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悖论

　　十分钟后，「故三生」走在过道上巡视。

　　她似乎消了些气，温柔喊着：“普利金，我错了，方才是我有点起床气，没想清楚。”
　　“你肯定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出来吧，出来见我，好吗？”

　　一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在底层大空间的另一端：“我来见你了。”

　　「故三生」看过去，发现是风尘仆仆的那个柳异，是三年后的那个他。

　　“刚才我就发现了，有三个一模一样的普利金，你应该是最老的那一个。”「故三生」嘲讽地看着他，“不过，普利金的脸就算老了，还是很有魅力的。都是——我喜欢的。”

　　柳上校深深看着走过来的「故三生」，轻声道：“嗯，我爱你。”

　　「故三生」感到愉悦，又再问了一遍：“说清楚点，你爱谁？”

　　柳上校回答道：“玛利亚，我爱的人叫故三生，她是你的容器。”

　　“哦，是吗？”「故三生」听罢，反应很平静，平静中透出一丝疯感，“那你，就跟那个叫故三生的一起下地狱吧。”
　　“下地狱。”
　　“下地狱。”

　　玛利亚军团收到指令，开始围堵柳上校。

　　柳上校沉眸，他戴上魔焰手套，耳边挂着戴重阳留给他的通讯仪。

　　“柳异。”

　　柳异本体躲在一角，看着柳上校面对汹涌而来的玛利亚军团，轻声回答。

　　“在。”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通往我的那个未来。”柳上校声音平静，“万一那个未来真的到了你面前，那也别怕。”

　　柳异呼吸紊乱，思绪翻涌。

　　“就算死亡曾将我们分开。”

　　“我们也会在那个雨天的彼岸重逢。”

　　柳上校面对千军万马，提着枪往前冲，大开杀戒。

　　躲在三楼楼道的柳异，通过声音都能想象到地下激烈的场面，莱布正召集着附近的队友布置好陷阱。

　　枪声和哀吼交错，柳异的通讯里满是血肉被子弹穿过，或牙齿咬进肉里的声音。

　　柳上校与玛利亚军团战了接近二十多分钟，回归平静时，「故三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你身体都是窟窿了，还不肯认输吗？”

　　柳上校发出虚弱的声音：“没办法，从小就不爱——认输。”

　　「故三生」像看蝼蚁一般看着柳上校：“这么拼，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柳上校本在「故三生」面前跪着，他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故三生」抱住，“为了我爱的人，能好好活着。”

　　“三生，我爱你。”

　　「故三生」被柳上校用力擒住，一时没有任何反抗，阴恻恻地回答：“那我成全你。”

　　「故三生」张开獠牙，向着柳上校的脖子咬了下去。

　　柳上校瞪大眼睛，安然一笑，将故三生抱得更紧。

　　鲜血像泉涌一样从柳上校的脖子喷出来，躲在角落里的队友看到这一幕，不忍地偏头。

　　「故三生」沐浴在温热的血里，连礼服上的黑色都泛着血光。她看着柳上校逐渐脱力，像扔掉什么坏掉的玩具一样，将他丢在一旁。

　　「故三生」舔了舔唇，邪气一笑。

　　突然，她所在的地面闪了几根电流，「故三生」后知后觉，发现以她为中心，半径10米的墙面上，早被偷偷放置了几块高压电池。

　　“我……们……一……起……死……吧。”

　　柳上校躺在血泊里吐着血，从怀里拿着一个临时制作的控制器举高，说话时皆是微弱的气音。

　　「故三生」瞳孔骤缩。

　　一切都是陷阱。

　　「故三生」想往后撤，可电流来得及快，一阵疼痛袭来，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数百名玛利亚军团在高压电里咆哮着，柳上校也在附近里，巨大的电流漫过他的身体，他高举的手“啪”一声垂下，没了气息。

　　“周琦珊所选未来意识体「柳异」，生命值为0，宣告死亡。”

　　柳上校的身体，开始化成了一段段数据。

　　莱布看计划成了，一边攻击着「故三生」四周的玛利亚，一边冲入那泛着电流的血泊中。

　　故三生躺在带电的血泊里，肌肉痉挛。莱布把电流关掉，「故三生」的眼神恢复清明。

　　她躺在地上，看着柳上校消失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地想要抓住他，却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空中。

　　“对不起……”

　　莱布看故三生恢复神智，大喊道：“三生，用【无尽领域】的【幻觉空间】，控制玛利亚军团。”

　　故三生握拳，金眸亮起，一个漆黑的空间迅速展开。

　　【无尽领域】中，故三生站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玛利亚面前，道：“我们见面了。”

　　玛利亚仓皇地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我的领域里。”

　　“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

　　玛利亚跪在地上哀求故三生，故三生抱胸而立，懒懒道：“就这么怕死？”

　　“我不甘心，不甘心。”玛利亚悲哀地哭着，“我和普利金在一起明明是那么幸福，为什么一定要我生病？”

