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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禾恩抵达基金会,不早不晚正是打卡的时间点。
“郑博士今天来晚了呀。”同事玩笑道,朝他办公桌示意,“曹博士给您带了早餐,记得吃啊。”心说郑博士真是好福气,曹主任和小俞总两人轮番变着花样给他送吃的,一个最近消停,一个又开始献殷勤。他一入职基金会就被任命为副主任,真不知道还靠了不为人知的哪路关系。
郑禾恩没听出同事的戏谑,只道声谢,进办公室不见曹高阳,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一早去实验室盯项目进展。
有些话郑禾恩想尽早对曹高阳说,无奈现下找不到机会。他匆匆加热那个咬过一口的饭团,三两下吃完,便投入工作。
一个上午,郑禾恩的手机时不时收到几条来自银行的短信,显示他的卡有消费支出,而后一个陌生号码发来消息,自然是俞温。
郑禾恩没再拒绝俞温的好友申请,紧接着看到他发来下榻的酒店的室内照,一五一十交代上午都采购什么生活用品,附上购物小票,字里行间宣告自己没有乱花钱。
郑禾恩当然清楚他把钱用在哪里,却没阻止他事无巨细的报告,工作间隙偶尔瞥一眼手机,心情竟莫名畅快轻松。
过去几月中无数次的推拒让郑禾恩筋疲力竭,忽然一小步的妥协竟带来柳暗花明之感,这让郑禾恩十分意外,伴随一种没来由的安定。他飘飘浮浮半个月的心终于落到实处,那些难以启齿的牵挂似乎有了一个近在咫尺的皈依。
于是,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几分,眼神中的明媚让同事如沐春风,一上午的工作顺利异常。
郑禾恩本打算借用午餐时间和曹高阳谈一谈,不料曹高阳根本未从实验室出来,听同事说,时隔半月,曹博士亲自坐镇正在进行的化学反应,看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不知道是不是那颗科研之魂久违的开始熊熊燃烧。
郑禾恩隐约知晓其中原因,自然不可能进实验室逮人,而且若曹高阳铁了心躲他,两人是没办法平心静气谈话的,这强求不得。
等到下午,别说曹高阳,就连俞温也好一阵没有动静,这让郑禾恩不免往手机多看两眼。趁去茶水间,本想选之前的消息简单回复一二,再问问俞温有没有吃饭,好巧不巧,竟在这时遇见曹高阳。
至此所有的轻快落地,心里猛的沉下一块重石,又不得不费尽心力挪开它。
曹高阳站在窗前,双手合十摩擦出一定热度,然后用指尖把眼镜挑到额头上,掌心覆盖住双眼,缓解疲劳。
郑禾恩默默把保温杯加满热水,轻轻搁置在台面上,安静的站在曹高阳身后。
片刻后,曹高阳似有所觉,转过身,郑禾恩见他鼻梁上比往日更深更红的眼镜压出的印痕,知他这几小时都没把护目镜摘下来,确实辛苦。
曹高阳的视野仅迷离一瞬,立刻将眼镜带好,仿佛这是一面盾牌,可以掩住无处安放的尴尬视线。
“禾恩,你也来倒水啊。”曹高阳没话找话,“咳,那我先回实验室...”
“师哥,等一下。”郑禾恩的声音冷冷清清,却像一堵墙,挡住曹高阳所有去路。他明白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对曾经深厚的感情做出无法修复的伤害,有些于心不忍,可他不能再如过去几个月般能拖则拖,能避则避,今日必须站在这里把所有事情摊开,以求一个完满的结束,或者至少是暂时的一个句点。
曹高阳的脚步蓦然一顿。
“师哥。”郑禾恩又喊他一声,无意中多流露出几丝若有若无的亲昵,好似这样便能唤醒彼此曾经共有的美好回忆,以抵消此刻困窘的境地,但显然事与愿违。
曹高阳表现得更无所适从,郑禾恩大概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像被拔掉一撮毛的猫,找不到疼痛的位置,慌乱又压抑愤怒的打圈。
郑禾恩垂下头,低低道,“我替俞温向你道歉,他一贯这么口无遮拦的,如果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揭露你的秘密。”
闻言,曹高阳蓦然镇静下来。替?他心中冷笑,以什么身份替?不想揭露?俞温还不是一张口就说了。他透过照妖镜一般的高度近视镜片,刹那间识清郑禾恩的虚伪。原来他最亲爱的师弟并不是没有心,只不过不再为他而跳动,原来禾恩并不是不会说应酬的场面话,只是时机和场合未到,他并不是刻板高冷,只是自己不值得他放下身段。
是,曹高阳承认自己有错,他不应该瞒下结婚这件事而不顾一切追求郑禾恩,可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有什么提及的必要?即使他有错,他打心底欣赏郑禾恩,发自真心对他好,甚至愿意帮他扛下工作上的疏漏,遮挡职场的风风雨雨,他想重新开始是真的,他为郑禾恩做的那么多也都确确实实存在,但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郑禾恩选择的仍是一个一直伤害他的人,却不是一直扶持他爱护他的自己?
曹高阳想起自己和俞温无数次针锋相对,多么愚蠢可笑,自己丢了脸面失了风度,反被郑禾恩厌恶,随时随地可以不轻不重的抛下,因为郑禾恩从来无条件的偏向俞温,而自己仿佛跳梁小丑,一把年纪还跟比自己小近一轮的人争风吃醋。
从现在起,曹高阳真正认识到,不管是否重逢,郑禾恩于他而言理应是个陌生人。是他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他的高傲放错地方便成犯贱,活该被郑禾恩一再拒绝和羞辱。
“不必。”曹高阳干涩道,“应该是我要道歉,我太激动,推了他一下。下班请你们吃饭吧。”
郑禾恩淡泊的笑笑,“师哥,不用麻烦,他最近挺忙的。”
曹高阳怒从心头起,郑禾恩这人是不是贱啊,既然不想被道歉,他来说这一段话的目的何在?为了让听到这些的曹高阳显得更加卑微么?
两人又陷入尴尬,这种尴尬由来已久,只是从未有一次如现在这般令人窒息。
是时候在曹高阳和俞温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结,郑禾恩想,答案自不必多说。
许久后,他叹出一口气,“来基金会之前,我们那么多年没有见面,也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中间发生太多事情,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详细聊,这我们都知道的。我们变了,身份上不是以前的学生,我们还肩负很多责任和重担,相对应的社会关系和情感生活也不一样。师哥,不论你曾经在生活和感情上经历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师哥...”
郑禾恩顿了顿,继续把最绝情但彼此心知肚明的那个句子说出口,“也只是师哥。如果你遇到困难,我会毫无保留的帮助你,像从前一样,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曹高阳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僵硬,犹如活丧尸,根本说不出任何话,也不想说话,捏紧的拳头显示他隐忍的愤怒和绝望的狼狈,半晌,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嗯”。
“俞温过来出差,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样直接挑破的方式不太高明,毕竟成年人的默契往往是无言的,但郑禾恩怕曹高阳误解,仍是决定直截了当,“同样的,我们不会把你的私事到处说。”
曹高阳表情木然,心中的无法置信已经超出预期。为何哪怕俞温不在t国,他们两人的感情也能如此快速的回温?那他自己日日夜夜的陪伴算什么?
曹高阳彻底寒心,一言不发的拿上自己灌满水的保温杯,点头当作答应,正要离去。
恰在此时,一位同事推门而入道,“曹博士,郑博士,正找你们呢,第二批受试的志愿者到了,实验室那边叫你们过去一趟。”
郑禾恩精神一凛,“师哥,走吧?”
曹高阳没再给予他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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