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这个谎言说得那么自然，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事实上医生说的是情况恶化得比预期快，可能连三个月都没有。但此刻，看着刘姿眼里重新亮起的光，他觉得这个谎言值得。
　　刘姿扑进他怀里，发梢的水珠打湿了他的睡衣。文靖轻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听的歌。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所有人都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但没有人说破。他们默契地配合着文靖的表演，假装相信他真的会好起来，假装这场婚礼只是无数个平凡日子的开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剩下的时光不被泪水淹没。
　　而文靖，这个最出色的演员，在每一个清醒的深夜，当刘姿在他怀里熟睡后，才会允许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死死咬住被角，右手痉挛着抓住床单，无声地承受着身体里蔓延的疼痛。然后在黎明到来前，重新戴好那张完美的面具。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再次照进卧室时，文靖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系领带。镜中的男人西装笔挺，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真是个幸运的新郎。
　　婚纱照拍摄那天，阳光出奇地好。文靖站在化妆镜前，看着造型师为他整理领结。镜中的男人西装笔挺，轮廓分明，除了过分消瘦的脸颊，几乎看不出病容。
　　"文先生皮肤真好，都不用怎么打底。"化妆师笑着收起粉扑，"新郎官今天真帅。"
　　文靖礼貌地笑笑，右手不着痕迹地按住突然痉挛的左手腕。疼痛像电流般窜过神经，他面不改色地等这阵发作过去，然后接过化妆师递来的捧花。
　　摄影棚里，刘姿已经换好了婚纱。纯白的裙摆铺展在木质台阶上，头纱下的脸明媚得让人心颤。她看见文靖，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快步走来。
　　"慢点。"文靖下意识伸手去扶，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紧张。
　　刘姿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头纱扫过他脸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好看吗？"她仰着脸问，眼里盛着细碎的星光。
　　文靖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美得不像话。"他的声音有些哑，眼神虔诚得像在朝圣。
　　摄影师赶紧抓拍这个瞬间，快门声此起彼伏。小雨站在一旁录像，镜头后的眼睛早已湿润。文靖的表现太完美了——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像教科书般无懈可击。如果不是今早她亲眼看见他偷偷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几乎要相信他真的只是个体贴的准新郎。
　　"来，新郎搂住新娘的腰。"摄影师指挥着，"对，再靠近一点..."
　　文靖的手臂环住刘姿的腰肢，力道轻柔却坚定。他的掌心贴在她后腰，透过薄薄的婚纱感受到她的体温。这个拥抱他曾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如今终于成真，却奢侈得让他心碎。
　　"笑一笑，对，就是这样！"
　　闪光灯不断亮起，文靖的笑容无懈可击。只有刘姿能感觉到，他贴在她耳畔的呼吸微微发颤，像是用尽全力才维持住这样的平静。
　　拍摄间隙，化妆师过来补妆。文靖借口去洗手间，却在走廊拐角撞见了陈昊。两人对视一眼，陈昊默默递过一个药瓶。
　　"谢谢。"文靖倒出两粒吞下，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陈昊盯着他额角的冷汗："撑得住吗？"
　　文靖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至少今天，"他抬起头，镜中的眼神清明坚定，"让我做个完美的新郎。"
　　回到摄影棚时，刘姿正在看刚才拍的照片。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婚纱边缘泛起柔和的光晕，像一幅被神眷顾的画卷。文靖站在门口看了许久，将这个画面刻进心底。
　　"最后一套了。"摄影师招呼他，"海边夕阳的主题。"
　　外景选在城市边缘的人工海滩。傍晚时分，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文靖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微凉的沙滩上。刘姿挽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裙摆被海风吹得飞扬。
　　"看镜头，对，再靠近一点..."
　　文靖突然转身，在夕阳中捧起刘姿的脸。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角，眼神温柔得让人心颤。"刘姿，"他轻声说，"我爱你。"
　　这不是剧本里的动作，刘姿愣了一下，随即踮起脚尖吻住他。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金色的沙滩上，像一首无声的诗。
　　摄影师疯狂按着快门，小雨的摄像机却垂了下来。她看着文靖在接吻时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突然明白——这不是表演，这是他拼尽全力的告别。
　　回程的车上，刘姿靠在文靖肩头睡着了。文靖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右手轻轻梳理着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车窗外的霓虹灯掠过他的脸庞，忽明忽暗间，他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疲惫。
　　小雨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悄悄按下了摄像机的停止键。有些时刻，应该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当晚，文靖发起了低烧。他闭眼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刘姿洗漱的水声，咬牙忍住一阵阵袭来的钝痛。当刘姿掀开被子躺进来时，他立刻调整呼吸，假装已经睡着。
　　刘姿轻轻靠过来，额头贴在他后背。"我知道你醒着。"她的声音闷闷的，"今天...很疼吧？"
　　文靖转过身，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她的唇。"值得。"他简短地说，然后吻住她，吞下她所有的担忧与泪水。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上划出一道银线。文靖数着刘姿渐渐平稳的呼吸，小心地抽出被她压住的手臂。床头柜上的药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没有去拿。
　　明天还有婚礼彩排，他必须保持清醒。疼痛反而成了最好的闹钟，提醒他生命的每一秒都如此真实。窗外，一只夜莺在黑暗中歌唱，歌声清亮而孤独，像极了爱情本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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