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灯火：由便利店开始

　　番外六：炎潮来袭（上）

　　寒潮的记忆尚未从骨髓深处完全褪去，那刻骨铭心的冰封与死寂仍是许多幸存者午夜梦回时颤抖的源头。然而，末世的气候从不遵循旧时代的日历，它以极端和暴戾书写着自己的规则。当双城的居民刚刚适应了春日暖阳下新耕的泥土芬芳，空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焦灼意味的燥热，便如同悄然而至的不速之客，开始撩拨人们敏感的神经。

　　起初只是觉得今年的“春末”似乎格外短暂，正午的阳光比往年更早地变得炽烈刺眼。户外作业的人们开始抱怨汗水流得比往常更快，喉咙也更容易干渴。接着，利用部分修复的旧时代设备和异能者的感知结合的传回的气象观测站所得出的数据开始显现异常——日均温上升曲线陡峭得令人不安，夜间低温也在持续抬升，昼夜温差急剧缩小。

　　直到某天清晨，地平线不是被晨曦染红，而是蒸腾起一片氤氲的、扭曲视线的热浪。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白炽的亮蓝色，云彩稀薄得几乎看不见。风，不再是带来凉爽或讯息的使者，而是变成了滚烫的、裹挟着沙尘的干燥气团，刮过皮肤如同粗糙的砂纸。

　　气象主管，一位觉醒了微弱“气候感知”异能的老学者，脸色灰败地将最终报告呈递到指挥中心。他的手指在颤抖，声音干涩：“……根据现有数据和古气候碎片记录比对，结合能量环境监测……‘炎潮’……提前了，而且强度……可能远超预估。”

　　“炎潮”。

　　这个与“寒潮”相对、却同样象征着死亡与灭绝的季节，正式向这片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大地，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第一天。

　　正午时分，户外温度计的水银柱疯狂飙升，最终停留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刻度——62.7摄氏度。这还只是双城能量屏障边缘、有部分遮蔽处的测量值。在毫无遮挡的旷野、废墟顶端、金属残骸旁，实际体感温度可能超过七十度！

　　空气灼热到吸入肺腑都带着痛感，光线毒辣到直视片刻便眼球刺痛、流泪不止。裸露的皮肤在这样极端的暴晒下，短短几分钟就会出现红肿、灼伤，甚至起泡。水分以惊人的速度从一切物体表面蒸发，刚洒下的水顷刻间化作白气，土地迅速干裂，叶片蜷曲焦黄。

　　双城的能量屏障，此刻成为了生死攸关的生命线。

　　那层平时近乎无形、只在受到攻击时才会显现轮廓的柔和光罩，在炎潮恐怖的热辐射和光辐射冲击下，自主调节到了高强度可见状态。它不再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水波般微微荡漾的乳白色，将整个双城笼罩其中，如同一个倒扣的、巨大的玉碗。

　　屏障之外，是地狱般的炼狱景象，热浪扭曲了一切景物，远处的地平线如同在燃烧。
　　屏障之内，则是另一个世界。

　　集中调控系统全功率运转，尽可能地将外部侵袭的热量疏导、分流、抵消。城内的温度依然升高了，但被牢牢限制在了一个相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室外公共区域和街道，温度维持在38-42摄氏度之间，虽酷热难当，却已远非致命。而所有室内空间，得益于建筑本身的隔热设计和内部循环温控系统，温度被控制在28-32摄氏度，虽然闷热，但至少是安全的避风港。

　　水，成为了比食物更紧要的资源。城内所有供水系统包括深井、净化装置、循环水网等进入最高优先保障序列。居民每日配给额度被严格规定并略微上调，同时严厉禁止任何非必要用水行为。研究院和后勤部门紧急分发了简易的“蒸发冷凝取水器”图纸和材料，鼓励家庭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利用室内外温差收集微量凝结水。

　　电力供应面临巨大压力。降温系统、供水系统、部分重要工厂和医疗设施都需要持续能源。常规的太阳能板在如此极端日照下过热，导致损耗效率不升反降，部分设施甚至需要遮阳保护。晶核能源的消耗急剧增加，司徒铮带回的那些高阶晶核，以及日常狩猎收获，立刻被投入了能源池，支撑着这座庇护所的运转。

　　对于大多数在末世挣扎了九年、早已习惯了在每一个极端季节里用生命去硬扛的居民来说，双城内的这个“炎潮首日”，带给他们的冲击，与其说是对高温的恐惧，不如说是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心脏撑裂的庆幸与感恩。

　　“我的天……外面……外面真的能烤熟鸡蛋了吧？”一个刚从户外巡逻队换班下来的年轻士兵，冲进有内部温控的军营休息区，瘫在椅子上，贪婪地呼吸着“仅”有三十度出头的空气，看着窗外那被乳白色屏障过滤后依然刺目的光线，喃喃自语。他的脸颊通红，作战服被汗水浸透，但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后怕和难以置信的庆幸。他想起了去年炎潮，他和几个同伴躲在一个半坍塌的地下室，靠着一点点脏水和发霉的食物硬撑，每天看着同伴中暑、脱水、甚至活活热死……

　　在和谐之家小区的公共活动室被改建为温度较低的避暑中心，老人们坐在里面三三两两的摇着后勤部赶制出来的蒲扇，看着窗外被热浪扭曲的屏障外景象，一边擦汗，一边低声交谈：“这鬼天气……要是在外面，咱们这把老骨头，怕是第一天就交代了。”“知足吧，老伙计，这里有水喝，有地方躲，不用担心中暑没人管……以前哪敢想啊。”

