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幕

　　林屿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像是在泥沼中挣扎。

　　推开家门的瞬间，奶奶关切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屿听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奶奶，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

　　甚至不敢多看奶奶一眼，他逃也似的钻进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仿佛这样就能把外面世界的一切伤害都隔绝在外。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痕。

　　他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间。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今天下午的画面——

　　顾言笙靠近江沉砚时，江沉砚那瞬间的迟疑；当他质问时，江沉砚欲言又止的沉默；还有顾言笙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

　　“为什么……”他轻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脆弱，“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裤腿。

　　他不想哭，可是控制不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门外传来奶奶担忧的脚步声，停在门前:“屿听，你没事吧？要不要奶奶给你煮点姜茶？”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不用了奶奶，我就是排练太累了，想睡一会儿。”

　　“那你好休息，晚饭在锅里热着，饿了就出来吃。”

　　听着奶奶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林屿听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因为抽泣而轻轻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郑玥云熟悉的大嗓门:

　　“林子！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阮薇薇说你今天状态不对，让我来看看你！”

　　林屿听慌忙擦干眼泪，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后才打开门。

　　郑玥云站在门外，还穿着球衣，满头大汗，显然是刚打完球就赶过来了。当他看清林屿听的样子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我的天……”郑玥云把篮球随手一扔，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江沉砚那小子欺负你了？”

　　林屿听别开脸，声音沙哑:“没什么，就是排练太累了。”

　　“少来这套！”郑玥云直接挤进房间，顺手关上门，“我们从小玩到大，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上次你眼睛肿成这样还是初中被选上戏曲班的时候，你怕唱不好偷偷哭了一晚上。”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林屿听的软肋。他的眼眶又红了，低下头不想让好友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郑玥云叹了口气，把他拉到床边坐下，语气软了下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那个顾言笙有关？阮薇薇都跟我说了，他在艺术中心老是找你麻烦。”

　　在好友关切的目光下，林屿听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

　　他把今天在樱花树下看到的一切，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委屈和不安，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顾言笙靠近，却没有立刻推开……我问他的时候，他又开始回避……玥云，我真的好难受……”林屿听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鼻音，“每次都是这样，一提到顾言笙，他就变得不像他自己……”

　　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我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冷静，可是……可是这里真的好难受……”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郑玥云一言不发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当林屿听终于说完时，他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墙上:“王八蛋！我这就去找江沉砚算账！”

　　“不要！”林屿听慌忙拉住他的衣角，“他马上就要去北城考试了，现在去找他会影响他考试的……”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替他着想？”郑玥云又气又心疼，“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林屿听低下头，眼泪再次涌出:“我知道我很没出息……可是……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郑玥云看着他这副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傻瓜。”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林屿听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小时候每次他受委屈，郑玥云都会这样叫他，然后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林子，听我说。”郑玥云搂住他的肩膀，声音难得地温柔，“既然你们决定要冷静，那就好好利用这段时间。等他从北城回来，你们再好好谈一谈。”

　　“可是……”林屿听哽咽着说，“如果他真的放不下顾言笙呢？我该怎么办？”

　　“那就问清楚。”郑玥云认真地说，“感情里最怕的就是猜来猜去。如果他心里还有别人，你也要知道真相，对不对？总不能一直这样猜疑下去。”

　　林屿听沉默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郑玥云轻轻拍着他的背，“但是屿听，你要记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都要先照顾好自己。你看看你，最近瘦了多少？”

　　“我吃不下……”林屿听的声音很小，“一想起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我就……”

　　“打住！”郑玥云打断他，从书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擦擦脸，丑死了。我跟你说，你一点都不比那个顾言笙差，知道吗？”

　　林屿听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玥云，”他轻声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所以他才总是放不下过去？”

　　“胡说八道！”郑玥云立刻反驳，“你哪里差劲了？要我说，江沉砚那小子才是瞎了眼！以前会看上顾言笙那家伙！”

　　他扳着手指头细数:“你看啊，你戏曲唱得那么好，上次汇演多少老师夸你？学习也优秀，上次月考又是年级前三。性格又好，又懂事……”

　　林屿听被好友夸张的语气逗得微微扬起了嘴角，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顾言笙是钢琴家，那么优秀……”

　　“打住！”郑玥云再次打断他，“顾言笙是钢琴家怎么了？你还是我们学校的戏曲新星呢！要我说，他那种心机深沉的人，根本配不上……不是，是根本比不上你这么单纯善良！”

