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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荣耀
带着满目赫然,望着楚弥看似单薄的背影,队长认认真真道:
“对不起师父,我们初次见面,我承认,我确实不了解您,所以对您无礼,诸多戒备。”
“您说得对,护国、爱国不是军人的特权,我相信,您的爱国之心并不亚于我们任何一个人。”
“刚才出言不逊冒犯了您,惹您不快,是我不对,还请您原谅。”
“至于您的要求,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拜您为师。”
“如果您也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愿意收我为徒,我可以向您作出承诺。”
他慎重道:
“在部队,我誓死效忠国家,在师门,我至死追随您。”
楚弥没有回头,默默听他说完,想了想,淡淡道:
“如此,你我算暂且达成一致。”
“至于拜师一事,这几日我没有时间。”
沉吟片刻后说:
“到月底吧。”
“九月开学之前,我会正式为你办一场拜师仪式。”
他说:
“在那之前,你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考虑。”
“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尽全力调查我,反复质疑我,也可以随时反悔,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介意。”
“可若过了拜师仪式,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二心,行事作风如同今日,我会废了你。”
队长低下头,表情竟不自觉带上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恭肃。
“明白。”
“嗯。”
楚弥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队长忽而抬起头,眸光颤了颤,“师父,我还没告诉您我的名字。”
“不必。”
楚弥气息平稳浩瀚。
“等月底拜师仪式正式开始,你再告诉我也不迟。”
听他们就这么把拜师的事情定下,其他人急了。
尤其老幺。
“师父!还有我呢!”
他急吼吼道,“我才是你第一个开口要收的徒弟!”
其他五个随即跟上,争先恐后将楚弥围起来说:
“师父,还有我!还有我!”
开玩笑,大家都是一个小队的。
要是队长和老幺都学会了牛逼功法,他们跟不上趟,做任务的时候拖后腿,那会儿才真要贻笑大方了。
一想到未来可能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便更热切起来!
“想拜师?”
楚弥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几人齐齐点头,“嗯嗯!拜师!”
楚弥抬头看天色,却不慎被光芒过盛的烈日刺了眼。
生疼。
没有人知道,自从从战场上下来,楚弥的眼睛就越来越不好了。
随意从头上扯下发带系在眼睛上,他直接道:
“时间不多,一起上吧,我还约了人。”
不止五个没动手的,在场所有人凝眸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瞳孔和心跳都忍不住一起鼓噪着扩张,再扩张。
咚咚,咚咚,咚咚……
十八岁的少年长发随意散落于肩背,黑亮的发丝一直延续到尾椎下还要多一些。
山中树林茂密,风过林梢,树叶沙沙作响。
楚弥一身天青色中式改良夏日套装,炽烈明媚的阳光穿透层层树叶,影影绰绰映照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肌肤清透胜雪。
于他,天地仿佛格外偏爱。
不忍他脚踏污泥,特意着最最炽烈的阳光,为他通身镀上金边。
好让世人一眼看清他的不同。
赠他矜贵无匹。
予他举世无双!
“我说最后一遍,动手,逾时不候。”
楚弥只是安安静静站着,发沉的语气便叫人心脏发紧,如同被一只无形冷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见识过楚弥的恐怖,剩余没出手的五个人再不迟疑,各自使出全力,一拥而上,齐齐向楚弥攻去……
*
蒙着眼睛来到山脚,楚弥接到了沈淮久打来的电话。
“还没结束吗?”沈淮久问,“什么时候回来?”
低头的时候,脑后的锦白发带随着几缕发丝一起擦过耳朵。
楚弥换了只手拿手机,用空下的那只手揉了下麻痒的耳朵。
“结束了,刚下山。”楚弥嗓音疏淡,听不出情绪。
电话那边,沈淮久皱了皱眉。
“怎么了?”
“不顺利?”
“还是有人为难你?”
不等楚弥回话,电话里,沈淮久急切的声音就紧跟着传来。
“你现在在哪里?发个定位给我。”
隔着发带按几下还有些酸疼的眼睛,“就在霍山发定位的那个拳馆门口。”
轻顿了下,楚弥问,“要地址,是要来接我吗?”
“对。”沈淮久坚定道,“找个有空调的地方等我,半个小时就到。”
楚弥缓慢道 :“沈淮久,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自己开车来的。”
压了压手机,他嘴唇贴近屏幕,轻轻划出一抹极浅的笑。
“不需要你接。”
少年清润的嗓音在此刻平缓又温柔。
“在原地等我就好,无需半个小时,我很快回来。”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沈淮久眉头微蹙,垂下眸子回忆楚弥过分平静轻缓的语气,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这绝不是楚弥开心时的状态。
虽然,他极少真的开心。
可是不对。
楚弥心态很稳,稳得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回想起他出门要去见的人,沈淮久深深叹了一口气。
军人。
在当今所有人心中,代表着神圣和温暖的群体,在楚弥心里,或许是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痕。
沉思中,余光瞥见地上蜷缩着身体痛苦挣扎的沈容川,沈淮久眸色陡然变得狠辣。
“嘭”的一脚直冲沈容川肩膀,直把人踹出三米远。
后背哐嘡一下撞上金属桌腿,沈容川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连咳好几声才抹了把嘴角的血,咬牙切齿怒视着低吼出声:
“沈!淮!!久!!!”
“有本事你打死我!!!”
沈淮久在他面前蹲下,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鄙夷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想死?”
