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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目掩仇眦
未知多久,只闻得耳边有殷殷的呼盼之声——“碧儿,碧儿!……”是玄清?
“清哥……”我虚弱的回应。耳边的声音略发大了些:“浣碧姑娘,你可算醒了——把王爷都急坏了!”
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玄清满面忧痛之色。一旁阿晋的脸却是欢天喜地的,他蹲在床头嘻嘻笑道:“浣碧姑娘,你可真累死我了!我打仗归来,正要回来歇歇,没成想遇到了你。”
我也忍不住笑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化作一堆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淌入鬓发。玄清亦喜极而落了两点泪下来,双手用力握着我的手,仿佛怕失去一般。“碧儿,你总算化险为夷了!”
“我的伤……”我用力低头,发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阿晋道:“衣服是流朱帮你换的。伤口是我替你包扎好的。你怎么受的这么重的伤,两寸长的枪尖儿从前面戳进去,后面露出来!是被乱兵伤的么?”
我迟疑了一下,诧异道:“流朱来了?她在哪?”
“外头给你洗衣服呢。你出了这么大事,我能不叫她来吗?”阿晋怨道。
玄清看着我道:“碧儿,阿晋说你好像从仪元殿的方向来。你果真去仪元殿做了么?”
“这,碧儿好奇,就去走了走。”我嗫嚅道。
玄清又道:“我查过你的伤了,不像是普通的伤口;一般兵士也打不过你,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慕容家的死士真的好厉害。碧儿不小心被一个死士发现,才受的伤。碧儿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就是。”我含糊道。
“今天倒发生件怪事。”他自语道,“我到仪元殿护驾,听皇上说,有个白衣刺客,藏头裹脸,想要杀他,幸亏来了侍卫,才仓促逃走,却将一顶风帽不慎遗落。”他一字字轻轻说来,顿了顿,问我道:“碧儿,那刺客不会是……”
“碧儿没有!”我实有些恼怒,玄凌为了面子,不肯告诉人,我救他一命的事实,只说我是个刺客。
玄清见我说的果决,也不好多问。
阿晋忧道:“浣碧,听流朱说你们昨晚遇到了杀手。好在都被你,——杀了。”
好在都被我杀了。我有些讥讽的苦笑,看向玄清,声音沙哑道:“清哥,你不觉得我是个可怕的女子么?转瞬之间,便可杀人夺命,十来条!听说杀过人的人,心肠都是狠的。我这样狠毒心肠……”
玄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握住了我一只手,拾起暖在腮边,痛心道:“别胡说了!清哥知道你昨夜所经一切,只恨不能亲自保护在你身边左右!”
手暖,心中亦是暖的,一时又坠泪纷纷。玄清道:“如今已晓得那些刺客是谁了。可如今你身受重伤,只怕这棠梨宫回不去了吧。”
我默然思忖了半晌:“这倒也未必,不过是彼此摊个牌而已……”
正沉吟着,只见流朱大步进来道:“浣碧,你就这样到处闯祸吧。看看那衣服破了,风帽也丢了。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做衣服了!”
她自顾自的说,我也阻拦不得,紧张看向玄清,但见他面色一怔,“风帽?”
流朱道:“对啊,我给她作了一套衣裳呢。还穿不到一天,便丢的丢,损的损了。——怎么了?”
“哦,没事。”他平和下来,招呼流朱道,“咱们到要商量商量,这下一步的棋怎样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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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流朱在凝晖堂歇了一宿,次日一早才离开。到底失血过多,走路时,难免脚步虚浮。流朱一直小心搀扶着我。一路之上,看到不少宫人在打扫宫苑,搬走尸体,冲刷血迹,铺垫黄土。我叹息,一场兵乱就这样平息了。过后的每一天,太阳照样升起,紫奥城依旧如常的富丽堂皇,美丽祥和,就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回到梨棠宫,我和流朱直接回了偏殿。午间,流朱为我炖了羊骨汤,壮身补血。我一气连喝了三大碗,对镜自视,果然脸上充盈了血色。一连休养了三日,日日换药,喝补血的汤剂,到底仗着年轻,人很快恢复了许多。偏在第四日晚间,甄嬛回宫了,所有宫人都出来迎接。我和流朱亦不敢怠慢。
甄嬛与玄凌手握着手,越众向莹心殿走去。我才要松一口气,忽听甄嬛道:“瑾汐,这些日子你陪伴本宫在无梁殿受苦,辛苦你了。你且下去歇着,叫浣碧流朱来伺候吧。”
“谢娘娘!”瑾汐退了下去。
与流朱对视一眼,只得双双前去侍奉。
内殿之中,帝妃执手相对,竟然热泪盈眶:“嬛嬛,一别不过十来日,你竟瘦了!”
甄嬛举袖泣道:“臣妾日夜为四郎悬心!”忽然看玄凌面带伤痕,不禁诧异道:“皇上遇险了?怎么伤成这样?”
我一直垂着头,听了此言,不禁抬头望向玄凌,但见他脑门一片铁青,最滑稽的是,鼻梁洼处不知怎么破了皮,未知涂了何等药水,黑黑的一块。我不禁有些忍俊,却丝毫不敢流露,唯有尽力垂头。
“别提了!说起来真是丢人,朕竟是被一个女刺客打成这样!”玄凌恨得咬牙。
“女刺客?”甄嬛诧异,忙道,“皇上别气,慢慢说。”说着又吩咐我,“还不快给皇上拧了个凉毛巾来?”
“是!”我连忙答应。待端着铜盆进来,只听玄凌正在控诉:“那女刺客甚不讲理——她说朕诛杀良臣,坑了她一生。可朕瞧她年纪,恐怕还不到二十岁,二十年前,朕恐怕还没有登基,朕登基之后,还有太后把持朝政三年,她凭什么说是朕害的她全家?真是岂有此理!”
