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扎纳奇自知事情落败，眼下也不会有什么反转的余地，认命地抬起头，“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你是他们的老大？”陆凝揣起手，“你想死，可你身后的兄弟们好像并不想啊。”

　　她指向旺贾，“方才劫持我的那位，可只想独吞钱财跑路呢。”

　　旺贾急忙辩解：“大哥，大哥你别听她胡言乱语，我对你绝对忠心。”

　　陆凝轻笑出声：“你瞧瞧，当老大当着这副模样，手下弟兄各怀心思，你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啧啧啧。”

　　扎纳奇气得满脸通红，“不杀何辱，你难道只会些嚼舌根的把戏吗？”

　　“当然不止喽，”陆凝站起身，拍拍手，“把他们压去奴隶营。”

　　待齐格部的人被带走后，陆凝向莫拉行礼，“今日之事，多谢少主了。”

　　“应当的。”莫拉眉头紧锁，“只是你之后要如何？这样的事情不会只发生一次的。”

　　陆凝望向远方逐渐泛白的天际，晨曦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光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炎炎夏日慢慢过去，但干旱仍旧没有结束。好在对于呼莫尔部族来说，今年的干旱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陆凝与查斯商队的贸易日益繁荣，药田里的草药长势良好，部落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而那些不安分的外族人终究只是一个小插曲。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这天清晨，陆凝打包好药材，准备送往塞城，卢罕急匆匆地闯进帐中，脸色凝重。

　　“陆姑娘，出事了，我们的巡逻队在百里处遭到袭击。”

　　陆凝双手一颤，险些将刚打包好的药材洒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究还是被盯上了。”

　　“要下令迁徙吗？”卢罕问道，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忧虑。

　　“不行，”陆凝果断摇头，“我们人数太多，迁徙起来反而目标更大，而且周围到处都是危险地带，路途中反而更危险。”

　　她咬了咬嘴唇，沉思片刻后抬起头，“加强防卫，让弟兄们辛苦些，晚上也别懈怠。”

　　卢罕领命而去后，陆凝转向一直守在一旁的穆离笙，“跟我去外面看看。”

　　两人骑马巡视部落外围，在一处高坡上停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营地，远处是无垠的沙漠，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然而今天，风沙明显比往日更大，远处的景物已经开始模糊。

　　穆离笙忧心忡忡地说：“最近的风沙越来越大，视野受阻，可是最方便埋伏袭击了。”

　　“关于布防，你有什么看法吗？”陆凝突然问道。

　　穆离笙愣了一下，少年清秀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姐姐为什么问我？”

　　“因为我没办法了啊，”陆凝苦笑，“你会帮我的对吧。”

　　自从在离魂塔发现穆离笙其实身手不凡之后，陆凝也在私下悄悄留意过他，他似乎是在刻意隐藏自身武艺，那么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又会沦落成为奴隶呢？可她宁愿相信，他只是在遮掩自己的才华。

　　许是第一次见到陆凝露出这样的神情，穆离笙犹豫片刻，小声说道：“我们人数不够，营地范围又太大，一旦敌人攻进来，便会顾头不顾尾，齐格部的那些人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来偷袭的。”

　　他凝目远眺，脸上少年的青涩被一种超乎年龄的深沉所取代，“守一片难，守一个点就会容易很多。”

　　说到这里，他突然回过神来，见陆凝正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变回了平时那个腼腆的少年，“我，我只是随便说的，姐姐莫怪。”

　　他说的没错，陆凝在心里承认，他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才华。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让陆凝感到惊讶。

　　就在她准备回应时，一名士兵疾驰而来，马蹄扬起一片沙尘。

　　“巡查队来报，八十里外出现敌情。”

　　远方的风沙中，隐约可见扬起的尘土。这次的威胁，远比齐格部要大得多。陆凝握紧了缰绳，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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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集所有人，行动起来！”

　　陆凝站在王帐前那座由粗糙原木搭建的高台上，声音清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穿透了黄昏时分部落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夕阳的余晖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脚下杂乱的土地上，仿佛一道坚定的烙印。她环视着下方逐渐汇聚的人群，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敲击着战鼓。

