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无问熙东

　　夜色彻底降临了这座城市，旧金山机场内人群熙熙攘攘，值机柜前工作人员向孔令熙递过登机牌。
　　望着已经打好座位号的机票，孔令熙愣了一下没有立马接过，她感到很困惑。
　　“离值机截至时间还早，为什么我无法选择座位了？”

　　“抱歉，系统显示您已经在网上进行过值机手续。在网上选好座位号后，我们只提供登机牌，无法再次更改座位。”以为孔令熙打算更改座位号，工作人员带着微笑提示道，看向下一位乘客，示意孔令熙可以离开。

　　孔令熙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她下意识感觉不对，母亲离开前明明嘱咐她早点去值机，公司更不会随意替她办理值机。
　　她没有离开，手按在柜台上身体向前倾。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在网上办理过值机手续，这可能是有人在网上擅自替我选好座位。”孔令熙调整了一下语气，表明身份。“我是一名国际乒乓球运动员，我认为这种行为是对我个人隐私以及人身权利的伤害。”
　　“我需要和你的经理聊一聊。”
　　经理很快赶来现场，将孔令熙请到一间屋子里了解情况。

　　“很抱歉，孔女士，我再一次代表机场对您的遭遇表示同情。由于机场权限问题，稍后我们会把情况汇报给航空公司，由他们针对网络值机记录调查后给您反馈结果。”
　　经理停顿了一下，又向孔令熙介绍站在旁边的空乘。
　　“这是本次航班乘务组组长，稍后在飞机上她会全程关注您的安全。”
　　“您好孔女士，很高兴为您服务。”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亚裔女空乘，有着圆圆的脸庞，笑起来亲和力十足。“如果出现安全问题您可以随时向我示意，我们的飞机上配有空警保护您的安全。上飞机后，我会把您调换到其他座位。”

　　孔令熙微微蹙眉思考了一下。“我认为对方锁定我的航班座位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肯定还会做出行动。如果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在同一家飞机上我的安全还是无法保证，能否让我先坐回被锁定的座位，然后再做行动。”
　　空乘和机场经理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事实上前段时间我在社交媒体上收到了一些来自我男朋友粉丝的私信威胁，但内容中没有对我的人身安全提出威胁，只是涉及到了我的私人关系以及事业。”
　　孔令熙委婉地说了一下大概，于是空乘走出去和外面的人简单讨论起来，过一会儿又回到屋内。
　　“我们认为这个方法可行，但为了保证安全，空警会着便衣坐在您周围。”
　　孔令熙点了点头。“谢谢你们的帮助，下飞机后我会写一封感谢信发给航空公司和机场。”

　　即使刚神色自如地与机场完成一番交涉，站在登机口的队伍中，即将踏上未知的航班，孔令熙的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追星时曾听说有狂热粉丝利用偶像的身份证提前值机，锁定座位来靠近偶像的疯狂行径，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遭遇这种事情。
　　我有这么有名吗？
　　孔令熙心头产生一丝奇怪，第一次对国乒运动员在粉丝心里的定位产生了疑惑。

　　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些跑偏，定了定神，告诉自己面前还有未知的危险。
　　她的眼神隐晦地扫过眼前的人群，每一个人都像是威胁者。敌在明我在暗，孔令熙从未打过这种无准备的比赛。
　　自己的信息在网上都能查到，而对方的身份她却一概不知，甚至不一定是那个威胁者。

　　可是如果不解除这个隐患，它就会继续像围绕在水果旁的飞虫，纠缠不清。
　　孔令熙讨厌这种被威胁的感觉，她向来睚眦必报。她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逐渐放慢，想象这是一场即将开始的乒乓球比赛。
　　孔令熙跟着队伍向前走，刚刚见过面的乘务长在机舱口向孔令熙微笑致意。“你好孔女士，欢迎搭乘本次航班。”
　　乘务长亲和力的笑脸让孔令熙感到些许安慰，她回以微笑，然后踏上了这架飞机。

　　直直坐在位置上，孔令熙的视线在从通道经过的人群身上逡巡，暗自观察着他们。
　　登机时间快要结束，人群渐渐稀少，孔令熙身边还是没有人坐下。难道是虚惊一场？她心里感到庆幸，又有一丝小小的失望转瞬即逝。
　　即将起飞，舱门关闭。

　　忽然有个身影从机舱后方的座位上起立，疾走上前。停在孔令熙身边，然后缓缓坐到座位上。
　　孔令熙脊背一僵，面上强作镇定，像是被打扰了一样，不经意地转头扫了一眼邻座，迅速记住对方的特征，平淡地转向窗外。

　　贴身短袖、长裙，双手空空，只有一个小号斜挎包，目测没有装重物，上机前有安检无法随身携带尖锐物品和喷雾。眼球不发红，眼神不恍惚，嘴角没有呕吐物残留，没有服用酒精或危险药物的表现。
　　孔令熙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察觉到对方意识清醒、没有带危险物品的可能后，略微放下心来。

　　对方也没想到孔令熙如此镇定，连续收到私信威胁、独自出行被提前值机锁座位，而她还像是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她摆弄着手机，过了一会儿甚至戴上了耳机靠着窗户听歌。
　　对方心头被孔令熙的若无其事激起火气，不知道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是真的心大。真是小公主做派。

　　静谧的丛林中，一只小狐狸正闲庭信步经过空地，尾巴上下摇摆。
　　野狼紧盯着狐狸，在它的视线里毫无防备的狐狸伸了个懒腰，舒适地眯起眼睛，坐在地上闲适地梳理起自己蓬松顺滑的尾巴来。
　　十米外猎人端着枪看向这里，扣着扳机没有松开，等待着最佳时机。

