日下来也累得不行。
　　李大娘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想到时候再添乱，随即同意：“珍珠，今晚就辛苦你了，哎~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大牛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走就走了，叫小竹一个女人家以后可怎么办哟。”说着眼睛又酸了起来，大牛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她心里就是另一个虎子，这些年来她也把竹青当成了自己的半个闺女，现在两人落得个这样的结果，当真是心都要碎了。
　　珍珠也知道两家关系好，这些年他们家没少受过大牛和竹青帮助，她心中也是感激的，“娘，嫂子现在这样，我们可不能再刺激她了。”
　　“娘知道的。”李大娘擦擦眼泪，又叮嘱了几句才佝偻着背缓步走了回去。
　　屋子本就不大，褐色的棺材一放更显得空间狭小，屋里挂着白帆，两盏蜡烛在夜风中摇曳，珍珠打了个冷颤，陪着竹青守灵。屋内落针可闻，幸好屋外还有虫鸣，倒不至于叫珍珠太过胡思乱想。
　　阳光从云层中穿了出来，驱散了一室的阴冷，珍珠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侧头轻声道：“嫂子，我去厨房烧个饭。”
　　“嗯。”竹青脊背挺得笔直，双眼凝视着前方的棺材，整个人像是一朵褪去了颜色的花，形状精致也无法再让人发出赞叹。
　　珍珠心里叹了口气，揉了揉膝盖到厨房去了。
　　今天是大牛的头七，在他们村里，去世的人要等到头七过了才能入土为安，而且在头七当天要准备好饭菜，预备着亡魂回来。晚上大家要早早的入睡不能见到亡魂，要不然亡魂会有所留恋，以至于耽误了投胎。而且不管亡魂生前如何，毕竟现在是阴阳相隔，要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也麻烦，特别是有小孩的家庭更是忌讳。
　　大约申时，竹青离开了灵堂，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做饭。李大娘站在棺材前面，叹息道：“大牛啊，你娶了个好媳妇。以前谁不夸你一句有福气，这福气怎么就没保佑你呢？你看看小竹现在的样子，你要是心疼她就晚上托个梦，大娘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你以前不是经常夸小竹做饭好吃吗？今晚上就好好吃一顿，免得……”李大娘揩掉眼角的泪，“走也走得踏实一些。”
　　“大娘知道你是被人害了的，可惜村长他们也找不到人，我们也没办法帮你报仇，你要是知道就今晚来梦里告诉我们一声，决不能让那恶人逍遥法外。”
　　“好了，今天又唠叨了大堆话，年纪上来了就是这样，家里也就你和小竹愿意听。你说我这个老婆子还身体康健着，你怎么就……不说了不说了，你晚上可要记得回来啊。”
　　摸了摸棺材边，叹了口气，李大娘转身去了厨房。
　　竹青正在揉面，大牛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她做的鸡蛋肉丝面，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在今晚看见他，也不知道这几天大牛在外面有没有受苦。
　　心里念着人，手上的动作就轻快了起来，李大娘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悄悄地走开了。
　　今晚日子特殊，李大娘一家不便在这里多留，趁着黄昏就回了自己的家，临走前再三叮嘱竹青晚上不能出门，要早些入睡。竹青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一到子时，屋外阴风阵阵，她掀开被子就往外跑。
　　“大牛哥……”
　　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桌子旁，低头吃着那碗冷透了的面。竹青眼也不眨的盯着那背影，热泪盈眶。许是感受到了身后的注视，那道人影转了过来，见到竹青他下意思笑了起来，眉宇间又带着困惑，眼神也是迷茫的。
　　竹青疾步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面颊，温柔道：“大牛哥，我是竹青，你媳妇儿。”
　　闻言大牛像是破开了迷雾，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带着身影都凝实了几分。他看着竹青，又看了一圈周围，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艰难苦笑道：“阿竹，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竹青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大牛哥，我答应过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从来不骗人的，对吧？”
