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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守,等一人归
- 有种深情贯穿了两辈子
此时,春竹镇的城墙在炮火中龟裂如网,四周的血迹早已干涸成了黑褐色的痂,好像大地溃烂的片片伤口。
自梁军攻城伊始,这场鏖(音同熬)战已持续了数十昼夜,战火将天穹熏成了污浊的铅灰色,连正午的烈阳都射不透层层烟瘴。
数十日来,围绕这座孤城的战火昼夜不断。
当初,听闻沈青夜袭被俘的噩耗之时,武毅成如遭雷殛(音同急)。
他在阵前状若疯虎,手中长刀砍至刃口翻卷却仍是死战不退,以几近自杀式的冲锋想要撕开敌阵,救出沈青。
唯恐武毅成有个三长两短的姚春见状急令亲兵散出“沈青已押往乌恒”的消息,本想借此逼迫武毅退守,不料那人竟愈发癫狂,还几欲调转马头杀向乌恒。
就在武毅成心神大乱之际,萧锐锋的信使踏破烟尘而至,飞递来的书帛上只有遒劲的八字——汝守春竹,吾自迎之。
武毅成死死攥着帛书,手上的血污浸染了萧锐锋的字迹。
他痛恨这种被拿捏的无力感,然却不得不承认,唯有萧锐锋的黑甲骑兵才能穿越蛮地直抵乌恒。
孤军深入草原作战实为一条凶险之路,萧锐锋将后方全权交给了武毅成,而武毅成也深知萧锐锋想要将沈青救回的决心并不比他少上半分——他太明白这种孤注一掷的代价了。
恢复了理智的武毅成便自愿钉死在了春竹镇,以一座孤城和千余兵卒,誓要阻挡梁王精锐前进半步。
就地理上说,春竹镇位于迎击梁军的最前沿。
若是武毅成顶不住,那不光会令萧锐锋的孤军腹背受敌,还也会令魁斗村和地侯村在梁军的铁骑下碾为齑粉。
如此,当姚春第三次派来的劝降使者在城下高喊“开城不杀”时,武毅成直接挽弓射穿了那人的咽喉。
三具信使的尸体被依次倒挂在城门之上,随风摇晃得有如三面狰狞的战旗。
眼下,梁军如黑云压城,兵力十倍于守军。
姚春见武毅成孤军困守却毫无降意,便下令全军轮番强攻,誓要“活擒其人,死夺其尸”
面对绝境,武毅成竟反其道而行——他摒弃龟缩战术,将残兵编为不同的冲锋小队,一日内主动出击十余次。
铁甲染血,刀卷刃缺,他率领几支孤军在敌阵中撕开了一道道裂口,连战数日却仍士气如虹。
一次冲锋中,他独斩三员梁将首级,战甲上尽染血色。
他再战又生擒姚春副将,将人断臂之后甩入身后亲卫之中,令众人士气大震。
如此气势之下,他手下的将士竟以残兵之姿连破梁军数十阵,更砍倒了中军大纛(音同道,军队主帅或中军所用的巨型旗帜),一度令梁军吓得四散奔逃。
姚春在阵后冷眼目睹姚字大旗轰然倒地,竟泄出了一声低笑。
那面旗帜象征着他的威严,若是被旁人砍倒,他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可如今亲手将它劈断的,偏偏是武毅成——是那个他爱慕了两辈子,又被他逼入了绝境的男人。
硝烟弥漫间,姚春的目光穿过乱军,死死锁住敌阵中那道浴血的身影。
武毅成的铠甲早已残破,每次挥刀却仍如猛虎出柙,生生在梁军铁阵中劈开一道血洪。
这般悍勇,这副傲骨……姚春看着想着,指节叩着刀镡(xín,又称刀挡),喉间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若非那人对他恨之入骨,他真想策马上前,对着那人大喊一句——“降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
不过这荒谬的想法却只化作了他嘴角的一抹苦笑,因为他知道,自打武毅成得知他差点虐杀了沈青之后,那人就只想要他的命。
无奈之下,姚春又调工兵在城墙之下夜堆沙袋木石,欲筑天梯破城。
武毅成佯装不知,暗令士卒以猪油浸透枯草木枝,待敌方撤走后便悄然混入堆砌物中。
待梁军蚁附登城时,忽见漫天火矢倾泻而下,油浸之物随之燃烧,火蛇在堆砌物上借风游走,舔舐着上面的兵卒。
哀嚎声中,武毅成矗立城头,冷笑道,
“诸位赠我薪柴,自当以烈火相报!”
