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历事

　　中洲的兵马，终于还是攻到了上原郡。

　　北凌这里留守的兵马，加上伤员，统共也就三万余人了。而中洲的精兵，加上燕族的胡兵，却仍有十五万。这差距，用肉眼都能看得出来。

　　马畴带着北凌的兵马出去迎战，计田祯则留守城内，组织剩下的老弱病残守护城池。

　　苏北歌爬上城楼，看向远处，黑压压的敌军，如蚂蚁般，朝这边涌来，掩天遮地，不见尽头。

　　她攥紧拳头，锋利的指甲刺进掌心，那疼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马畴带兵冲了出去，两军混战在一起，喊杀声、马嘶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

　　不一会儿，城前的空地上，就躺满了尸体，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马畴骑在战马上，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所向披靡，勇猛无比。北凌的将士们，在他的带领下，也如同猛虎下山，拼死杀敌。

　　可是，中洲的兵马实在太多了，怎么杀，都杀不完。

　　北凌的军队，节节败退，很快就退到了城门口。

　　马畴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喊着，带头往前冲。可是，再厉害的将领，也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突然，他身子一震，整个人，从战马上直直坠了下来。

　　北凌的军队，瞬间乱了阵脚。

　　见此情形，中洲的军队，更是士气高涨，势不可挡。

　　城楼上的守军，也慌乱了起来，纷纷叫喊着。

　　“关城门！关城门！”
　　“顶住啊！顶住啊！”

　　城墙之上，箭雨纷纷，不断地落到攻城的士兵身上。但是，这点攻击，对于浩浩荡荡的大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不过几个时辰，上原郡的城门，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间，一阵歌声，从城中传了出来。

　　那歌声，高亢嘹亮，穿透云霄，带着几分悲凉，几分决绝。

　　“山河有恙，吾辈自强，以血为盟，誓守吾之荣光……”

　　那是北凌的国歌！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很快，所有的北凌士兵，都跟着唱了起来，那歌声，汇聚在一起，响彻天际，震耳欲聋。

　　那歌声，像是一把利剑，穿透了每个人的心灵，让人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原本已经绝望的士兵们，握紧了手中武器，继续战斗。城里的百姓纷纷涌出家门，抄起家伙，自发地跑到城门口，抵住那即将破碎的城门。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坚定和决绝。

　　那是独属于老北凌的信念！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他们呐喊着，与士兵们并肩作战。

　　城墙之上的苏北歌，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壮。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转过身，看向计田祯，声音坚定而决绝：“老计，你还信我吗？”

　　计田祯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日，我同你说的巫术，也许，能挽回这个局面。”

　　计田祯的眸子动了一下，他终于看向了苏北歌。

　　“老计，我求你。”苏北歌的声音有些哽咽，“让我试一下，不然，我对不起北凌，对不起死去的战士，对不起马畴……”

　　计田祯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她说的“巫术”实在是离奇，可是，眼下这情况，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苏北歌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凄美。

　　“谢谢你，老计。成全了我。”她轻声说道，然后转过身，看向城下的士兵和百姓。

　　“将士们！我们北凌人，怕不怕死！”她高声喊道，声音坚定而有力。

　　“不怕！”城下，北凌的战士们和百姓们齐声应道，那声音，震天动地，气壮山河。

　　“好！”苏北歌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同上原郡，共存亡，好不好！”

　　“好！”这一次，应答的声音，更加响亮，那气势，连对面的敌军，都不由得震撼了一下。

　　苏北歌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缓缓走下城楼，朝着城内走去。

　　上原郡城内，一处密室里，有她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
　　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然后，狠狠心，划破了自己的手心。

　　那黑色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那是她练就的巫术，以血为引，以命相换，将那些死去战士的尸身化为傀儡，替她继续战斗，让那些满身伤痕的士兵忘记疼痛，一心往前厮杀。

　　这便是那古籍上所载的傀儡之术。

　　苏北歌忍着剧痛，将自己的血，滴在那些黑色的符咒之上。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施展那传说中的法术。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那寒气，从她的体内散发出来，瞬间将整个屋子笼罩。

　　她的眼睛，变得深邃而明亮，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那眸子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疯狂。

　　“啊——”她大喊一声，那声音，穿透云霄，直冲天际。

　　城外的战场上，那些原本已经倒下的士兵，竟然，一个又一个地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睛，变得通红，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杀气。

　　这诡异而震撼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停止了攻击，他们齐刷刷地看着那些死士，脸上满是惊恐和不解。

　　那些死士，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有北凌的，有中洲的，也有胡人的，可无一例外的事，个个都面无表情，双目赤红。他们捡起地上的兵器，狠厉地全部朝着中洲军和燕军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些中洲的士兵和胡兵，何时见过这种诡异的景象，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甚至有的，直接丢下武器，转身想逃跑。

　　可是，那些死士，却紧追不舍，他们不知道疼痛，不知道害怕，不知道疲倦，不停地战斗，直到将敌人全部杀光！

　　而且，每当有死士被杀死，他们的身体，就会迅速被一股黑气笼罩，然后，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每一个新的被杀死的士兵，又会加入死士的队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中洲的军队和胡兵，被那些死士，杀得溃不成军，他们四处逃窜，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撤退！快撤退！”

　　可是，那些死士，却紧追不舍，可就在他们追出一段距离后，突然间，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然后，身体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又重新变回了尸体。

　　*
　　密室内，苏北歌喷出一口鲜血，她的身体，如同一片落叶，摇摇欲坠。

　　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那黑色的血，几乎流尽。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她的灵力，在影谷的时候，就被巫姑封禁了，而且还将她原有的灵力全部废除掉。这是，作为她自由的代价，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如今，要施展这傀儡之术，首要就是，破除封禁，然后，调动起其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所幸的是，那穆夏给自己留下的古籍之中，不但有封禁破解之法，还有这傀儡之术的方法。自己，就是利用这几日疯狂学习，才终于，能在今日用上。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脑海中，浮现出爹爹的脸、娘亲的脸、哥哥的脸、梁驷的脸、恒升的脸……甚至还有江涴的脸。

　　虽然她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这一刻快要来临的时候，自己还是慌得很。

　　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仿佛有千斤之重，让她无法睁开。

　　赢了吗？景蔺的救兵来了吗？苏北歌满脑子充斥着这个想法。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

　　“孟一！！！”

　　是计田祯的声音，他冲进来，看着密室内的一切，遍地的血，几乎枯死的苏北歌，还有她那头，原本乌黑的头发，此刻已如同冬日的雪，白得那样的刺眼。

　　他明白了一切，像个孩子一般，‘哇’地大哭出声。

　　“孟一，我们，我们守住了！小蔺，也到了！”

　　景蔺到了！那就算自己不在，胡人和中洲的军队，也肯定打不过咱们了！

　　她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她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满足。然后，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在模糊之中，她看到计田祯冲过来抱住自己，他颤抖着手，堵住自己出血的地方，想帮自己止血，可是那血已经流了太多了，止住，用处也不到了。

　　“老计……”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计田祯低下头，看着她：“孟一，我在，我在！”

　　“老计……”苏北歌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求，“不要告诉别人……我做了这些……包括，君上……求你了……”

　　计田祯的眼，瞬间湿润了。他紧紧抱住苏北歌，“好，我答应你，我谁都不说！但是孟一，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和小蔺交代呀！”

　　苏北歌没有力气回答了，她的意识，开始慢慢地消散，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冷。

　　她仿佛看到了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爹、娘、哥哥……我来了……”

　　她呢喃了一句，然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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