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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石
金承忽的闭嘴，算了，他不多嘴了，免得让殿下更加难受。
被金承的几句话勾起了吐露心事的欲望，裴枳不由低下眸子，看着脚下踩着影子的脚步。
“他们都很好……”
走到一条巷子口，有急促的风裹着他话音而来，金承听见，默默瞪大了眼睛。
都很好？什么意思？怎么还要夸赞他们？
面对金承的不解，裴枳不但没有停下脚步，相反还继续向前。
沿着夜色过了那条岔路口，有酒家的旗帜随风招摇，让他的衣袂也随风舞动，声音一点点传入金承耳中——
“他们都很好，云姑娘也很好。”
“像她这样的女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目标在哪儿，又肯为之努力……只有雍王和万公子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听着裴枳夹在风中淡淡的叹息，金承连忙追了上来，“这怎么会呢？”
“好！就算他们配得上云姑娘，那人家云姑娘真的对他们有那方面的心思吗？感情是讲究两情相悦的，不是殿下你想的那样合适就行！”
这是金承自己对感情的感悟。除了他个人的这种想法，金承也真的不想让殿下一直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
“……”
裴枳沉默。有些话他并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但金承了解他呀，有些话他说不出口，金承可以帮他挑明。
“殿下，你就是觉得他们有权有势，有钱有人脉，可你呢？什么都没有，你又陷入了这样的情绪泥沼中。”
金承这些话是有些难听，不过，的的确确是裴枳心中所想的那样。
白天，雍王可以为云疏雨找到一间安置若干鲜花的院落，解决她当下的麻烦，而万公子随时无刻都可以为她利用自己的人脉，那样的姿态收放自如。
可他呢？
他就是一只没人要的可怜小狗罢了，沦落到被典质到他国。
在靳国，他是低微到无人看见的皇子，好不容易在裂缝中生长起来，最后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颗小草。
像他这样的人，何必追求阳光，追求爱呢？
而那太阳，可以有更广阔的天空去容纳她。
静静地，风停了，只有皎洁的月光，凝练成一地的白。
“殿下。”
“别让你的心扰乱了你追逐太阳的脚步。”
金承语重心长的话让裴枳一怔，眼里带着探究的意味，听见他继续说道:“或许殿下是当局者迷，可金承看，云姑娘倒是对殿下你很有好感的。”
譬如白天那雍王说要将灵朝皇帝赏赐的东川录印泥转赠给她，云姑娘却拒绝了他好意，说喜欢他家殿下亲手制作的。
虽说喜欢殿下做的花泥的原因是因为这块花泥更具有意义，但与雍王的好意相比，又何尝不能显现出她的心思呢？
再比如那个万公子都已经准备了要为云姑娘贡献出自己的人脉，她不也依旧没有接受？
“在金承看来，如果喜欢一个人，不论他做什么，自己都会点头欢快的。”所以很简单，云姑娘一定并不心属那两个人，他家殿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被他这样一分析，裴枳倒是心绪好些，一地的皎白月色映入他眼眸，多了几分犹如秋日寂寥的希望。
“真的吗？”
金承重重点头，“殿下不要轻易放弃，感情的事谁都说不准的。”
金承的一番话像是敲开情绪大门的一块门砖，对裴枳而言，实在有用。
他的心情一好，看着这满目的月光也不觉凄惨，而是可爱极了。
主仆两个往质子府赶，金承照例推开质子府大门，待看见里头被阴影笼罩，等候许久的人先是愣住，半晌才转过头去，将那人的身影展现在裴枳眼前，黑衣人早就恭候已久。
裴枳见到他，脸上神色复杂，怕被人知道质子府内忽然多出来的人，金承连忙将大门合上，不让走露一丝风声。
