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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逼宫
行宫朗丰殿议事堂中,王贵妃端着一壶金盏,莲步轻移至懿安帝身边,她扶着懿安帝的肩膀,笑盈盈道:“陛下歇歇吧。”
懿安帝面色阴沉,神态疲惫:“几时了?”
“早就过了申时,陛下不如和妾去思云观转一转吧。”王贵妃捏着懿安帝的肩膀说道。
懿安帝轻叹一声:“你先去吧。”
王贵妃讪讪道:“妾告退。”
“陛下,”孟福捧着一张折子走到了内殿,他觑了一眼正要离开的王贵妃,小心翼翼地提声道,“陛下,这是广宁公主送来的告罪书,公主说,今日除夕,想来行宫觐见陛下,道一声岁岁平安。”
“告罪?”懿安帝冷笑了一声,“她告哪门子的罪?”
孟福讪笑着低下了头:“公主只道长公主病着,她也想替长公主殿下来瞧瞧陛下安。”
懿安帝掸了掸袖袍,扯起嘴角道:“让她在府里老实待着,不要动什么歪心邪念。”
“是。”孟福正要趋步离开。
就在这时,方才告退的王贵妃突然慌乱地跑至大殿上,她惊声叫道:“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肖额头一跳:“怎么了?”
王贵妃双手颤抖,哆哆嗦嗦地呈上了一封信,她道:“陛下,这是妾的宫人从广宁公主手下截来的密函,广宁公主她,她要……”
“她要什么?”李肖不耐烦道。
“她要于行宫中刺杀陛下,祸乱宫闱,陛下,她要谋反!”王贵妃吓得一把抱住李肖的大腿,“广宁公主已密令影卫司在行宫周侧布防,今夜便要对陛下您下手!”
“什么?”李肖一皱眉,他一把扯开那封密函,从头到尾速览一遍后,顿时勃然大怒,“大胆!竟敢做出如此谋逆之事,孟福!”
闻听李肖呼唤,孟福赶忙上前:“陛下?”
“你去,去令宫中羽林卫、京畿大营各处主事、将领来此听事!”李肖拍案而起,“朕要回京,亲自拿下李司南!”
“是。”孟福胆战心惊。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宫闱,顷刻间,整个行宫乱成一片。
章符领手下羽林卫搜查各宫殿司所,将可疑者悉数拿下。
伴驾行宫的穆王听到风声后就是一惊,他没料到李司南竟有这般胆子,居然真的敢犯上谋逆。
“殿下,倘若流言不假,咱们恐怕不能留在京中了。”正清道。
穆王李伏在院中踱步:“顺王一走,影卫司落到了广宁的手里,可见两人关系不一般。今日广宁敢驱使影卫司作乱,很难说,她背后没有顺王撑腰。”
“如此一言,殿下,您更不应该留在这里了。很快,国主就会和邹玄一道攻入京畿,到那时,殿下怕是要成为这皇城中人手上的质子。”正清劝道。
“不行,”李伏摇头,“本王不能走,现在京梁城中谣言四起,陛下着令手下人彻查巫蛊祸事一案还未有结果,现下我离开,若是广宁真的得逞,那陛下岂不是会很危险?”
“殿下!”正清正色道,“别忘了过去臣属给您说过的话,懿安皇帝虽然是您的生父,但他是我弥丘国的叛徒、罪人。”
“可是……”李伏深吸一口气,“可是不管怎么说,本王都是陛下的孩儿。你且不要着急,本王护送陛下回京,若是一切安好,本王就随你离开。”
这日傍晚,趁着夜色未浓,李肖悄然离开行宫。为了捉住李司南及其党羽,他未带多少人马随身,而是单叫章符携数百羽林卫潜入京梁各处,暗中包围长公主府。
暮色沉沉,一列不起眼的士兵护送着皇帝与贵妃行至皇城偏门下。
守门的是个生面孔的年轻内侍,他见到了李肖一行,忙低下头,将人迎入城内。
“陛下安心,回来就好了。”王贵妃伏在李肖膝上,心有余悸,“妾一直害怕,怕这一路出什么乱子,陛下,您说那广宁公主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谋逆弑君的事来?难不成,真如那位邵主事所言,长鹰羽翼已伸到了京梁?”