　　“我只想多活些日子，想见到阳光，想种花养猫，想生个孩子。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梦想我都实现不了。”

　　“我对你的遭遇感到同情，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故三生蹲在玛利亚面前，掰着她的胳膊，逼她向前看，“那么多玛利亚，普利金到底爱哪一个？”

　　“哪一个，才是真的玛利亚？”

　　玛利亚看向故三生所在的方向，黑暗里显现人山人海，588个玛利亚齐齐看着她们二人。
　　“我是玛利亚。”
　　“我才是。”
　　“你这个赝品。”

　　玛利亚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不起，你们都是过去，不会有未来了。”故三生把手覆在玛利亚满是眼泪的脸庞上，轻声道，“安息吧，来生去过独一无二的时间，做那个独一无二的自己。”

　　系统播报：“你的S级【无尽领域】升至80级，开启【无尽世界】能力，您可以让任何人进行沉睡，将他们的意识裹进你所造的世界里。”
　　“已清除「暴君玛利亚」威胁，剩余威胁：2个。”
　　“已清除「意识共鸣器」威胁，剩余威胁：1个。”

　　玛利亚军团像被点了穴一样，停止了动作。

　　“好样的。”莱布伺机而动，快速接近故三生，触碰故三生手中的意识共鸣器。

　　代码划过莱布的双眼，意识共鸣器的红光淡了下去。

　　瞬间，几百个玛利亚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成功了，三生，你做得很好。”

　　故三生虚弱地问：“都——好了吗？”

　　“都好了。”

　　故三生没有力气，渐渐闭起眼睛：“那之后，靠你了。”

　　莱布把故三生的手环扯了下来，故三生金眸暗淡下去，失去了意识。

　　柳异和周琦珊等人穿过玛利亚军团，往莱布靠拢，莱布却跪在故三生旁边一动不动。

　　莱布突然大喊：“先别过来！”

　　柳异走近了点，才看清莱布的状况。

　　他触碰手环的那只手变成一堆数据，正在往手臂上蔓延。

　　“共鸣器有防御装置，黑进去的人会被反向入侵，会中格式化病毒及自爆程序。我——好像中计了，柳异。”莱布从单膝跪地，换成舒服的盘坐，长叹一声，“谢百岁，你太阴险了，我自愧不如啊。”

　　柳异绝望地把枪放下，道：“结果，我一个人都保不了吗？”

　　“柳异，柳异。哎呀，你别急着伤心，先仔细听我讲啦。”

　　莱布即使知道自己要死了，仍然像个玩世不恭的孩子一样，托着下巴笑道：“要相信你自己啦，你做过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我确实没救了，现在只能努力救三生了，普利金这台机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莱布语速很快，道，“你卡在系统结算时，利用「时空量子转换仪」里的「时空穿梭」模式，先将三生传送到过去，结算完毕后再让她回来。”

　　周琦珊听罢，反对道：“但是，文件里说「时空穿梭」模式并不稳定，风险极高。万一失败了，身体回来了，轻则像玛利亚一样满世界找活人来咬，重则会……”

　　周琦珊感觉自己说不下去，咬牙沉默。

　　“我来负责。就算吸我的血、吃我的肉都无所谓。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她会直接消失在世界上，还不如赌一把。”

　　柳异平静的话里，带着一丝疯狂——

　　“我只要她活着，无论她变成什么。”

　　“我知道你会这样选，柳异。”莱布看向睡梦中的故三生，“她是个很幸运的女孩，你要相信她能活下来，去做你想做的吧。”

　　“既然是兄弟，就不言谢了。”

　　“你也太客气了。”莱布轻笑地摆摆手，“还有一个事。剧情走到后面，我猜谢百岁又在玩上一局那一套，任务里最后一个威胁估计就是三生本人。所以，在将三生传送回去之前，要先把她叫醒，要让她知道我死了，别浪费任务二的奖励。”

　　“嗯。”柳异哽咽得出不了声音，极力忍耐，“明白。”

　　“过来将人抱走吧。我可以把自爆控制在身周三米范围内，最好找点掩体保护下自己。”

　　柳异闻言走近，莱布一半的身体已经在数据化了，他吃力地抬起右臂，握住拳头。

　　“兄弟，最后再来一下。”

　　柳异心有所触，以前莱布还搁在小小屏幕里时，总是抱怨自己没有拳头，做不了港剧里兄弟默契碰拳的动作。

　　等煌图开发成功后，莱布能幻化成人形。每次与柳异刷副本通关，就爱做碰拳动作来庆祝。

　　“好。”柳异柔声答应，握了拳，与莱布的拳头相碰。

　　“喜欢，真是太爽了。”

　　柳异把故三生横腰抱起，看了莱布几眼，默默地起身往回走。

　　莱布一身轻松，给自己加了旁白：“莱布此生的故事，到此结束。”

