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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5 章
福王府里此刻静悄悄的。冬日料峭,虽然安静,但也少了些生灵的鲜活。
如郭幼帧所料相同,第一日新年,郭幼帧并没有来陪他,张砚觉得寂寞枯燥的很。
他知道郭幼帧有自己的家,那家里有她断不了的血脉亲情在,虽然缘浅淡薄,但终归是血浓于水的,再加上她今年是第一年归家,因此无论无何她都应该在自己的家中跟亲人过完这个新年。
但往年的她都是跟自己度过的,而今年,他就像是一个孤家寡人一样,说不寂寞,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张砚已经勉强能够下地了,但他仍然旧病未愈,身体虚弱,只能独自趴坐床边的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空白的天。
昨夜宁安公主在侍卫的护送下悄悄地来到了福王府,他知道前一夜,郭幼帧带着她回了宫内,与元天皇过了新年。
但不知这新年又是否是祖孙二人最后的一场欢聚呢。
宫里带来的珍馐被他淡然的放在了一旁,但宁安公主并没有出现,她自己此刻正一个人躲在房间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见面也好,两个人彼此之间并不互相待见,宁安公主不想见他冷面的面孔,而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不知道在那榻上晃神了多久,直到门外一声吱呀传来。他转头一看,郭幼帧竟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幼帧。”
原来有些人真的会像是冬日的炉火一般,不在时才知道等待是何等的难熬。
郭幼帧进了门来,她自然地解下大氅,挂在了一旁的梅枝架上,她看到他这个样子,便猜到了他此刻的心中所想,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怎么,想我了?”
张砚听到她的问话,委屈的点了点头。
她凑到他的面前,顺手便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刚出炉的桂花糖蒸粉糕,想着你定然是馋这口了,所以早上做了,这才晚来了一会。”
她笑着在张砚的注视下,打开了那食盒盖子,端出了一盘仍然温热的粉糕。
张砚手忙脚乱的伸手便去拿起一块那粉白的糕点来,也不含糊,一下子便塞进了口里。
郭幼帧看着他如小孩心性一样,边嘱咐着他慢点,边起身去桌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桌子上打开了一半的食盒,吸引了她的目光,那食盒的精巧程度,一看就知道是华贵之家的东西,她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里面,精致珍贵的糕点一下子就跃然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水拿了过去,开口说道:“我记得宁安公主好像也喜欢吃这东西的,不如也叫她一起来尝尝吧。”
夜晚,烛火摇曳间,三人竟然难得的围在了一起说着听过的趣闻。
宁安公主起先还不安的心在交谈之间渐渐的松懈了下来,而张砚眉宇间的不耐烦也话语的增多间渐渐的散了。郭幼帧默默的捧着茶杯,微笑的看着两个彼此打趣的人,安心了不少。
她喜欢这样几人之间彼此依偎着取暖的年节,相比于自己家中那种孤独寂寞的独自相对,这样的感觉会让人能够更加眷恋这充满人气的烟火人间。
正月初三卯时,郭幼帧同张砚和宁安公主一起吃起了这今日的第一顿送年饺子。
今日的宁安公主似乎格外的开心,那桌上的虾饺被她多吃了许多。张砚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替两人斟满了这新年开始的第一杯屠苏酒,又默默的将郭幼帧爱吃的翡翠虾饺都推到了她的跟前。
此刻的天刚刚亮透,晨光照耀下,房屋内新换的桃符散发着今年新春的光彩,倒映在三人碰杯的酒水之中。
等到回到郭府时,已然是辰时,她原以为这家中的三人必定早早的就吃完了饭各自回了自己的房中,她起初还怕她们在等着自己,但其实她更怕的是过年之时所经历的寂寥再次出现,所以早早的便派了人来告知他们并不与他们一同送年。
可谁知再回来时,却发现几人竟然都在等着自己。
与之前大年夜那天的寂寥和冷漠不同,今日的饭厅里竟然难得的其乐融融。
郭枭笑着给自家的三个孩子各夹了一枚元宝饺子,温情的说道:“都多吃些,今年咱们家定然都能顺遂圆满的。”
这话如果放在过年的那场大年夜里说,一定是喜气洋洋的,可放在了送年的日子里,怎么说都像是一场丧气话。
只是谁都没有管,只当是郭枭一时间高兴的胡言乱语。
今日的郭珮似乎也恢复了正常,按着往常一样,他看见郭幼帧的当场,便开始板起脸来数落着她:“某些人成日里的就知道在外面疯跑,送年这等大事都不着家。”
他故意把筷子重重的放在了桌上,砰的一声闷响,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你一个区区七品巡察御史,年节里能有什么公务?竟然每日都出门,等到夜晚之时才会回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说了重了些,所有人听了都有些不自在,就连刚才将这话脱口而出的郭珮都感觉到了自己的话似乎说的不太对,他假意的看了看一旁安静坐着的郭幼婷,希望她能帮自己打下圆场,或者出来搅局,毕竟,郭幼婷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娇小姐,只要她把目光吸引了过去,那自己刚才的言辞举措就不会有人记住了。
可今日所有人都是奇怪的,包括郭幼婷。
今日的她,并没有像往常一般附和着郭珮,而是只顾着低头安静地咀嚼着手中的饺子,似乎眼前的事情,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而更让人尴尬的是,郭珮说完这话之后,郭幼帧并未理他,她从容地起身从面前的搪瓷盆里舀了几勺鸡汤,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过郭珮,一时间满室寂静。
而就在这尴尬的场面逐渐发酵的时候,郭枭急忙出来打了圆场:
“大过年的,谁家姑娘不出去会会三五好友?你妹妹难得休沐,松快几日怎么了?”