李肖面色阴鸷,沉默不言。
突然,一直徐徐行驶的马车竟停了下来,四下蓦地安静无比,车中二人具是一惊。
就在此时,车外忽传一阵疾跑声,紧接着,有人敲了敲车壁:“陛下,下来吧。”
李肖只觉那人声音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此人是谁。他沉了口气,俯身钻出马车。
可谁知他刚站直,一把刀便抵在了他的颈间,李肖身形一滞,僵在了原地。
“陛下,”邵绮良呼出一口寒气,他道,“公主殿下请您去静宣湖赴宴。”
李肖瞪大了眼睛,他回身看去,只见偏门之内有数百名黑甲将士,他们手举火把,腰佩长剑,皆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这,这……”李肖倒抽一口凉气。
“父亲!”已被长鹰将军府家将统领肖宸按倒在地的李伏大声叫道,“父亲,孩儿无能,没能保护您!”
李肖脊背发凉,他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在邵绮良的刀尖上。
“走吧,陛下,公主和众臣都等着您呢。”邵绮良按住了李肖的肩膀。
碧廊上已有莺歌燕舞、丝竹响乐,朝臣落座于前厅,命妇妃嫔位列于后阁。水面那头,还有数个宫人准备好了金宫烟花,只等吉时点起了。
踏入碧廊中,李司南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草香,紧接着是从御厨传来的酒菜味,她耸了耸鼻尖,浑然不觉饥饿。
或许几千里之外的北境还有无数饿殍埋于大雪之下,在战火蔓延的东海有无数流民死于海浪之中,在西域的黄沙、南疆的群山里,数万黎民餐不饱食、衣不蔽体,但那离此地太遥远了。
想到这,李司南的手缩进袖笼,摸到了那块冰冷的鹰符。这是苏戎冒着生命危险从懿安帝眼皮子底下拿回来的,她不能再弄丢了。
“陛下何时来?”这时,有一老妇的声音在李司南身侧响起。
李司南正端着酒壶,饶有兴趣地自酌自饮,听到这话,她不禁挑眉一笑:“是贺国夫人吗?”
唐和洛神态雍容,表情严肃,她越过几个聚在一起投壶寻乐的年轻妃嫔,坐到了李司南的身边:“公主小心深陷泥网,不可自拔。”
李司南执杯的手一顿:“此话怎讲?”
唐和洛淡淡道:“乱世之中,自保为上,公主如今自身难保,还想想方设法保别人,有些自不量力了。”
李司南没动声色:“夫人又怎知本公主是不自量力呢?就算是本公主自不量力,那也是因为我有在乎的人,夫人只求自保是因为夫人除了唐家,再无可以牵挂的事,夫人与我不同,没法比较。”
唐和洛笑了,脸上似有轻蔑之色,她拨了拨朝珠,漠然道:“当初谁没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只有碰了一鼻子的灰,亦或是丢掉性命了,才会意识到,都不值得。”
李司南沉下了脸,她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前厅传来一阵乱声。紧接着,有人禀报,是懿安帝到了。
唐和洛眉梢一动,目光不禁落在了李司南的身上。
李司南冲她一笑,又悠然地酌了一杯酒。
“这,这是在做什么?”李肖见碧廊之上热闹非凡,一时气迷,他振声叫道,“广宁呢?广宁在哪里?”
“祖父可是在唤孩儿?”珠帘叮铃作响,李司南笑着走上前厅。
李肖见她,当即大怒:“妖女,你这个祸国妖女!”
“祖父这是何话?”李司南勾起嘴角,扬眉道,“今日除夕,祖父抱病,孙女特地宴请朝臣、妃嫔、命妇,以示大俞国祚绵长,福泽万民。”
“你……”李肖咬牙切齿。
他方才明白,行宫行刺不过是一个幌子,李司南此举就是要他杯弓蛇影,连夜回京,又不带一兵一卒。
“广宁,你不要得寸进尺。朕已饶恕原奉罪孽,你难道真要与那叛臣造反不成?”李肖眼神冰冷。
“这不是得寸进尺,”李司南背身于众人,从袖中甩出了那枚鹰符,高举于身前,“这是公道。”
瞬间,厅中所有人神色大变。
“思云观中窝藏弥丘细作,致使长公主惊疯。太子殿下受人蒙骗,被弥丘细作绑至宫外,差点丢了性命。如今邹将军离奇谋反,陛下不寻真正原因,却无缘无故把华康县主关入大牢。这其中种种,想必陛下比广宁要清楚得多。”李司南一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李伏,“王叔,您说是不是?”
“是你?”李伏又惊又愤,他指着李司南,咬牙切齿,“居然是你要陷害本王!”