　　“接下来，期待新的人，新的故事。”

　　“陪伴大家走完这段艰难的旅程吧！”

　　柳异走到三米之外，找了个掩体躲避冲击。

　　“砰——”

　　一声巨响，柳异紧紧抱着故三生，冲击过后只觉耳朵轰鸣，头痛欲裂。

　　再爬出来时，莱布所在的位置已炸成窟窿，不少玛利亚被波及了进去，炸成焦尸，浓烈的气味弥漫，让人作呕。

　　即使莱布被炸得什么都不剩，系统仍然没有宣告他的死亡。因为「猫」的存活，只能由「观测者」宣判。

　　柳异沉默地抱着故三生，一直没有说话，队友们围在他旁边也不敢说什么。

　　不知不觉快到中午12点，交任务的时间。

　　“我们也走吧，三生。”

　　柳异抱起故三生，向着「时空量子转换仪」走去。

　　柳总、周琦珊和戴重阳站了起来，周琦珊不忍道：“柳异，求你再想想。三生她……或许宁愿死都不愿意变疯。”

　　“我总是留不住你，三生。”柳异无助看着沉睡的故三生，声音极温柔，“让我自私一回好不好，哪怕只留住你的一副躯体。”

　　“求求你，不要消失在我的世界，好不好？”

　　周琦珊还想说什么，柳总制止周琦珊，淡淡道：“琦珊，成全我们吧。”

　　“这他妈都什么事！”戴重阳抹了抹脸上的泪，大骂了一声。

　　柳异把故三生放在机械椅上，推进圆筒装置，将门关上。

　　旁边的平板亮了起来，系统播报：“检测到生物体进入转换仪，请设置模式，转换时间点。”

　　柳异点着荧屏输入：“天煌四十七年9月15日11:00:00，进入时间悖论副本前，模式为「时空穿梭」”

　　输入完毕，柳异将故三生叫醒。

　　“柳异？”

　　故三生坐在机械椅上，呢喃地睁开眼睛：“莱布呢？”

　　“他死了，不在了。”

　　“我知道了。”故三生显然是刚转醒，没有反应过来，“我还是很困，还要再睡一下。”

　　柳异在故三生额头吻了一下：“睡吧，等会儿见。”

　　“我会去哪里？”

　　柳异回答：“哪里都不去，醒来后一直在我身边。”

　　“嗯，一直在你身边。”

　　故三生再次陷入沉睡，系统播报：“输入成功，转换仪舱门已关闭。”

　　“正在转换，转换成功，设备储能中。”

　　另一则系统播报随即响起：“已清除「玛利亚容器」威胁，，恭喜通关黑桃任务二，在12点前成功清除所有威胁，摧毁了普利金的阴谋。”

　　“现进入结算阶段。截止12点，「观测者」故三生确认「猫」莱布为死亡状态，最终奖励结算，将在副本中转站与红桃组汇合后发放。”

　　“中转站传送点已开启，现在开始清除副本里的意识体数据。”

　　柳异、戴重阳和周琦珊一同看向柳总，柳总插着兜，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柳总抬眼，注视着有些恍惚的柳异。

　　“柳异，最后再说点话，虽然你之后不一定会记得。”

　　“……”

　　柳总深呼吸一口气：“你要记着，你不孤单。过去和未来的你，还有你的爱人、同伴，都在竭尽全力一起走向完美的结局。”
　　“你永远不孤单。”
　　“你已经留住了很多。”
　　“所以，别怕。”

　　柳总的身体幻化成数据飘散开去，留下一个释然的笑容，久久地映在众人心底。

　　“数据清除完毕，请玩家通过传送通道回到副本中转站。”

　　周琦珊看柳异听着系统播报发愣，轻声提醒道：“任务二结算完毕，该把三生传回来了。”

　　“嗯。”

　　柳异在屏幕里打开「时空穿梭」模式的「遣返」，手指悬停在「确认」键前。

　　他深呼吸一口气。

　　他真的能如方才说的，接受一切结果吗？

　　其实，什么坏结果他都不想承受。

　　只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柳异按下「确认」，系统的声音像死神一样在他耳边呓语。

　　“生物体正在遣返中。”

　　“遣返成功。”

　　柳异看着舱门左右打开，映出故三生的脸。

　　故三生从黑暗进入光明，被光刺激得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眼，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手，主动把连接线拔掉。

　　“柳异？”

　　听到故三生在呼唤他，柳异忍不住上前一步。

　　“我在。”

　　“你眼睛怎么那么红？害怕了？”故三生从座位上站起，三两步跑到柳异面前，张开双臂，露出明快的笑容——

　　“别怕，我不就在这儿了吗？来，抱抱。”

　　柳异将故三生紧紧抱住，破涕而笑，呢喃道——

　　“谢谢，谢谢你为我回来。”

　　“三生，我爱你。”

《造物主悖论》
我在自己开发的游戏里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