黑衣人早已经潜入质子府，见到三殿下回来，连忙抱拳单膝跪下，言辞恳切，“三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裴枳张了张嘴，只有气流颤动，他没有说出一句话。
“三殿下！”那个黑衣人忍不住吐露来意:“朝中发生了大事！”他这趟来就是为了把靳国突发的事情向他禀明，顺便征求他的意见。
裴枳无声的握紧了垂下的双手，听见他道:“半个月前，二殿下与四殿下发动了兵变，逼迫国君退位，他们是想要做靳国的大小王啊！”
不但如此，他们手段残忍，见人就杀，城中老弱妇孺皆不放过。此时此刻估计已经拿下了国都，就是不知国君是否已经被逼退位。
黑衣人越说，情绪愈发激动，可见他也是一条忠肝义胆的汉子。
“国都发生了这样重大的事，请您回去一趟吧！我等人马誓死追随三殿下！”黑衣人陈词慷慨，对他也是十分信任的模样。
国家此时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不能让二殿下和四殿下那样的人当上国君，否则黎民百姓必有动乱。
这一趟来，他便是领了一众人等的希望，望三殿下能够回朝清理党朝余孽，哪怕是成为靳国新一任君王，也不是不可。
听了这些，裴枳默不作声，他立在门檐下，月光没有穿透他的瞳孔，便看不清里头的神色。
金承也不是没有见过靳国二殿下和四殿下，那两个人都是纨绔子弟，一样的本性，一样的劣根，如今竟然凑到了一处，包藏祸心为患国家，弄得黎民百姓身处水火。
“殿下，您怎么考虑？！”黑衣人焦急万分。
良久，裴枳的声音轻轻，像是要消散在风中。
“你回去吧。”
听见这话，黑衣人不敢置信，“殿下！”他竟然让他回去，难道他不想去争夺皇位吗？况且靳国现在是多事之秋，他回去了，希望还是很大的。
可裴枳态度坚决，“如今我已经不是靳国的三皇子，而是被送到他国的质子，你说的那些事我都不再想管。你回去吧。”
黑衣人呆如木鸡，三殿下竟然……
如此回复，他还不等多说几句劝解，裴枳已经径自进了屋。
而金承尽管再想帮他，见到自家殿下是这样的反应也难免叹了口气，低低嘱咐他一句，“你们要保护好自己。”送都没送，他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月色静谧，天边的树丛中传来清远的鸟啼声。
夜晚来临，黑暗笼罩下，一切显得那样静寂。
天明时分，云家的大门从内打开，云疏雨跨步出门，呼吸间尽是清早的舒爽。
再两日便是七夕佳节，可是茶铺里还全是鲜花摆放，没有空座，得好好打扫一番，把空间余下来留给茶客们。
卢氏云常今日起的晚了些，还在洗漱用饭，云疏雨于是一个人率先赶去了茶铺稍作整理。
昨晚小秋等人席地而坐，收拾那些花瓣花朵许久，以至于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打扫。
云疏雨抄起屋后的大竹篱扫把，在地上舞动了两下，地面果然干净了很多。
她把那些零落的花瓣花叶扫在了一起，而后丢到屋后那片土地沤肥。
忙完了这些，云疏雨才从两间房子中间的缝隙里挤了过来。
听见茶铺内似乎是有动静，还以为是她爹她娘来了，云疏雨扬起笑容，一踏进门愣了。
是裴枳。
就他自己一个人，金承不在。
他来的这么早，以至于清晨的曙光落在他脸上，染上了一层橙色。
“裴质子你怎么来了？”云疏雨跨了进门，随手放下那只扫把，去洗了个手。
裴枳乖乖跟在她身后，想了想道:“我答应了他们，做些花泥的，当着他们的面做，或许更容易得到他们想要的颜色。”
水流淌过云疏雨细滑的双手，让她想起了昨天清洗花瓣的场景，水流明明是凉凉的，但她无端感觉到炽热，连忙收了手，擦干。
裴枳目光剔透，而且，昨晚走之前，她们不是说今天要好好打扫下茶铺，方便茶客上门。
云疏雨清醒意识到她忍不住回避他的视线，脸色古怪起来。
她往前走，裴枳跟着，她往后走，他依旧跟着。
云疏雨拿起湿抹布，把茶桌上上下下擦拭一番，“他们都还没来，不如你先坐会儿。”自己手上还有许多的杂活儿要干，停不下来。
裴枳回头看了眼就在身后的椅子，“我帮你一起。”
说着，他从她手上接过抹布，游刃有余的打扫起来。