“本公主何时要陷害你?”李司南一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穆王殿下与弥丘人狼狈为奸,里应外合,谋窃皇位。陛下念在父子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但广宁身为大俞臣民不能任由大俞国祚低沦。今日,我便在诸卿公大臣面前揭开你的真面目。以此,清君侧。”
“清君侧”三个字如同一记响雷,在前厅、后阁中轰然炸开。一直处于群臣中默不作声的王默祎跪伏上前,叩首道:“陛下,是有人要构陷穆王,陛下断不可轻信广宁公主!”
“陛下,”蒋守承立于王默祎身侧,拱手道,“广宁公主口说无凭,陛下还是先查明真相,不要错信旁人之言。”
“陛下……”
“都闭嘴!”李肖广袖一拂,扫掉了桌案上的杯盏碗筷,他嘴唇颤抖,脸色发白。
“陛下,”李司南不疾不徐道,“你说,弥丘人为什么会和穆王勾结串联,为祸朝野呢?是因为你的纵容吗?”
“放肆!”李肖愤然,“朕!是大俞的皇帝!朕怎么可能受那些宵小之徒的摆布?弥丘人,朕最恨的就是……”
离他最近的王贵妃先觉不对,她慌忙扶住李肖:“陛下,陛下?”
穆王也吓了一跳,他一跃而起:“都愣着干什么?传太医!”
李肖早已说不出话了,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李司南。神志不清中,他想起了多年前,原奉扣下忆锦郡主时,他曾拉着李殷的手,长叹道:“端懋,你说这江山还是握在朕的手上吗?”
如今,忆锦郡主成了广宁公主,而这江山,似乎也要易主了。
“妖女,祸国妖女!”穆王李伏对着李司南大喊道。
李司南冷漠地看着太医围上李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妖女?本公主乃是陛下亲封的李氏皇女,王叔何必也挖苦自己呢?”
“你……”李伏高喊道,“来人,把这个妖女拿下!”
朝臣无一敢言,厅上一片寂静。
“羽林军呢?京畿大营呢?”李伏看向邵绮良。
邵绮良冲李司南一拱手,跨步上前,按住了李伏。
“邵主事,章将军何在?”李司南问道。
“已被苏统领拿下。”陈燮答道。
李伏大惊失色,他左顾右盼,只见王默祎跪在地上,面色灰白。王贵妃伏在李肖身侧,泣不成声,而自己身侧再无人扶立。
“好,”李司南拖着曳地的裙摆,缓步走至群臣之中,“从今日起,邵主事就是羽林军飞骑将军了,统帅皇城禁卫,如有违令者,先斩后奏。”
“是!”邵绮良跪地应道。
“京畿大营呢?”李司南又问。
“岳校尉已与肖统领一道,卸下了邱千双的兵权,如今京畿大营已在长门外等候,全凭公主调遣。”邵绮良接着道。
“诸位还有什么异议吗?”李司南莞尔一笑。
正是此时,苏戎裹着一身寒气走入厅上,他在众目睽睽下来到李司南身边,附耳道:“殿下,出事了,弥丘细作也动手了,他们带走了县主,我们晚了一步。”
李司南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成拳,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广宁!”座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
李司南回头,只见缓过气的李肖满眼愤恨地看着自己,他面部抽搐,五官狰狞。
“祖父还有什么话要说?”李司南和声问道。
“广宁……”李肖的眼角骤然滑下一滴泪,他歪在了王贵妃的怀里,彻底不省人事了。
“孟内侍。”李司南唤道。
孟福不敢怠慢,他颠颠地跑到李司南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把陛下送回飞霜殿,好生照料。”李司南说道。
一阵兵荒马乱,懿安帝被太医们抬起,送回了寝殿。深宫幽森,似有人在除夕之夜低声呜咽,凄厉的悲鸣传遍合宫。
李肖半梦半醒间,气愤道:“朕还没有死!”
可惜,也无人听闻。
第二日,大年初一,东海战报传来,邹玄已随弥丘国主李衮众部一路往东,在大俞腹地长驱直入,不日便将攻入京梁。
也是这一日,北境战报随之而来。燕门府被袭,北境往东南而去大片州府沦丧。抽兵南下的鞑克大军在旁勒阿雅扎兰的指挥下,突进长鹰西线,原奉左支右绌,自顾不暇。
京中似是依旧安详和乐,思云市集如往日一般游人如织。谁也没有发现,流光溢彩的花灯结环下多了无数个弥丘细作,他们在人群中穿梭,暗流涌动。
影卫司翻遍了整个京梁,也没能找出原怀宁的下落。到了正月初七,终于有消息传来,弥丘人要广宁公主用穆王交换华康县主。
李司南没有犹豫,她同意了。
而穆王李伏离开前,唯一的要求竟是再见一面懿安帝,他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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