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烬

作者:寺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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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囊鉴(其一)


      ——鹿鸣于涧,其心如玉
      卷首语:青囊崖的鹿,生来便知百草。我尝遍药性,以为能疗愈世间一切苦痛。直到至亲的泪水化作最毒的鸩酒,我才明白,有些病,无药可医,唯有心硬。
      (一)青崖鹿影
      南部瘴雨林深处,并非尽是毒沼绝地。有一处灵秀之地,名唤青囊崖。
      此地群山环抱,形似一朵初绽的青莲,主峰直入云霄,终年云雾缭绕。崖间有飞瀑如练,汇入山下形如青囊的碧湖之中。湖周遍生奇花异草,灵气氤氲,是世间罕有的、能自然净化记忆污染的灵地。
      苏浣的族群,便是世代守护此地的灵鹿妖族。
      与寻常鹿族不同,他们化形后,额间仍会保留一小块白玉般的肌肤,形似缩小的鹿角基座,这是他们血脉的象征,也是他们与草木精灵沟通的媒介。幼年时,他们大多保持着鹿形态,在崖间林畔奔跑嬉戏。
      小苏浣便是其中一员。她记得自己还是只小鹿时,蹄子踏过湿润的苔藓,低头便能嗅到“宁神花”的甜香,抬头便能啃到“止血藤”嫩绿的叶尖。她的母亲,族中最受敬重的医者苏苓,会以温柔的精神意念引导她:“浣儿,感受这株‘忘忧草’,它的根系能吸收悲伤的记忆尘埃,但花蕊若误食,会让人沉溺幻梦,切记……”
      那时的苏浣,眼眸清澈如山涧清泉,奔跑时,纤细的鹿蹄轻巧地点在岩石与溪流之间,身姿灵动优雅。她会用湿润的鼻尖轻触那些散发着微光的灵草,聆听它们无声的“语言”。青囊崖是她的乐园,也是她最初的学堂。
      (二)灵药与鸩毒
      苏苓不仅是族群的医者,更怀着悲悯之心,研究如何将鹿妖一族净化记忆污染的天赋,与更深奥的医道结合,去治愈外界那些被记忆之疾折磨的生灵。她认为,灵鹿的天赋不该固步自封。
      然而,这份悲悯,最终引来了灾厄。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群不速之客闯入青囊崖的结界。为首者,是一名绘卷已显混乱斑驳的人族修士,他携着重金,恳求苏苓救治他道侣因记忆反噬而濒临崩溃的肉身。
      那女子躺在担架上,气息奄奄,混乱的记忆能量在她体表形成不祥的波纹。苏苓心生警惕,但看着那修士绝望而哀恸的眼神,她想起了族中关于“仁心”的古训。
      救治在药庐中进行。苏苓动用了族中秘传的“灵鹿回春术”,以其精纯的生命本源之力,辅以崖间最珍贵的“净魂灵芝”,试图梳理那女子混乱的记忆脉络。小苏浣化回人形,躲在窗棂后,紧张地看着。她看到母亲额间的白玉印记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如同月华般笼罩着病人。
      起初,情况似乎好转。但很快,异变陡生!
      那女子体内被压制的、属于他人的大量痛苦记忆碎片,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竟顺着苏苓引导的生命能量,疯狂倒灌而入!原来,那修士为救道侣,早已不择手段地掠夺了无数他人的记忆试图“填补”,导致其道侣的绘卷成了一个充满杂质的“记忆炸弹”!
