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隐秘的村落就藏在红色的枫叶里，依山傍水背风向阳的木房子上挂着蜘蛛网，一只虫儿在无力地挣扎。

　　小雨，木房，木墙，竹篱笆，还是西风，便到深处。

　　慢慢悠悠的牛车上载着深红色的棺材，一个男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坐在棺材上，伞遮住了大半，叫人什么也看不清。

　　葛成威有些紧张，来者不善，他把手放在了枪上，人已经戒备了起来。

　　“谁？”

　　“是我。”

　　葛成威看着边走边摘帽子的人，把枪收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孙周牵着牛，他有点想骂人，自己交了一个什么朋友，出门还得带口棺材，“我路过这里。”

　　“这位是？”

　　“长官好。”褚裟挪开油纸伞，他摆了摆手打招呼。

　　“又不下雨，你怎么打了把伞？”葛成威觉得褚裟习惯挺奇怪的，下雨都没带伞，大太阳反而撑着把伞。

　　“我紫外线过敏，见不得大太阳。”褚裟又用伞挡住了头顶，不愿再说话。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里找蛊婆有点事。”孙周也没瞒着葛成威，他猜测对方也是要进村的，就算撒谎瞒过了一时，不多久也得丢丑，还不如现在就坦诚。

　　苗人有生苗和熟苗，生苗是居住在苗族村落的，熟苗则是初到社会接触汉人的，一般生苗会下蛊，而熟苗不会。
　　葛成威想查一查下蛊之事，便来到了这个村子，毕竟死了人，不能稀里糊涂地结案，遇上孙周和褚裟就结伴了，哪怕另外两个人都不情愿。

　　身为蛊婆的族长已经下令不允许外人进村，但孙周还是想方设法把三个人和一副棺材给送进了村子里。

　　这里的蛊婆由相貌丑陋的已婚妇女充当的，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漂亮，和赶尸人入门的不成文规矩有些相像，一下子打破了美好的幻想。

　　“我以为我能跟那个男记者一样有个艳遇来着，结果都是……哎，太让人失望了。”孙周叹气，他这是玩笑，人其实是绷着的，哪里敢和苗女艳遇。

　　“蛊婆是丑了点，但蛊女漂亮。”

　　这里多数是蛊婆，蛊女也有，就那么三两个人，结果还死了一个。

　　褚裟对女人没有兴趣，另外两个男人讨论得入迷，他也没有搭话，只是一遍遍抚摸着棺材，像情人间的爱抚，他猜测安璟然像胎中婴孩一样蜷着在棺材里熟睡，只等入夜。

　　“来了，米豆腐、土家腊肉、凤凰血粑鸭、酸汤菜、阴米、酸肉、酸鱼和碗儿糕。”老板娘端着盘子连上了八道菜，她长得不算漂亮，但是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老板娘是不是看上你朋友了？眼睛总是盯着他看。”葛成威打趣褚裟，但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只是一个人守着棺材，“他为什么带着这个来？”

　　“谁知道，我就是想有人陪我一起，管他带什么东西。”

　　褚裟放下筷子，没吃饭，他只看着另外两个人吃得高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村里发了蝗灾，地里的庄稼都被啃食了，村民很惶恐。
　　蛊婆觉得蛊女本就不该和外地人结合，她的行为引来神的怒火，所以神惩罚了他们，如今只有生祭外地男人，才能平息神的怒火。
　　比时村里正好来了三个外地男人，村民便准备用他们三个祭天。

　　褚裟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都是红色，他感觉这里很像新房，“我的棺材呢？”

　　“别着急，很快你就进棺材里了。”
　　一个娇美的少女笑盈盈地进来了，她看了一眼褚裟，对方生得极为俊美，让她不忍看着他被生祭了，于是开口说道，“我有一法可救你，待会儿你不要说话，一切听我的，懂了吗？”

　　“小月，把那个男的带到祭台。”

　　“嗯。”