没了工具干活，云疏雨愣在那里，看着他几乎俯贴到桌面的背影，不由一笑，眼里尽是打量。
很快，她也拿了水盆来，盆里还泡着一只带有粉色绣球花样的白色抹布，云疏雨动手拧干，裴枳仔细擦拭桌面，而她在清理条椅。
等茶铺众人来到，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云疏雨在底下仰头，担心踩在高处擦洗柜台表面的裴枳失足落下，就站在他腿边，用手虚扶着。
卢氏云常从家里用过饭后便不慌不忙地往茶铺赶，正巧遇上章娘子武庄小秋莫姐陆明等人，几人说说笑笑进门。
被这动静惊到，裴枳本就踩着的木头小椅十分不稳，他站在上头也跟着猛地晃了一下。
云疏雨下意识就抱住了他的小腿，脸上虚惊一场。
卢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走去，很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语气略带有责备，“雨儿，怎么能让裴质子帮你干活呢？”
要做这些，哪怕等上一等，叫她或者茶铺中的谁来干不就行了。
看见裴枳安稳下来，卢氏笑了下夺过他的抹布，“莫姐，去泡杯茶来——”她吩咐道，而后把人请到了一旁坐下。
“好了，雨儿你也别在这闲着，快去忙吧，裴质子我来招待。”
卢氏推了一把云疏雨，紧接着笑问裴枳，“殿下是为了那花泥来的吧？”
她也有所耳闻小秋等人很是喜欢他调制的花泥，就这样裴质子还说要给她们做上一份，想必他一大早过来，为的便是此事。
裴枳点头称是，耳尖的小秋路过，一听说他是为了给自己制作花泥而来，手里的茶具也不端着了，连忙放到他和卢氏面前的桌子上，“那太好了！裴质子你快做吧！”
她眼放光亮，宛如期待什么礼物似的。
卢氏低低拽了她一把，小秋会意，“哦”了一声，眼里的光黯淡下来，要端茶具回到后面清洗。
这时，裴枳轻点头，他所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见此，卢氏只能让他坐到一桌无人的空桌旁，去制作花泥。
小秋忙完手上的活儿，还偷偷趁着卢氏不注意，塞给了裴枳一些鲜花，那是她昨日剩下，特意放在角落里的。
她打手势告诉裴枳，就用这些花来做花泥。
有了鲜花，裴枳仔细挑拣了一番，心里估摸好配色，于是拿出研钵等工具，按着昨天那样按顺序制作。
太过投入，以至于他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旁陆陆续续有茶客坐了过来。
原先几天前，茶客们体谅茶铺内被鲜花占满才没有过来喝茶，今天经过茶铺，正好看见里头以及外面都干净了，于是来到了铺子里，伸手向伙计要茶。
他们一个两个等茶的过程中正好瞧见认真制作花泥的裴枳，不由有些好奇，接二连三地在他身边落了座，或是站着，边等茶边看。
裴枳专注于研磨朱砂，时不时地还拿出一张干净素帕比对颜色如何，他确实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围观的客人。
云疏雨掀开帘子从里头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心领神会，唇角扬起了弧度，这场景，就好像路边经过的人在看老大爷下棋，安安静静的驻足观看。
小秋也好奇死了，这应该是给她做的那一份儿，于是坐到了裴枳对面，时不时发表自己的想法。
“对对对，再浅一些就好了。”
“能不能让这颜色再发黄发暖一点儿？”
“莫姐你要什么色，我帮你转答！”
那旁边还在整理近两个月账簿的莫姐不由扬声，“不必你转答，我自己过去看看。”
有了她这话，小秋也不多管她，而是为裴枳跑上跑下，花泥里需要添水淡色？等她去取水来。
若是有小刷子就更好了，可以筛筛粉末？她有小刷子，等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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