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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血火周家庄
夜色,被火光撕裂。
慕容清羽距离周家庄尚有二里,便已嗅到风中飘来的浓重血腥与焦臭。他心中警铃大作,将轻功提至极限,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轻烟,疾掠过枯黄的田野,朝着村庄方向扑去。
当他伏在村口一棵老槐树的虬枝上,向下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寒意与灼热的怒火同时从心底炸开!
火光!到处都是火光!几处茅草屋顶熊熊燃烧,将半个村庄映照得如同白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村民的尸首,男人、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孩童。鲜血在黄土路上肆意流淌,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哭喊声、惨叫声已经稀落,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房屋倒塌的闷响,以及……一种令人齿冷的、战马喷鼻和铁甲摩擦的声响。
二十余骑黑衣黑甲的骑兵,如同来自地狱的幽灵,在村庄中缓缓逡巡。他们手中的马刀还在滴血,面具下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还未死透的猎物,偶尔补上一刀。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的流寇或散兵游勇,而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死士。
边军!果然是边军!他们来此的目的,昭然若揭——灭口!周淮掌握着当年案卷的隐秘,他们绝不允许这个活口落入旁人手中,尤其是慕容清羽手中!
慕容清羽的目光急速扫过,寻找着可能的目标——周淮的宅院。根据赵青崖的描述,周家庄不大,周家算是庄里的富户,宅子应该比较好认。很快,他锁定了一处位于村庄中央、青砖灰瓦、此刻也正冒着浓烟和火光的院落。
周家!那里正在发生厮杀!
只见周家院墙内外,倒着七八具黑衣人的尸体,也有不少家丁护院的尸首。院内,仍有兵刃交击之声传来,夹杂着一声苍老而愤怒的嘶吼。还有人活着,在抵抗!
慕容清羽来不及细想,更顾不得自身内力尚未完全恢复,身形猛地从树上窜下,落地无声,随即沿着村庄边缘的阴影,如同鬼魅般向周家宅院潜去。他必须赶在边军彻底攻破那里之前,找到周淮!
沿途,他避开两队正在逐屋搜查、顺手屠戮残余村民的边军骑兵。这些骑兵悍勇异常,马术精湛,在狭窄的村巷中依旧保持着冲击力。慕容清羽不敢硬拼,只能凭借高超的轻功和地形与之周旋。
几个起落,他悄无声息地翻入了周家后院。后院里也躺着几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烟和血腥。兵刃交击声和呼喝声从前院传来。
慕容清羽握紧清霜剑(已从布包中取出),贴着墙根,迅速向前院摸去。穿过一道月亮门,前院的景象映入眼帘。
只见院落中央,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褐色长袍的老者(想必就是周淮),手持一柄长剑,正与三名边军死士缠斗。老者剑法竟然颇为不俗,沉稳老辣,显然早年也有些武艺底子,只是年事已高,气力不济,身上已有几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袍。他身边只剩下两个浑身浴血、眼看也要支撑不住的家丁。
地上,已经倒下了四五名边军死士,还有更多周家仆从的尸首。战况惨烈。
“周淮!交出东西,给你个痛快!” 一名领头的边军死士厉声喝道,刀势更加凶猛。
“呸!尔等鹰犬!想要东西,除非踏着老夫的尸体!” 周淮怒目圆睁,奋力格开一刀,却被另一人趁机在腿上划了一道,踉跄后退。
就是现在!慕容清羽眼中寒光一闪,不再隐藏,清霜剑陡然出鞘,在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
剑光如电,直取那领头死士的后心!那人反应极快,闻得身后恶风不善,竟在千钧一发之际回刀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慕容清羽这一剑蓄势而发,虽内力未复,但精妙凌厉,那死士仓促招架,被震得手臂发麻,连退两步,骇然回头。
“什么人?!” 另外两名死士也立刻放弃周淮,转身扑向慕容清羽。
慕容清羽不答,剑随身走,展开精妙剑法。他的剑招迅捷诡异,专走偏锋,虽内力不足,无法硬撼,但凭借高超的剑技和对战机的把握,竟一时间将三名悍勇的死士逼得手忙脚乱。
周淮得了喘息之机,震惊地看着这个突然杀出的、身手惊人的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老眼猛地亮起一道光。
“公子小心!他们结阵厉害!” 周淮大声提醒,同时勉力挺剑,与剩下的家丁一起,攻向其中一名死士,试图为慕容清羽分担压力。
慕容清羽得他相助,压力稍减。他看准一名死士招式间的空隙,清霜剑如毒蛇吐信,倏地刺入其咽喉!那死士闷哼一声,倒地毙命。
领头死士见状,怒吼一声,攻势更猛,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另外两名死士也配合着从两侧夹击。
慕容清羽内力不继,渐感吃力,身上又添了几道浅浅伤口。他知道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
他虚晃一剑,引得领头死士全力劈来,身形却陡然一矮,从对方刀下滑过,反手一剑刺向其肋下!与此同时,他左手指缝间,已悄然夹住了沈墨给的迷香蜡丸,内力微吐,将其捏碎!