　　孔令熙戴上登飞机时乘务长悄悄递给她的耳机。
　　“我在后方观察，空中警察就在您身后那排座位时刻关注着，请您放心。”
　　孔令熙在手机上敲出“好的，谢谢”，然后放下手机，平静地看向窗外，实则余光一直注意着旁边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旁边明显焦躁起来，孔令熙还不急不燥，甚至观察起自己的手指。
　　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樊振东喜欢抠自己手指头，太解闷了。

　　就在孔令熙试着把指甲往嘴里送的时候，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
　　“孔令熙，”对方低声一字一字地说。“我真佩服你。”
　　孔令熙转过头，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你不出头，把麻烦推给樊振东，让他替你解决这件事。你知不知道他已经279天没拿过男单冠军了，还要为你费心分神。”语气中尽是心疼和对孔令熙的咬牙切齿。
　　长长的睫毛轻颤，随即眼神恢复了平静，毫无波澜。
　　孔令熙还是没有说话。

　　“你其实不爱他，当时你就是看不过他喜欢别人，就想把他抢过来。樊振东傻、辨别不出来，我们粉丝不傻。”
　　孔令熙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攥紧了一下，被对方注视到，她仿佛获得了胜利，继续坚定说道。
　　“你这种好胜心强盛的小女孩，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任性而为，不好好打球，在国家队里带头谈恋爱败坏风气。”
　　孔令熙眨了眨眼睛。

　　“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不会半夜和别人开黑打游戏。还是个电竞选手。”孔令熙歪头睨了一眼对方亮出的掌上英雄联盟记录，然后又看向对方。
　　栗棕的眼眸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仿佛在说，所以呢。
　　仿佛是被她不屑的脸色激怒，对方的声音大了起来。

　　“樊振东是个军人，你作为他的女朋友，母亲是国外资本企业高层，你曾经的教练是公然叛国的运动员，你的社会关系混乱，缺乏信仰。你猜如果我们把情况上交给八一队，会怎么样。”
　　樊振东的身份过于敏感，即使对方说的不尽其实，他也会被队里谈话。孔令熙不想给他本就不顺的事业带来再多的阻碍。
　　对方又加一把火。“为了樊振东的未来，我们也可以不这么做。但我们还可以给你的好师父写信，给你父亲写信，让你身边的人都替你担惊受怕，为你的任性妄为而担忧。”

　　“小公主，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对方凑近了，一副充满恶意的嘴脸。看到孔令熙原本精致的小脸终于染上阴霾，她得意地笑了。
　　这世上有人爱看丝绸染污、美玉蒙尘，富人遭祸、天才陨落，漂亮的姑娘人生不幸......他们会一边偷笑一边惜叹人生无常，更有甚者会自己制造。
　　这就是人性。

　　孔令熙眼神陡然锐利，她冷冷道：“你可以骂我，但祸不及家人，你人还在十万米高空上飞着呢，都是中国人我劝你积点阴德。”
　　孔令熙实在是被对方嚣张的语气惹怒了。她镇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的早就达到了，在这里听这么多聒噪，是为了确定对方的底牌。
　　不再理会对方的纠缠。她摘下耳机，起身向等候已久的乘务长示意，想要调换座位。

　　起身前，孔令熙向邻座那位黑粉小姐不经意地亮起手机屏幕。
　　“消息来自樊振东：我不介意。”
　　消息还在一条条更新。
　　“我都不介意”
　　“既然你们穷追不舍，那我直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在对方目眦欲裂的神情中，孔令熙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留下空警按住对方。

　　换到与上个舱位隔开一道帘子的商务舱，孔令熙才感到后怕。这个女人的每次出现都带给她寒意，哪怕在炎热的夏季也能感到后背阵阵发凉，这种来自同性的冰冷恶意让她止不住作呕。
　　乘务长拿来一条毯子披在孔令熙身上，递过一杯热水，缓解她的不适。
　　“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为了守护爱情和家人，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面对恶意。”乘务员温柔地向她笑着。

　　孔令熙抬头望着，今天这位亚裔乘务长给了自己很多帮助，她不得不再次请求。
　　“姐姐，你应该听到了刚刚她对我的纠缠和威胁，一会儿能不能为我向警察做个旁证。”
　　既然樊振东的劝阻无济于事，就只能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孔令熙不介意让对方体验一下当地法律有多严格。
　　即便是聘请律师应诉、出庭甚至留下案底，都够对方吃一壶的。

　　乘务长恍然，笑容中带着惊讶，她并没有拒绝。“你真的很懂得保护自己。当然可以，我愿意为聪明又勇敢的女孩提供一切我所能的帮助。”
　　离开前，她忽然朝孔令熙眨眨眼睛，用中文说道。
　　“顺便一提，我和我的女朋友都很喜欢你，希望以后可以继续看到你在场上快乐的笑容，早日收获大满贯。”

　　孔令熙的眼里盛满惊喜，没想到可以在航班上遇到自己的粉丝，还得到了她的帮助。
　　幸运或许一直眷顾着她，不仅被爱自己的人包围着，连粉丝都是一群貌美热心的姐姐们。

　　这个世界上有心怀恶意、到处推波助澜、以观看别人痛苦为乐的人，就有热心赤诚、侠肝义胆之人。
　　爱与憎，光明与黑暗，从来都是相伴相生的人性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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