　　林屿听终于被逗得笑了一下，虽然笑容很快又消失了。

　　“别想那么多了。”郑玥云拍拍他的肩，“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专场演出。准备了这么久，可不能因为感情的事前功尽弃。你忘了当初为了争取这个机会，你付出了多少努力？”

　　提到演出，林屿听的眼神稍微亮了一些。是啊，为了这个专场演出，他确实付出了很多。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功，晚上经常排练到很晚，就连周末也都在练习……

　　“而且，”郑玥云继续说，“江沉砚明天就要去北城了，这一走就是十天。你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都冷静一下。你也好好想想，这段感情到底值不值得你继续付出。”

　　林屿听点点头，觉得好友说得有道理。

　　“那……我要等他回来吗？”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郑玥云看着他期待又害怕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楚。“等他考完试吧。高考是人生大事，别在这个时候影响他。等他考完了，你们再好好谈一谈，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这个建议很中肯，林屿听点了点头。

　　“玥云，今天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薇薇？”林屿听突然想起什么，“她最近在准备数学竞赛，我不想让她担心。”

　　郑玥云理解地点点头:“好，我不说。但是屿听，你要答应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们，别一个人扛着。你看你今天这个样子，要不是阮薇薇察觉到你不对劲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哭到天亮？”

　　“嗯……”林屿听轻轻应了一声，“谢谢你，玥云。”

　　“谢什么，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郑玥云站起身，“饿不饿？我去让奶奶给你热点吃的。”

　　林屿听摇摇头:“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一点。”郑玥云不容拒绝地说，“你看看你，最近瘦了多少。要是让阮薇薇看到，又要念叨了。”

　　郑玥云出去后，林屿听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白的光痕。

　　他想起和江沉砚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还是个懵懂的高一新生，而江沉砚已经是学生会长了。

　　他还记得江沉砚第一次来看他排练时的样子，记得他们第一次牵手时的心跳，记得江沉砚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时的温柔……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这么复杂。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江沉砚发来的消息:

　　【屿听，我们谈谈好吗？我知道你今天很难过，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

　　他多想回复他，多想听听他的解释，多想相信他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

　　可是最后，他还是关掉了手机。

　　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他们都太情绪化了，说再多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他答应过要等江沉砚考完试再说。

　　“林子，饭热好了！”郑玥云在门外喊道，“奶奶特意给你做了红烧肉，快出来吃！”

　　林屿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这才走出房间。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红烧肉的香味扑面而来。郑玥云已经盛好了饭，连筷子都摆得整整齐齐。

　　“快吃吧，奶奶说你最爱吃她做的红烧肉，特意多留了一些。”郑玥云把碗推到他面前，“我还给你倒了杯温水，哭多了要多补充水分。”

　　看着好友贴心的举动，林屿听的鼻子又酸了。在他最难过的时候，还有这么多关心他的人……

　　“谢谢你，玥云。”他轻声说，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谢什么，快吃吧。”郑玥云在他对面坐下，“吃完我陪你打会儿游戏，就像小时候那样。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你不开心，我们打几局游戏你就好了。”

　　林屿听点点头，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虽然还是没有胃口，但他不想辜负好友的心意。

　　那一晚，在郑玥云的陪伴下，林屿听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他们像小时候那样并肩坐在地板上打游戏，郑玥云时不时说些俏皮话逗他开心，偶尔还会因为他操作失误而大呼小叫。

　　有那么几个瞬间，林屿听几乎要忘记今天发生的不愉快。

　　但是当郑玥云离开后，那种熟悉的疼痛又回来了。

　　林屿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愈合，有些问题需要勇气面对。而现在，他需要学会在疼痛中等待，在不确定中继续前行。

　　第二天早上，林屿听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

　　他打开手机，看到江沉砚在凌晨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准备去北城了，十天后回来。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好想想。屿听，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告诉你，你对我很重要。】

　　看着这条消息，林屿听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重要？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重要呢？

　　他删除了消息，关掉手机。既然决定要冷静，那就彻底一些。

　　推开窗户，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带着一丝凉意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今天是新的一天，而他，必须学会在伤痛中继续前行。

　　专场演出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不能因为感情的事分心。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是他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时刻。

　　“听听，起床了吗？”奶奶在门外问道，“早饭做好了，今天有你爱吃的煎饺。”

　　“来了，奶奶。”他应了一声，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镜中的少年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已经不再迷茫。

　　十天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事情发生变化。而他，会利用这段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

　　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要先做好自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