一股无色无味的粉末悄然弥漫在极近的距离内。那领头死士虽然悍勇,却也没料到这等江湖手段,吸入少许,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瞬间,慕容清羽的剑尖已刺破其皮甲,没入肋下数寸!剧痛让那死士清醒,狂吼着挥刀横扫,逼得慕容清羽抽剑疾退。
另外两名死士见状,更加疯狂地扑上。周淮和家丁拼死抵挡住一人。慕容清羽独对领头死士和另一人,险象环生。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哨声,显然更多的边军死士被这里的打斗吸引,正在赶来!
“公子!快走!” 周淮嘶声喊道,眼中闪过决绝,“东西在……在老夫卧房炕洞第三块砖下!快去!老夫拖住他们!”
说罢,他竟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扑向那名领头死士,将其死死抱住!那家丁也红着眼,死死缠住另一名死士。
慕容清羽眼眶一热,他知道这是周淮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时机!不再犹豫,他身形暴退,闪电般射向正房卧房的方向。
身后,传来周淮一声短促的惨呼,以及兵刃入肉的闷响。
慕容清羽咬牙,冲入浓烟滚滚的卧房。卧房内家具倾倒,火苗已经开始蹿上房梁。他迅速找到土炕,不顾灼热,徒手扒开炕沿的砖块。
第三块砖……有了!是松动的!
他用力抽出砖块,里面是一个油布包裹的小小铁盒!入手沉甸甸的。
来不及查看,他将铁盒塞入怀中,转身冲出卧房。
前院,周淮和那名家丁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那名领头死士肋下流血,却依然凶悍,正带着新赶到的四五名死士,朝着卧房方向扑来!
“拿下他!东西在他身上!” 领头死士厉吼。
慕容清羽背靠燃烧的房屋,前有强敌,后有烈火,已然陷入绝境!
他握紧清霜剑,剑尖斜指地面,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今日,恐怕要血战至死了。但怀中的铁盒,必须送出去!
就在边军死士缓缓逼近,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时,异变陡生!
村庄东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竹哨声!那哨声极为特殊,穿透力极强,并非边军所用。
紧接着,东头火光骤然大盛,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边军死士惊怒的呼喝!
“东边有埋伏!”
“是高手!结阵!”
围攻慕容清羽的边军死士们动作一滞,惊疑不定地望向东头。
领头死士脸色变幻,看了一眼慕容清羽,又看了一眼东头愈发激烈的战况,当机立断:“分出一半人去东边支援!其他人,速杀此人,夺取铁盒!”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道灰影如同凭空出现般,自燃烧的房顶飘然落下,恰好落在慕容清羽与边军死士之间!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手中提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他看起来约莫五十许岁,但身姿挺拔,气度沉凝,往那里一站,便如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两边的杀气。
“无量天尊。” 灰袍道人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施主,杀孽已重,何苦赶尽杀绝?此人,贫道保下了。”
边军死士们如临大敌。领头死士死死盯着灰袍道人,尤其是他手中的剑和那身道袍,忽然嘶声道:“是你!韩震!不……玄真!你果然还没死!也要来蹚这浑水吗?!”
韩震!玄真!翠微山道士!昔日的东宫侍卫统领!
慕容清羽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道人。他就是韩震?当年那个“突发急病”的侍卫统领?他为何在此?是敌是友?
玄真(韩震)面色无波,淡淡道:“贫道方外之人,早已不问世事。只是此地杀戮太甚,有伤天和。此人,”他侧头看了一眼慕容清羽,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与贫道有缘。诸位,请回吧。”
“回?” 领头死士狞笑,“韩震,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东宫侍卫统领?你以为凭你一人,能挡住我们这么多兄弟?交出那小子和铁盒,念在旧日同僚份上,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旧日同僚?” 玄真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的弧度,“不敢当。贫道与诸位,道不同。”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长剑,剑锋在火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若要战,那便战。”
最后一个“战”字出口,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方才还是出尘的道人,此刻却仿佛一柄尘封多年、骤然出鞘的绝世利剑!凛冽的杀意冲天而起,竟让周围的火焰都为之一滞!
慕容清羽瞳孔收缩。好强的气势!这韩震(玄真)的武功,绝对在他全盛时期之上!难怪能以一己之力,在村东制造混乱,引开部分边军。
领头死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显然深知韩震的厉害,但上命难违,铁盒必须拿到。
“杀!” 他不再犹豫,厉声下令,与剩余的四五名死士一起,悍然扑上!刀光如雪,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罩向玄真与慕容清羽。
玄真动了。
他的剑法,与慕容清羽的迅捷诡异、慕容清羽所学的东宫一脉剑法的堂皇正大皆不相同。那是一种极其简洁、古朴,却又快到极致、精准到极致的剑法。每一剑刺出,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总能出现在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攻敌必救,破敌必杀!