我正要放下铜盆,听了这话,不禁有些迟疑——他控诉的似乎也有理。才一愣神儿,只听玄凌拍案咆哮:“朕若抓到她,不将她碎尸万段,难消朕心头之恨!”
那样凌厉的语气,竟喝的我手下一抖,放歪了盆子,铜盆从盆架上滑了下去,扣在了地上。内殿一向寂静,铜盆落地的巨响声,惊动了甄嬛和玄凌,甄嬛回头道:“怎么搞得?手脚这样不利索!”
我连忙跪下,请罪道:“小姐恕罪,奴婢一时失手,打翻了盆子!奴婢,再去打一盆水来吧!”
“还不快去!”甄嬛斥道。
“是!……”
我连忙端了盆子出去,重新打水,拧了毛巾,走向殿内,只听甄嬛又问道:“皇上可曾看清了刺客面目?”
“若是看见便好了!”玄凌大为泄气,“不过,朕扯下了她的帽子,看到了她一对眼睛。朕看她的眼睛,应该还年轻,只怕还没有你大……”
“哦……”甄嬛似有所悟。
玄凌忽又叹息了一声,“那女子虽说可恨,不过她有些话,听着也有道理!”
“什么话?”甄嬛不解。
“她说——你说是你是天子,你便是天王老子么?别人叫你万岁,你就能活一万岁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玄凌的语气甚是伤感,甄嬛笑道:“皇上休听那女子胡说,皇上自然是天命所佑的真龙天子,她不认,就说明她是反叛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玄凌这才又笑了,握着甄嬛的手道:“还是嬛嬛会说话!”
我近前欲将毛巾递与甄嬛,突然玄凌喝了一声,“站住!”
我暗吃了一惊,连忙住脚。玄凌目光如电的盯了我一刻,吩咐道:“你在朕面前走上几步,让朕瞧瞧!”
我唯有照做,向左踏出数步,又转身走了回来。玄凌又吩咐道:“将毛巾递与朕!”
“是……”我不慌不忙的走到他面前,躬身跪倒,将毛巾高高举过了头顶。他竟然没有接,可我的伤臂却无法总这样举着,不消片刻,双手便有些抖了。玄凌“砰”一把抓住了我的左臂伤口的位置,我仓惶抬头,强烈的痛楚逼出了我的眼泪,我的面色此刻也因痛楚而苍白失血了吧。
玄凌冷笑道:“手哆嗦什么?不就让你送个手巾么?”
我惊慌道,“无端惹皇上生气,奴婢不能不怕!”
他依旧狠狠的盯着我:“朕如此用力,你一点也不疼么?”
“自然是疼的!”我咬牙点头,只觉汗水已从鬓角滋生,“可是,奴婢不知皇上为何这般用力。”
甄嬛一旁默默看着我,忽然扶着玄凌肩膀笑道:“皇上,您就别吓唬她了。她一个小丫头罢了,若有这般本事,早就飞上天了,还能在臣妾手下听差?”
玄凌听了这话,不禁哼了一声,抖开了手。我只觉浑身虚脱了一般,软倒在了地上,勉强用手肘支撑着,只听玄凌轻蔑道:“不错!纵然你心中也怨朕恨朕,可你没那个本事,只能在宫中做一辈子奴仆!”
我抬头看向他,恨不能上前伸手拗断他的喉咙。突然流朱扑通跪下,求道:“皇上息怒,浣碧无心惹皇上生气,求皇上饶了她!”言罢,频频磕头。
“呵!倒也有人为你求情呢。”玄凌冷笑,对甄嬛道,“叫她下去吧,别在这里碍朕的眼!”
甄嬛一笑:“皇上今日觉得她碍眼,那以后呢?”
“以后?”玄凌一愣。
“是啊,若皇上因她而恼了臣妾,臣妾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就失去了皇上的宠爱。臣妾觉得不值得!”
“原来爱卿是担心这个!这有何难?以后不许她近身伺候,只叫她做个梨棠宫最下等的宫女吧!”
“是!”甄嬛冷眼瞥向我:“去吧!……”
“是。”我努力撑着站起身,转身退了出来,从心中长出了口气——这样的结果,于我当真不算坏事。
回到偏殿,宽衣自解纱布。只见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又开了,鲜血都浸透了几层纱布……
一夜无话,一早皇帝便早朝而去,却不见流朱出来,心里着急,不禁踏出殿来。却不料小允子小连子带着几个侍卫站在门前,可怕的是,一个太监手中,竟提了一团绳索。
我心中一凛,但按着怒气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小允子陪笑:“左不过小主要请姐姐进去说话。”
“那你们便要这样请我么?”我讥讽道。
“谁让姐姐武功高强?”小允子道,“我劝姐姐还是莫要动手。一来姐姐伤势未愈,二来,”他瞧了瞧莹心殿放心,慢声道:“流朱姐姐可还在殿里呢。”
我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当真怒不可遏,“她要以流朱性命威胁我吗?”
“姐姐动怒无益。”他一脸默哀之态,越发叫我怒了,伸手取出清来,指向他们:“去给她传话,就说我要见她,但无意杀她。立刻叫流朱出来,否则,看我会不会血洗棠梨!要知道,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看事小,没了命才是大!”
众人早被吓得后退,小允子向小连子使了个眼色,小连子转身跑回了莹心殿。片刻,只见流朱脸色苍白的出来,仓惶跑到我面前几乎哭了。我拍拍她背,将刀放到她的手中。向众人道:“我这便进去见她,你们胆敢对流朱下手,就别怪我不顾昔日情分,不留你们性命。纵使我今时伤势未愈,但废你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
众人低首,让了条路给我,我大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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