他冷嗤一声,“你想得美。”
强烈剧痛下,沈容川清晰感觉到自己右边肩膀,肩胛骨骨裂的事实。
“能说的我已经全都说了,你他妈的还想干什么?!”
沈淮久眼神阴鸷,锐利的目光逼视着他。
“叙叙旧而已,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毕竟,平时你想见到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幽幽站起身,从桌上随意抽了张纸巾,仔仔细细擦手,他声音沉冷说:
“从前你像跳梁小丑一样,不是派人去弥不渡到处盯梢,就是像小偷一样半夜翻我院墙。”
“过去你几次三番对我出手,可是本事不行,又菜又爱玩。”
“看在你也姓沈的份上,我可以随你蹦跶,不跟你计较。”
话音一转,他眼皮下压:
“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林尔身上。”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压抑紧绷,沈淮久接着说:
“联合其他家族,明里暗里给他找不痛快的,是你吧?”
沈容川倒在血泊里,脸上伤痕淤青无数,头却始终高高扬着。
他咧着嘴笑,齿缝中沾满猩红的血,眼神死死锁定沈淮久,表情狰狞又疯狂。
“是,你能拿我怎么样?”
“还是那句话,沈淮久,有本事你杀了我!”
沈淮久睥睨着斜扫他一眼,冷声嗤笑。
“沈容川,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会在我面前挑衅。”
“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无视沈容川愤恨到想杀人的表情,沈淮久道:
“以前也就罢了,阴沟里的老鼠,不值得我费心计较。”
从沈容川身上收回视线,他摸出一支烟卷放在鼻下嗅了嗅,并不点燃。
“可你不该动他。”
微微阖了阖眼,他说:
“甚至不惜动用军方关系,把他送到军方面前。”
方才又添的新伤此刻泛过劲儿来,沈容川脸色纸一样白,硕大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掉。
扶着肩胛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一声呸,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讽笑道:
“沈淮久,这能怪谁呢?”
指节在唇上擦一抹血迹,放在眼下看了看。
他轻笑一声,抿唇含住指节,把上面新鲜沾上的血渍一点点舔掉,重新勾进嘴里。
“要怪就怪你表现得太明显。”
“是你亲自把弱点暴露给我们,出了事,怎么能怪我呢?”
见他这般,沈淮久眼皮往下压。
“这么做,你图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沈容川哂笑,“还能为什么。”
沈淮久讥诮道:
“沈家到底有没有外界所说的宝藏,就算别人不知道,好歹曾是沈家人,身为旁支,你们会不知道?”
沈容川脸色骤然冷下来,“你错了,我还真不知道。”
带着浑身伤,他有些站不稳,脸上的疯狂绷不住,整个人透着虚弱的苍白。
不愿在沈淮久面前示弱,他狠甩两下混沌的脑子,后退两步背手扶住桌子。
他说:
“沈淮久,你出身沈家嫡系,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从出生起,你就拥有了一切。”
稳了稳呼吸,他徐缓说:
“沈家所有的资源归你,人脉归你,所有人都护着你,宠着你。”
“回回祭祖开祠堂,你都在最前面。”
“你跪下,后面其他人才能跪,你起,其他人才能起。”
“沈家有秘密,有传承,但只有嫡系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就连沈家最神秘的武术功法,全族都只有嫡系子弟才有资格修习。”
“你们嫡系,一出生就享受了所有,里子面子都有。”
“可我旁支呢?”
他顿了顿,缓了好大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作为旁支,我们谨守家训,安于本分,不争不抢。”
“我们只是想借着祖宗遗留下来的那点底蕴,自我发展,为自己多谋一条出路而已。”
他凝眸注视着沈淮久,质问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行?”
沈淮久不答。
他讥讽着摇摇头,说:
“沈家每年为国家捐多少钱?”
“每逢国难,出人出力,倾尽家财。”
“若天下太平,就捐钱做建设,军需、教育、医疗、匿名扶贫。”
“沈家代表了什么?”
“它不止是家族,更是我们所有沈家人的荣耀和信仰!”
“它不单是你们的荣光,也一样是我们的荣光!”
沈容川逐渐红了眼。
他奋力瞠目道:
“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国难结束了,国家百废待兴,求贤若渴,我沈家男儿各个能文能武,满腔热血,一心报效!”
“那是遍地开花的年代,也是国家最需要人才的时代,人人都能一展抱负。”
沈容川声音抑制不住颤抖:
“沈淮久,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我沈家子弟不能?!”
重重撇去眼底蓄起的热泪,他吸吸鼻子说:
“沈家有祖训,家族子弟世代不可从政。”
“好,没问题,我们听话,不碰。”
“可是……”
又抹了下鼻涕,他压下情绪说:
“你们嫡系从商,全家支持。”
“我们旁支只不过出了几个从军的,为什么就要被逐出家门!”
他咬咬牙,强咽下满腔郁忿。
带着哽咽说:“甚至开祠堂,一笔把旁支所有人从家谱上除名?!”
“沈淮久,你告诉我,凭什么?”
沈容川死死咬着牙关,力道之重,浑身都肉眼可见在抖。
他恨道:“你们嫡系凭什么?!”
他狞视沈淮久,撕裂的嗓音从喉咙里生硬挤出来。
“我告诉你,沈家,不止是你们嫡系的沈家,也是我们旁支的沈家!”
他切齿怒目道:“沈家,也是我们的归属,我们的信仰,我们的荣耀!”
沈淮久静静听他把话说完,沉默良久,才沉沉开口说:
“如果……那不是荣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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