　　褚裟跟着少女离开了屋子，来到了祭台，见葛成威和孙周都被五花大绑着，便歇了求救的心思。

　　“一切都准备好了。”

　　孙周也准备好了，他们家历代都遭受诅咒的困扰，注定一生孤苦，无亲无友，就算有了朋友，对方也会受自己连累，不得善果。
　　他想和褚裟做一辈子的兄弟，就得为对方取来生死蛊，今日若是取不成，那他便和褚裟分道扬镳，以后便是陌生人。

　　“族长，慢着。”

　　“小月，怎么了？”

　　“我见这个男儿生得有些俊美，应该不是薄情寡义之徒，不如我们给他一个机会，我和他成婚，日后养育孩子，若是他做了抛妻弃子之事，我们再杀了他也不迟。”

　　“你说得有理，那便给他一个机会，你要日日看着他，一旦他做了负心汉，我便生祭了他。”

　　“谢族长。”小月带着褚裟离开了祭台，她要准备准备和情郎成婚了。

　　“等等，为什么你们肯给他一个机会就不给我们两个机会？”葛成威觉得有些不公，他来这里只是调查，谁知道一下子就迎来了生祭，同行的人却被安排了漂亮的少女成亲。

　　“哼，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我不是，我可怕老婆了，就是因为我老婆嫌我之前走活儿不赚钱我才进了……你怎么能说我是负心汉？冤枉啊！我是对着漂亮女人流过口水，可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老婆的事啊！”

　　蛊是一种人工培养而成的毒虫，寄附于女子身上，用以危害他人，它是指生于器皿中的虫，又被称为腹中虫。
　　将多种毒虫一起放在一个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一年后只剩下一只，形状像蚕，皮肤金黄，便是金蚕。
　　蛊婆拿出来的正是金蚕蛊，中此蛊术者会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日流血而死。

　　三个人里，只有葛成威一个人担心自己被生祭了，另外两个人还根本不担心他。

　　“孙周，你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嗯。”孙周没准备救葛成威，他觉得对方应该有办法自救，待这些人以为自己中了金蚕蛊放松警惕后，他就去威胁蛊婆，拿到生死蛊。

　　金蚕蛊刚一碰到有备而来的孙周就死了，它挣扎了几下，无声无息地化成了灰。

　　葛成威解开了绳子，在蛊婆碰到自己前抄起棍子打在了对方的胸脯上，他听见老婆子一声痛呼后便跑了。

　　“抓住他。”

　　另一边，褚裟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好奇地在新房里东看西看，这里都是瓶瓶罐罐，掀开盖子就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爬虫，它们互相啃食着，细密又刺耳的哀嚎声传出。

　　“别乱动我的东西，会死的。”小月见自己一句话就吓得褚裟不敢乱动了，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走到褚裟面前，“天不早了，我们……去床上休息吧。”

　　“对不起，我平时不和女人睡一张床。”

　　“没事，我可以教你，婆婆刚刚教过我。”

　　褚裟看着小月红通通的脸，人有些呆滞，他该怎么和眼前这个纯洁的少女说自己是走后门的，而且也不跟女人睡一起，“我真的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没对任何女人有过男女之情，你懂吗？”

　　“我懂，以后我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相敬如宾。”小月读过几天书，她对书里的一世一双人有着憧憬，对儒雅英俊的褚裟生出了爱慕之心。

　　“我的棺材呢？”

　　“它被人扔到后头的小木屋了，你现在就要它吗？天已经黑了，还是明天再找吧。”

　　褚裟实在是太着急了，他不能就这么跟人结婚了，于是一把抓起罐子里的毒虫毫不犹豫地吃下去了，他咀嚼了一下，看着很恐怖，吃起来有点奶香味，还有点甜。

　　“快吐出来。”小月紧张不已，这个金蚕蛊就快成了，如果褚裟就那么把它吃了，那不出七天，他必死无疑，“这个不能吃，你快点吐出来。”

　　“我给咽下去了。”褚裟舔了舔嘴，他感觉吃起来跟蚕蛹一样，还有点开心果的味道。

　　“我带你去找族长，让她给你解蛊。”