      “不……这不是她的记忆……这是……诅咒!”苏苓脸色瞬间惨白,试图切断连接,却为时已晚。
      那些充满怨毒、憎恨、绝望的异种记忆,如同最污浊的潮水,冲垮了苏苓的心防。她额间的白玉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黑,温润的眸光变得混乱而疯狂。她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鹿鸣的长啸,周身散发出扭曲的、吸引一切负面情绪的力场。
      她,堕化了。从净化污染的灵鹿医者,变成了被无数痛苦记忆污染的、混乱而危险的——忆噬者。
      (三)冰冷的“净化”
      药庐在狂暴的能量中震颤,草木精华被污秽的气息污染、枯萎。
      小苏浣吓得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母亲(或许已不是母亲)抬手间,墨色的能量击碎了药柜,珍贵的药材化为齑粉。
      就在此时,崖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令人心悸的破风声。
      一队身着玄黑劲装,胸前绣着巡天司徽记的执法者,在一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冰封湖面的巡天司都尉带领下,强行突破了青囊崖的结界。
      “确认目标:高危忆噬者,原灵鹿医者苏苓。威胁等级:甲下。为防污染扩散,立即执行‘格式化’净化程序。”那都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冷的铁器碰撞。
      “不!那是阿娘!她在救人!”苏浣哭喊着冲出去,想用小小的身躯挡住母亲,却被一名执法者轻易制住,她奋力挣扎,鹿族特有的清澈眼眸里溢满了泪水与恐惧。
      那都尉甚至没有多看苏浣一眼,他的目光只锁定在堕化的苏苓身上,如同锁定一个需要清除的错误数据。一枚玄铁打造的 “格式之印” 自他掌心升起,散发出无情而绝对的光晕。
      被污染的苏苓似乎感应到女儿的哭喊,疯狂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瞬极其短暂的挣扎与痛苦,那属于母亲的本能似乎在咆哮。
      但光芒已然落下。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更为可怕的“抹除”。苏苓的身影在格式之印的光芒中变得透明、淡化,那被污染的绘卷,她作为灵鹿医者的所有记忆、温柔、学识、痛苦……她存在的一切痕迹,都如同被无形橡皮擦去,最终化为细微的、灰白色的光尘,飘散在满是药屑与毁灭气息的空气里。
      连同她未能说完的叮嘱,未能传授的秘方,未能给予的拥抱,一起归于“记忆尘埃”。
      青囊崖的夜,只剩下雨声,和一种名为“秩序”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都尉收起格式之印,对下属淡漠吩咐:“评估污染范围,此地暂封。此幼妖……”他瞥了一眼几乎晕厥的苏浣,“按律监管。”
      他们留下少量所谓的“抚恤”,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冷酷。
      (四)玉碎与甲胄
      青囊崖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颜色。
      苏浣不再奔跑,不再嬉戏。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母亲曾经教导她的那块青石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族人们心疼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她额间的白玉印记,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她开始疯狂地翻阅母亲留下的所有医典、手札,尤其是关于记忆污染、绘卷异变、以及各种毒理药性的记载。她不再去“感受”草木的灵性,而是将它们分解为“性”、“味”、“归经”、“功效”、“禁忌”的冰冷数据。
      她将母亲留下的一小截“清心鹿角苷”(鹿妖成年时蜕下的角芯,蕴藏最精纯的生命本源,是疗伤圣药,也是施放某些秘法的媒介)贴身收藏,不是作为念想,而是作为最极致的警示。
      她给自己订立了铁律:“医者,当如青囊崖之顽石,历经风雨,不动不摇。感性的慈悲是穿肠毒药,绝对的理性才是续命灵丹。”
      她将自己属于灵鹿的、对万物天生的亲近与感性,连同那截温凉的鹿角苷一起,深深封存。她筑起理性的高墙,墙上刻满了药性公式与病理逻辑。
      数年后,她以对药石病理近乎苛刻的精准理解和惊人的医学天赋,赢得了崖中长老林清源的青睐,被收为入室弟子。她成了青囊崖最年轻的、也是最特别的医师,冷静、精准、从不出错,但也因其不近人情的诊断方式和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被同门私下称为 “玉鹿”、“冰心苏浣”。
      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她才会取出那截鹿角苷,指尖感受着其上细微的、属于母亲的生命纹路。那不是怀念,她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对“错误”的复盘,是对理性之路的再三确认。
      直到……她收到了来自青囊崖核心区域的密报,信中详细描述了师尊林清源近期的种种异常——那些激进的、以活体(甚至包括同族)进行的记忆实验,那些偏执的、试图创造“无痛国度”的言论……与她记忆中母亲被污染前的某些研究倾向,隐隐呼应!
      平静的心湖,被投下巨石。
      理性构筑的堤坝,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
      她收起鹿角苷,面色恢复一贯的清冷。她需要回去,亲自“诊断”她的师尊,用最客观的数据,最严谨的逻辑。
      这一次,她绝不允许自己,再被任何“感性”的鸩毒所误。
      (终)
      月光下,已加入谢辞团队的苏浣,指尖拂过《本草灵枢补遗》的书页。远处,是谢辞守护沈蹊的身影,殷晚晴温柔的哼唱,余小楼狡黠的笑语。
      这些,都是她理性分析中的“干扰项”。
      她闭上眼,母亲化作飞灰的画面,与林清源在密报中描述的、那些实验体扭曲的面容重叠。
      “师尊……”她于心底默念,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划开迷雾,“若您的‘仁心’,已与当年的鸩毒无异……那么,弟子手中的金针,将不得不为您施行这最后一剂……‘刮骨疗毒’。”
      理性的甲胄之内,是被她自己亲手封印的、曾响彻青崖的灵鹿悲鸣。而即将到来的青囊崖之行,将是检验这副甲胄是救世的圣器,还是另一种悲剧开端的……终极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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