说着他便夹了一筷子炙肉放在了郭枭的碗里,算是堵住了他的嘴。
这般悠闲地光景一直持续到了正月初七。刚破晓,街巷里,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开市的鞭炮声。郭幼帧仔细的穿好了年前浆洗好的官府,带着对未来的未知,大踏步的走出了小院的房门。
济世堂终于发现自己仓库中的药不对了。
那是开市的前两天,济世堂的师傅们在度过了一个新年之后,重新回来开工制作接下来开市要售卖的药丸,可等到打开之后他们才发现,年前新买的那批药发霉的发霉,假药冒充的假药冒充,等到把所有的药物都探查完毕之后,这才发现竟然没有一片能够使用的物件。
而此刻库房里原本那些合格的原料早已用尽。
管事的不敢声张,只能火速的派了人去药材渠道继续采购。
但厄运接踵而至。
运药的马车在半路上再次被设计拦截,车上的真货再次被替换成了假药。
一次,两次……无论他们如何小心,更换路线、加派人手,但最终能够得到的,总是眼前这些已经发霉变质的劣等货色。
此刻的济世堂,就像是一头被无形绳索困住的顽兽,只能不断地掏出银两,去填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然而郭幼帧也并非是一个能够如此长久待得住的主,替换了这么多次的真药,此刻她手中的可以用来掉包的假药也渐渐的见了底,而这场游戏她也开始渐渐厌烦了。
于是,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她派人潜入了济世堂经常买药的几家药材铺子之中,一把大火,烧光了那里所有的存药。
而这把火,也算是彻底的浇灭了济世堂管事的最后一丝希望。
在晚开门了几天之后,挨不住天天有人追问,抱着刚开始过完年,求药的人还不会很多的念头,管事的再一次打开了那药房的房门,可谁知,这卸开的门板就像是泄洪一样,打开了人们探望的洪潮。
一眨眼之间,济世堂门前求药的患者瞬间便排成了长龙,看着眼前逐渐增长的人数,店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渐渐难看了起来。
年前囤积的那点药丸,在积攒起来的庞大人流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管事的与一众伙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知道,要是无法提供药丸,激起民愤倒还另说,要是惹了这济世堂背后的主不高兴,那他们的小命可是怕要玩完了。
那背后,可是个要命的主,所以这些天他们想尽了办法都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就算是药真的没了,他们都没敢打过关门歇业的想法,因为这个想法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引起那位爱财的主子不高兴起来。
而就在这绝望之际,管事的突然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一拍大腿喊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一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他的方向汇聚了过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到了什么。
他开始手忙脚乱地在前厅的地上翻找起来。
他隐约记得,当初那个女子临走的时候,分明是留下了一张纸条的,她说那上面写着找她的地址。可那年前的纸片早就不知道碎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此时的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翻遍了手里的账本、抽屉,甚至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可地上除了灰就是灰,其他的什么也没找到。
看到自家管事的这个样子,伙计们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此刻的管事的额头上冷汗直冒,青筋暴起,他在脑子里拼命回想当出那个女子走时说的话:她说过,若有事,可以去哪儿找她?城东?还是城南?哪个堂?还是哪个阁来着?
可脑子中的记忆就像是碎片一样,他越是着急,这记忆就越发的模糊,像是被搅浑在水里,任他怎么看都看不清。
“你们!”
而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他猛地转过身来,指着眼前的几个伙计,大声问道,
“当初她来的时候,你们谁记得她说过住哪儿了?!”
伙计们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一哆嗦,纷纷摇头。只有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战战兢兢道:“管、管事,小的好像知道。”
众人听到他这一说,便齐刷刷转头盯着他,那伙计被人看着有些紧张,他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道:“年前……小的堂兄去城西的春晖堂卖过药,说那儿的药铺收价比市价高,掌柜的验药都随便验,活像个冤大头,我当时只当是笑话,没当真,结果那天那个女子走时说的那句春晖堂,我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他的话说完,管事的瞳孔一缩。
春晖堂!
此时,他才猛地想起,那女子在走时,确实是最后说的一句“若是日后反悔了,可到城西春晖堂寻我”,可当时他一点也没当回事。
“备马!立刻去春晖堂!”
管事的抓起外袍就往外冲,丝毫不理会身后伙计们的目光,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当初他们都看不上的小贩,如今竟成了济世堂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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