　　“不，我要我的棺材。”

　　小月只得带褚裟去找那口棺材，她指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说，“就在那里，棺材怎么被人打开了？”

　　“什么？”褚裟一个箭步冲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中了蛊的人，“这里面装着的可是僵尸王。”

　　“有外男进了村子。”小月说的外男不是指褚裟他们三个，而是另有其人，因为她设在这里的陷阱被人动过。

　　“我的僵尸王出来了，要出大事了。”

　　小月没出过村子，也没听过僵尸，自然没被褚裟的话吓到，但她现在必须要去找族长，把外男进村的事告诉族长，“我有事去找族长，你先回去吧，不要乱跑，这里到处都是蛊。”

　　阴锣声响彻在黑夜里，安璟然正被赶尸人控制着伤人，他不想害人，但他没有自控力。

　　“安璟然，快住手！”褚裟扑向安璟然，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但被丢到了一边，他吃疼的扶着木墙站了起来，“罗道人，是你把他送到了我这里？”

　　“没错，我就知道你我是一类人，所以我才让人把教主暂时放在了你那里。”

　　“狗贼，你居然利用我兄弟，爷爷我今天非给你一个教训不可。”孙周大老远就开始骂罗道人，他已经拿到了生死蛊，就等找个倒霉鬼了，结果罗道人来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命定如此，不怪他，怪就怪罗道人自己倒霉。

　　没错，孙周准备把生死蛊的子蛊种在罗道人身上，母蛊种在褚裟身上。
　　这样的话，日后褚裟受了伤，罗道人就会替他受着，无论孙周所受的诅咒有多强，褚裟被连累得有多惨，受罪的人只有罗道人一个而已。

　　“孙兄弟，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他们放在棺材里的钱太多了。”

　　“回去后我再找你算账，先把这个吃了。”

　　“好。”褚裟也不问，就那么把孙周给自己的蛊虫生吃了，“还挺香甜。”

　　“你是第一个把蛊当零嘴吃的，胆子是真的大，不怕我害你？”

　　“不怕，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被咬了？好你个孙子，敢来害爷爷的朋友，我就让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是他自己扑上去的，他自己蠢怎么能怪到我头上？”罗道人气的敲打阴锣，想控制安璟然先咬死孙周这个嘴贱的。

　　“你的血有点紫，不对，怎么这么紫？你中尸毒了？”孙周掏出一把糯米敷在了褚裟的伤口上，伤口滋滋响。

　　“嘶~”褚裟疼得满头大汗，他忍住想把糯米抓下来的冲动，泪光闪烁地看着孙周给自己包扎，“谢谢兄弟。”

　　“没事，咱俩谁跟谁啊？你就这么包着，回头换点干净糯米继续包着。”

　　“好。”

　　孙周躲过安璟然的一扑，又躲过一抓，再躲过一咬，瞬移很是难应付，但僵尸就那么几招，行动又僵硬。

　　一群凶尸破土而出，他们凶猛地扑向了孙周一人。

　　“孙兄弟，快走。”褚裟趁着安璟然背对着自己一把抱住了他，死死的缠住，任凭安璟然怎么折腾都不撒手。

　　“王德伟，你竟然和邪'教为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别怪我。”

　　孙周一个人自然不是两个赶尸人的对手，他再次受了重伤，从房顶被掀翻到了地上，滚了几圈后不动弹了。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了，装什么大义凛然？就为了你那点子脸面便处处和我作对，我这就送你去阴曹地府。”罗道人低头看着孙周抬起血淋淋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腕，他毫不客气地踩着对方的手，“今天你就给我跪着死。”

　　“种下了。”

　　“什么？”罗道人的胳膊突然钻心的疼，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孙周，你对我做了什么？”

　　“孙兄弟，你给我吃的虫子有用了，我胳膊不疼了。”褚裟倒是很高兴，他高兴地抱起安璟然转圈，“你看我力气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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