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小雨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多希望文靖能崩溃一次，能愤怒，能恐惧，能像普通人面对死亡时那样歇斯底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条理清晰地交代后事，连声音的起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还有这个。"文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刘姿的生活习惯...都记在这里了。她经期前会偏头痛，要提前备好止痛药；冬天脚容易凉，睡前要用生姜水泡脚..."
　　"够了！"小雨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泪水模糊了视线，"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文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转向窗外。阳光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因为陈昊会拦着她做傻事，"他轻声说，"而你会陪她哭。"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小雨。她伏在桌上无声地啜泣，肩膀剧烈抖动。文靖安静地等她哭完，甚至体贴地把纸巾盒往她那边推了推。
　　"答应我一件事。"等她稍微平静些，文靖突然说，"别让摄像机停下来。"
　　小雨抬起泪眼看他。
　　"拍下一切，"他的眼神终于流露出一丝恳求，"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让她以后能看到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别人口中'坚强'的刘姿。"
　　阳光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移动，咖啡已经凉了。文靖看了看表，动作自然地起身："我该回去了，答应教刘姿做红烧肉。"
　　他站姿笔挺，衬衫下摆整齐地扎进裤腰，连道别的微笑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小雨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连步伐都精心控制着，每一步的距离几乎相同，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拒绝流露出任何病态的迹象。
　　就在他推门出去的瞬间，小雨猛地追了出去。"文靖！"她在人行道上喊住他，"你...疼吗？"
　　阳光太刺眼，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转过身，右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肩膀线条放松而舒展："今天天气真好，不是吗？"
　　这个回答比任何哭诉都令人心碎。小雨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那么挺拔，那么孤独，那么固执地维持着"正常人"的假象，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文靖站在厨房里，右手握着菜刀，刀刃与砧板碰撞发出清脆的节奏声。洋葱在他手下变成均匀的细丝，动作利落得看不出丝毫颤抖。刘母站在一旁看着，手里捏着的蒜瓣已经忘了剥。
　　"妈，您去歇着吧。"文靖抬头冲她笑了笑，眼角因为洋葱的刺激微微发红，"这里交给我就行。"
　　刘母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时她偷偷抹了下眼角——这孩子切菜的背影那么挺拔，谁能想到他的生命正在倒计时？
　　客厅里，刘姿和小雨正在整理婚礼请柬。文靖端着切好的果盘走出来，弯腰时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明显的凹陷。小雨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一秒，立刻别过脸去。
　　"尝尝，我改良过的水果沙拉。"文靖用牙签插起一块芒果，自然地送到刘姿嘴边，"加了点柠檬汁。"
　　刘姿张嘴接住，舌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这个曾经寻常的亲昵动作，此刻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他们共同目睹了一个奇迹，文靖还能如此正常地爱人。
　　"好吃。"刘姿努力咽下水果，声音有些哽咽。她伸手想再拿一块，文靖却已经转身走向书房。
　　"我去给爸看看请柬设计。"他的声音从走廊传来，轻快得不像话，"他说要加的那句诗，我想到合适的了。"
　　小雨看着刘姿死死咬住的下唇，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请柬上烫金的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文靖坚持要用"鲸落"的暗纹做底图，说这是深海中最温柔的馈赠。
　　书房里，文靖俯身在书桌前，右手执笔在纸上流畅地书写。刘父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在年轻人笔下渐渐成形，字迹工整有力得令人心碎。
　　"爸，您觉得怎么样？"文靖抬头问，眼神清亮如常。
　　刘父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很好..."老人转身去拿茶杯，手抖得差点打翻茶壶。
　　傍晚时分，陈昊来接小雨。文靖正在阳台上给绿植浇水，哼着不成调的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客厅地板上，看起来那么健康，那么鲜活。
　　"他今天...还好吗？"陈昊低声问。
　　小雨摇摇头，说不出话。文靖何止是"还好"——他记得给每盆植物调整水量，记得刘父喝茶要加两片柠檬，记得她喜欢焦糖玛奇朵多奶少糖。这样细致入微的体贴，反而让人痛得喘不过气。
　　晚餐时，文靖甚至开了一瓶红酒。他优雅地给每个人斟酒，谈论着婚礼的细节，声音温和而有条理。烛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好看的轮廓线，如果不是灯光下过于清晰的颧骨，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家庭聚会。
　　"文靖，"刘姿突然放下刀叉，"明天...我们去拍婚纱照吧？"
　　餐桌上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文靖，等待他的反应。他正在切牛排的右手顿了顿，刀叉在盘子上划出轻微的声响。
　　"好啊。"他抬起头，笑容明亮得晃眼，"我刚好知道一家很棒的工作室。"
　　刘母突然站起身，借口去厨房拿调料。刘父跟着站起来，说要帮忙。餐桌边只剩下刀叉碰撞的声响，每个人都默契地维持着这场表演，仿佛只要没人戳破，文靖就真的只是个准备婚礼的普通新郎。
　　夜深了，文靖洗完澡出来，发现刘姿坐在床边发呆。他走过去，习惯性地用毛巾帮她擦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我今天...去见了主治医生。"他突然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他说有个新药，可能能多争取两个月。"
　　刘姿猛地抬头，湿发黏在脸颊上也没察觉："真的？"
　　"嗯。"文靖继续擦着她的头发，眼神温柔，"所以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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