姚春勒马高坡,眯眼望向城头那道挺拔的身影——武毅成刀劈斧削的颌线绷出了越发凌厉的弧度,他眉弓似断剑横斩,衬得目光锐利而倔强。
姚春的指节在马鞭上叩出了轻巧的节奏,喉间滚动的笑意混着升腾起来的欲望。
他突然扬鞭直指城头,声音里带着猫戏老鼠般的从容,
“传令——沿城壕沟深挖两丈,木栅浸油!本帅要此镇变成插翅难逃的铁棺材!”
他太清楚这座刚归附萧锐锋的镇子有多脆弱了,数月前才夺下的三镇保不齐还民心未附——边陲的百姓本就对皇权淡漠,只要自己能凑合过日子,谁做皇帝其实都无所谓。
根据细作的密报,春竹镇的粮草本就储备不足,却因为另外两镇的粮草出了岔子而被调去了一半。
如今粮道已断,当饥民开始易子而食之时,再硬的骨头也得跪下乞粮。
如此围城近两月,断粮的阴云笼罩着城内的每一寸土地。
守城将士们每日仅能分到一碗浑浊的稀粥,粥里漂浮着碾碎的茶叶、苦涩的野草和粗糙的树皮碎屑。
武毅成与将士们同吃同守,也是饿得极为难捱,却不舍得用所余不多的能力值跟黑曜换食物,而是换了些保命的装备。
黑曜碍于规定限制不能白给,只能给他折价兑换出一些威力不小的炸药,也正是这批救命之物,让武毅成能够在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每个守城士兵的肠胃都在饥饿中扭曲绞痛,却仍要强撑着握紧刀枪。
城外,姚春的大军粮草充足,正步步紧逼,逐渐缩小包围圈。
云梯车昼夜不停地撞击着斑驳的城砖,沉闷的撞击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此时的武毅成已然清瘦了一大圈,身上的铠甲都松垮了许多。
他沙哑着嗓子喝令尚能站立的士卒,将桐油倾倒在攀附城墙的云梯车上。
火箭射出的瞬间,烈焰轰然窜起,伴随着炸药包的爆响,将数架云梯炸得四分五裂。
然而梁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永无止息——前一波敌兵刚在火海中哀嚎倒下,新的冲锋号角又已响起,黑压压的军阵再次如蚁群般涌向城墙。
血染的残阳下,武毅成机械地挥动着卷刃的长刀,布满老茧的虎口早已震裂。
一只羽箭贯穿了他的肩膀,半身的战袍被浸染成了暗红,然而他却似浑然不觉,依旧左砍右杀。
萧锐锋八字嘱托在他脑中反复出现,每次都能化为他砍倒下一个敌军的力量。
他信那个男人会带沈青回来,而他要做的,就是为了这个信念流尽最后一滴血。
当第三支羽箭钉入他的胫甲时,武毅成终于像折断的旗杆般轰然跪地。
危急关头,徐卓的长枪与江沙白的铁盾瞬间交错成十字,将他残破的身躯拖出了战圈。
“带武将军走!”
在二人的怒吼声中,亲兵架着昏迷的武毅成跌撞退下,铠甲摩擦地面的刺响淹没在喊杀声里。
预感到危机的黑曜猫瞳在虚空中骤缩成缝,胸前的绿宝石闪出了夺目的绿光。
它再次违规,紧急开启了心海之门,拽着武毅成即将消散的魂魄滚进了心海系统。
当武毅成的魂体再次发光时,黑曜甩出残影的尾巴才减缓了幅度,
“ 差点就要给你小子赶制穿越者阵亡碑了……”
武毅成空洞的目光聚焦到黑曜炸毛的尾巴尖上,
“阿青呢……”
黑曜了然,便甩出了王炸道,
"陈月娟他们刚刚找到沈青了,他平安无事,好得很。"
语落,武毅成居然掩面颤抖起来,魂体没有泪,他将喜极而泣的呜咽压抑在了颤动的喉结下。
“你……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
黑曜不太明白人类的感情,只觉得自己可以当个传话筒。
武毅成抹了把脸,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是被火熏过,
“我就在这儿等他。”
“他啊……可能一时半会杀不回来。”
黑曜如实道,却见武毅成顿了片刻,突然扯了扯嘴角,
“要是我最后一滴血都流尽了也等不到……你就跟他说——我这条命,为他拼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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