　　“有力气的搬东西，没力气的搭帐篷！”她再次高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在北边重新建起十座大帐！分两座最坚固的出来屯聚粮食和饮水，其余八座，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聚集在那里动作要快！”

　　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像被捅了窝的蚂蚁般轰然行动起来。男人们吼叫着，扛起粗大的木料和厚重的毡毯，冲向指定的地点；女人们则默不作声，咬着牙，将一袋袋粮食、一捆捆皮草扛在肩上，步履匆匆地跟上；孩子们抱着比自己还高的被褥，小脸憋得通红，踉踉跄跄地奔跑着；老人们则颤巍巍地牵着眼神惊恐的牛羊牲畜，尽可能快地向着临时营地方向转移。尘土飞扬，汗味、牲畜的膻味和皮革的味道混杂在空气中，构成了一幅紧张而悲壮的迁徙图景。

　　陆凝没有片刻停歇，她跳下高台，一边参与搬运一边指挥。不到两个时辰，在一片地势稍高的背风处，一座简陋却初具规模的临时营地终于矗立起来，四周围起了一圈装有铁蒺藜的矮栏。虽然粗糙，却给人一种暂时的安全感。

　　结束这一切，陆凝深吸一口气，登上了营地中央新搭建的瞭望台。这瞭望台比王帐前的那个更高，也更摇晃，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声响。她扶住粗糙的木栏，稳住身形，向下望去。下方，人群聚集在一起，脸上带着疲惫、恐惧，以及一丝依赖，仰头望着她。

　　晚风吹拂着她散乱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承载了太多压力的眼睛。

　　她开口，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一丝沙哑，但奇异地拥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不管你们原本是不是呼莫尔部族的族人，但既然命运让我们此刻共同站在了这片土地上，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一份子！”

　　“现在，危机已经逼近！豺狼露出了獠牙，我们的家园即将遭到践踏！”她抬起手臂，指向东南方那片逐渐被暮色吞噬的荒原，声音陡然提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拿起所有能用的武器，保护我们的家人，保护我们的朋友，保护我们脚下的土地！直到王上归来！”

　　“拿起武器，保护部落！”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青年被这话语激得热血上涌，率先举起拳头，声嘶力竭地高呼。

　　“拿起武器，保护部落！”

　　这呼声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迅速点燃了人群的情绪。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臂，连须发花白的老人和懵懂的孩子都跟着举起了拳头，呼喊声汇聚成一股悲壮的浪潮，在空旷的荒原上回荡，仿佛要向即将到来的黑夜宣告他们的不屈。

　　这时，一身祭司礼袍的姜白，缓缓登上了祭祀台。她手中捧着一盏小小的酥油灯，火苗在晚风中摇曳不定，却顽强地燃烧着。

　　她闭上眼，银铃般的声音空灵而肃穆，在人群中弥漫开来：“英勇的子民们呐……我将代替神明，祈求他们赐予你们生的意志，反抗的勇气，以及守护家园的力量……让我们彼此扶持，彼此守护，让勇气之光，照亮这黑暗的前路……”

　　神圣的仪式暂时抚平了人们心中的部分恐惧，带来了一丝虚幻的慰藉。

　　趁着仪式进行的间隙，卢罕悄无声息地靠近陆凝，将她拉到瞭望台的阴影里。

　　他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忧虑，“陆姑娘，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王上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这样承诺，万一……”

　　他并不害怕战斗，在这里的所有士兵都是跟随王上奋战多年勇士，只是面对陆凝，他是犹疑的，她那神医妙手是无所顾忌毫无疑问的，只是现在，面对的并不是她说熟知的疾病。

　　陆凝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里最后一丝天光也即将被地平线吞噬。

　　她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我知道，但他们需要希望，需要一根能撑住精神的支柱。哪怕这支柱是虚幻的，也能让他们在恐惧中多坚持一刻。告诉他们王上会回来，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念想。”

　　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卢罕，“以你的经验判断，他们最快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

　　“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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