　　孩子们被严格限制户外活动，学堂和托儿所移到了室内最凉爽的区域。小雷曦被林月紧紧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也感到了闷热不适，有些烦躁地哼唧着。林月用浸过凉水的柔软棉布轻轻给他擦拭，看着窗外那层坚实的乳白色光芒，心中充满了对十八先生和所有建设者的感激。雷劭作为安保负责人，早已奔赴各个关键设施检查降温与防御情况，她知道他正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座城，和他们的小家。

　　后勤中心一片繁忙。苏婉和韩远等人嗓音沙哑，协调着饮用水、降温物资例如冰块、清凉草药等、以及替换被高温损坏设备的配送。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工装，但没人抱怨。韩远在搬运一箱标注着“耐高温防护油膏”的物资时，偶然透过忙碌人群的缝隙，瞥了一眼中心大厅悬挂的、显示着屏障内外温度的巨大屏幕。那刺眼的62.7°C 和相对温和的40.1°C 并列，让他心头猛地一缩。他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城市中心的方向，那道白色身影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又在为了维持这层庇护众生的光罩而独自承担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闷痛，随即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更卖力工作的动力。

　　研究院里，张妍玉不得不暂时放缓了疫苗后续研究，将部分人力物力投入到防暑降温药物和电解液补充剂的紧急研制中。高温不仅威胁人体，也威胁着珍贵的实验样本和仪器。她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的炽热世界，思绪却飘到了顶层控制室。那个人……他会有感觉吗？会知道“热”是什么滋味吗？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自嘲地摇摇头甩开。她转身，对助手方哲说：“B-7配方需要调整，清凉效果持续时间不够，试试增加宁神花的比例，但要注意可能的神经抑制作用……”方哲推了推眼镜，认真记录，偶尔提出一两个建议，配合默契。

　　而在顶层控制室，十八确实在“工作”。

　　他的感知与城市核心能量网络深度链接，如同最精密的调控中枢，处理着海量数据。外部热能冲击的强度、屏障各节点的负载情况、城内能量分配的平衡、温度控制系统的效率……无数信息流在他处理器中交汇、分析、决策。

　　炎潮的热量，与寒潮的酷寒，是两种性质不同的极端考验。寒潮是能量的“抽离”与“凝固”，而炎潮是能量的“过量灌注”与“狂暴冲击”。维持屏障抵挡高温，不仅仅是隔绝，更涉及到能量的吸收、转化、疏导与耗散，其复杂性和能耗甚至比抵御寒潮时更高。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希望”本源在这种全球性的极端能量暴动中，显得格外沉寂和……吃力。仿佛一位久病的母亲，在子女遭遇新的劫难时，只能勉力提供最基础的庇护，却无法再如之前建造新城时那样，挥洒出改天换地的伟力。

　　更多的负担，落到了他与城市自身构建的能量循环体系上。

　　司徒铮上交的那些晶核，包括那颗暗银色晶核，已被迅速投入核心能量池，如同及时雨，缓解了第一波冲击带来的剧烈消耗。但十八知道，这只是开始。炎潮通常持续数月，而这才第一天。

　　他站在窗前，琥珀金色的眼眸倒映着外面被乳白色屏障柔和后的、依然灼目的世界。他的体表温度调节系统自然运转，维持在恒定的适宜范围，外界的酷热对他而言只是一组需要处理的环境参数。

　　忽然，身后的门滑开。带着一身外面滚烫气息和汗水的司徒铮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某个高温区域巡视回来，墨绿色的作战服后背湿透，紧贴在身上，额发也被汗水黏住，脸色因高温和急促行动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情况怎么样？”司徒铮开口，声音因为干热而沙哑，他走到十八身边，目光也投向窗外那地狱般的景象，眉头紧锁。

　　“屏障运行负荷67%，能量消耗速率是基准值的3.8倍。城内温控系统运行正常，但部分区域散热效率已达上限。水资源循环压力巨大。”十八平静地汇报着关键数据，然后侧头看向司徒铮，视线在他汗湿的鬓角和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你的体温过高，需要降温补水。”

　　司徒铮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心头莫名一暖。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因为干燥的嘴唇而作罢。“我没事，军人，皮糙肉厚。”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着十八，“这边……你能撑住吗？需要我带队出去……找更多‘燃料’吗？”他指的是高阶晶核。

　　十八摇了摇头。“炎潮初期，外部环境极端恶劣，高阶变异体活动模式也可能异常。此时大规模外出狩猎风险与收益比过低。”他的目光扫过司徒铮疲惫却强撑的脸，“城内稳定是第一优先级。你的职责是确保内部秩序、资源调配和应急响应。”

　　又是这种“规劝”，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却隐隐透着一丝……关怀？

　　司徒铮深深看了十八一眼，没有再坚持。他知道十八说的是事实，炎潮下的废土比平日危险百倍，盲目出击可能损失惨重。他只是……无法忍受看着十八独自承担一切的感觉，哪怕只是他以为的“承担”。

　　“我知道了。”他沉声道，抬手想抹把汗，却发现自己手上也尽是汗渍。他有些烦躁地放下手，“我会安排好城内防暑和巡逻，确保不出乱子。你……”他看向十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道，“别太勉强。”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又大步离开了控制室，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沉重的、与外界酷热对抗的坚韧。

　　十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处理器中记录下司徒铮异常的生理数据和那句“别太勉强”。他将这些信息与“炎潮应对”主任务关联，标记了“需关注目标司徒铮状态”。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乳白色的屏障在无边热浪中微微波动，如同巨鲸在滚烫的海水中呼吸。
　　第一天，过去了。
　　但这仅仅是炎潮漫长序曲的第一个音符。
　　更严酷的考验，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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