　　“可是……”话说一半，大牛忽的瞪大了眼，盯着手心里的另一个人的手，“阿竹，你、你能碰到我？”
　　竹青笑着依偎进大牛的怀里，虽然男人现在浑身冰冷，但心里那块缺角终于补上了。她娇声抱怨道：“大牛哥，你这几天不在，我睡觉都睡不好，你看，我眼睛下面都发青了。”
　　大牛仔细的看了看，哪儿有什么印记，不过嘴上还是哄道：“是我不好，阿竹你受苦了，今晚我陪着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每次竹青一撒娇，大牛就会顺着哄她，久而久之都成一种习惯了。只是大牛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不同往日。
　　“阿竹，你先回答我，你怎么能碰到我？”他板着脸，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什么道士法术、代价之类的，生怕竹青做了什么傻事。
　　“唔~也没什么。”竹青眼神飘忽，突然间有些胆怯。
　　“媳妇儿，有话你老实告诉我，相公不怕。”一个炕上睡了这么多年，竹青一个眼神大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决定不管听到什么都会冷静。
　　竹青犹豫片刻，在大牛的注视下指尖闪出绿光，小小一团甚至还有些可爱的模样。大牛死死盯着那团绿光，半晌回不神来。
　　“媳妇儿，”他颤声道，“这是什么？！”
　　竹青乖巧回道：“灵力。”
　　“那你真的是神仙？”
　　“不是，我是妖。”然后当着大牛的面，瞳孔变成了翠绿色，“你救我的那天，天雷滚滚是因为我在渡劫。”
　　大牛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哑然。
　　“…那这些年你都是为了报恩？”
　　竹青闻言莞尔，“傻子，要是为了报恩，我直接送你些金银不就好了，何苦要委屈自己。”
　　那就好。
　　大牛心里舒坦了。
　　也许是经历过生死，再加上两人要离别了，对于媳妇儿由人变妖这件事大牛接受的很快，起码他不用太担心之后竹青一个人会被人欺负。
　　他将人搂紧了几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缓缓道：“阿竹，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的福分。等我走了，你就回家去吧，然后…要是再遇上别人，他要是对你好，你……”顿了顿，忍着心痛继续说，“最好不要再找人，找个妖，这样你们就真的能一辈子在一起了。”
　　“我不要！”竹青揪着他的衣襟，不满道，“我的丈夫还在，我为什么要找别人？！”
　　“阿竹，你乖，我…我不能再陪着你了……”大牛一下一下轻柔的顺着竹青的头发，双眼遥望着远处的黑暗，若不是真的没办法，哪个男人愿意将心爱之人拱手让给他人？竹青早就在他的心上生根发芽，将她拔出自己也难免一死。只是自己福薄，等不到白头，但他希望以后能有个人陪着竹青快快乐乐的生活，永远没有忧愁。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阿竹……”
　　竹青推开男人，双脚落到了地上，眼睛盯着男人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赵大牛，我只要你！”
　　“可是……”
　　“没有可是！”竹青伸出两根指头，“赵大牛，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听好了：一是今夜过后你去投胎转世，然后我去找你；二是你成为半妖，然后我们永远不分离。”
　　“你要选哪个？”
　　大牛问道：“如果我去投胎，你一定能找到我吗？”
　　竹青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又或者等我找到你时，你已娶妻生子，更甚者时日无多。我只能通过占卜知道大概的情况。”
　　“那第二种呢？我要怎样…变化？”
　　“将我的内丹分一半给你，这样你就相当拥有了我一半的修为。届时内丹会改变你的体质，让你成为半人半妖。”
　　“那是什么样子？”
　　“就是相对于凡人，有了强大的灵力和长久的寿命，但是比起真正的妖来说，又很弱。然后可能在某些时期会受到妖性的影响，变得异于往常。”
　　竹青将解决的方法摆在了大牛面前，端看他如何选择。
　　屋内寂静无声，灯芯倏地炸开，将油溅到了空中。
　　大牛闭了闭眼，“阿竹，我怕自己以后会怨你。”
　　竹青知道他做出了选择，而且还是她所希望的。
　　她轻笑道：“来日方长，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我只知道现下，我心爱与你。”
　　大牛也笑了，眼角涌上熟悉的温柔，“你说的对。”
　　天空中堆起了云，隐隐电光在远处低垂的天幕中游窜，风呼呼的刮着，不消片刻淅淅沥沥的雨就落了下来。
　　大牛牵着竹青的手，两人瞧着这阵突来的雨，不由得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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