剑光闪烁,如同夜空中划过的冷电。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伴随着数声短促的闷哼和惨叫!
扑上来的边军死士,竟有三人咽喉中剑,瞬间毙命!另外两人也是骇然后退,刀身上布满了细密的缺口,虎口崩裂流血!
领头死士更是狼狈,他肋下本就有伤,此刻胸前道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渗出,若非他退得快,那一剑已将他开膛破肚!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慕容清羽看得心神震动,同时也感到一阵寒意。这韩震的武功,高得超乎想象!他当年在东宫,恐怕也隐藏了大部分实力!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还要战吗?” 玄真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几剑只是信手拈来。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剩下的边军死士,那平静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实力带来的绝对自信。
领头死士捂着胸口伤口,脸色灰败,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他知道,有韩震在此,今日绝无可能完成任务了。村东头的打斗声也已渐歇,不知是去支援的兄弟得手了,还是……
“撤!” 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狠狠瞪了慕容清羽和玄真一眼,带着剩下的两名死士,翻身上马,呼啸着朝村外黑暗中驰去。
其他方向的边军死士听到撤退的哨声,也纷纷摆脱纠缠,汇聚起来,如同来时一样迅捷,消失在茫茫夜色与火光之中,只留下满村狼藉与尸骸。
危机暂解,但压抑与悲伤却更加浓重。
慕容清羽快步走到周淮身边,探其鼻息。老人胸口一道狰狞的刀伤,深可见骨,气息已然微弱至极,眼神开始涣散。
“周先生!” 慕容清羽低唤。
周淮似乎听到了,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看向慕容清羽,又看向他走过来的玄真,嘴角费力地扯动了一下,声音细若游丝:“东宫……有后……苍天……有眼……铁盒……账册副本……梁王……边军……”
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破碎的词,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头一歪,气绝身亡。
梁王!边军!
慕容清羽心中巨震。梁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镇守西北的实权藩王,手握重兵!难道当年构陷东宫,梁王也有份?甚至,如今追杀他的边军死士,就是梁王麾下?而“账册副本”,是指当年构陷所用的假账册吗?周淮竟然暗中留了副本!
他轻轻合上周淮未瞑的双眼,站起身,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玄真——韩震。
火光噼啪,映照着道人平静无波的脸,也映照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仿佛埋葬了无数往事的风暴。
“你……” 慕容清羽开口,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他是敌?是友?为何隐居?为何今夜现身相救?
玄真也看着他,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逡巡,似乎在辨认,又似乎在回忆。许久,他才缓缓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慕容清羽此刻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玄真看了一眼周围愈燃愈烈的大火和遍地的尸体,以及远处可能重新集结的边军,沉声道,“先离开。你内力损耗过度,身上有伤,需要调息。”
他没有称呼“殿下”,也没有叫“公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长辈般的意味。
慕容清羽看了一眼怀中染血的铁盒,又看了一眼周淮和其他村民的尸首,重重地点了点头。血债,必须血偿!而真相,就在这铁盒之中,或许也在眼前这个神秘的故人身上。
他跟在玄真身后,两人身形纵起,如同两只大鸟,掠过燃烧的村庄,投入村外无边的黑暗之中。
身后,周家庄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如同一个巨大而惨烈的血色句点,也像一个无声的呐喊与控诉。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队打着“御前司”旗号、约百人的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赶到了周家庄外。为首的正是陈锋。他看着已成一片火海废墟、尸横遍野的村庄,脸色铁青。
“大人!发现边军遗留的尸体!还有打斗痕迹!看现场,似乎有两伙人交手过,一方是边军,另一方……不明!周淮已死,家中被翻查过!” 探马迅速回报。
陈锋下马,走到一具边军死士尸体旁,仔细查看其伤口,尤其是那几名被一剑封喉的,眉头紧锁:“好凌厉的剑法……绝非寻常江湖人。立刻搜索周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速速回报陛下,周家庄遭边军血洗,疑似有第三方高手介入,目标人物……下落不明!”
“是!”
骑兵散开搜索。陈锋站在村口,望着冲天的火光,心中沉重。陛下要的“了结”,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棘手了。边军如此肆无忌惮地闯入京畿杀人,背后代表的势力,恐怕连陛下也要忌惮三分。
而那个从冷宫消失的“阿羽”,以及今夜可能现身的神秘高手,他们又会在哪里?下一个目标,又是何处?
夜色,愈发深沉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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