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入界

　　四人围坐在凉亭中，气氛看似闲适，却各怀心思。鹤也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在三人脸上徘徊，最终落在时允身上。

　　“不知之前我送给时宫主的那东西，研究得怎么样了？”鹤也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问道。

　　时允正拈起一块莲花状的糕点，闻言，瞥了鹤也一眼，唇角微勾。
　　“就那样呗。”他语气慵懒，却将手中的几块糕点开始在石桌上摆弄起来，很快搭出了一个不规整的房子模型。

　　“不过，我在那上面发现了好玩的。”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糕点模型。
　　“那东西的构造，一看就知道是永夜国的产物，精密的内部结构，还有那残忍的手法，说不是谁会信啊。”他顿了顿，手指突然抽掉了模型中心一块看似无关紧要的支撑点。
　　奇异的是，那糕点模型只是晃了晃，竟没有立刻坍塌，只是结构变得不稳定，却依旧维持着平衡。

　　“不过，可能是因为被注入了九桑学院那条血脉的血，”时允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模型，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导致产生了一些异变，就像这样。”

　　他指着那扭曲的模型给大家看:“乱成那样，内在的能量回路恐怕都绞成一团乱麻了，居然还可以勉强运行。生命还真是有趣，或者说顽强得令人恶心，你们说是不是？”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冷酷好奇。

　　鹤也点点头，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关迹。
　　“左护法，后面去永夜国找紫晶女士取东西的事，就交给你了。”他语气平和，“不过，我这次要的东西，可能会有点得罪我们这个交易伙伴，希望她看在我们往日合作愉快的份上，不要太过生气。”

　　关迹面色不变，微微躬身:“教主交代的任务，我自然会完成。”

　　“很好。”鹤也满意地颔首，又看向霜月红，“右护法，你就在教中，帮我一起整理一下往来的档案文综。年代久远，卷帙浩繁，这可是个大工程，”他笑了笑，“右护法不会觉得枯燥吧？”

　　霜月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看向鹤也，语气平静:“怎么会。既然是教主的吩咐，自当全力以赴。”
　　她心想，比起去永夜国面对那个鬼地方，整理档案虽然繁琐，反倒安全些，只是可怜的左护法这次怕是又要被累死了。

　　鹤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双手轻轻一拍:“好！很好！还真是期待啊，期待那天到来！待一切就绪，我乾昔教便可拨开迷雾，登临绝顶，眺望那崭新的未来！”
　　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发出一番暴论，听上去是那么激扬，只是可能在场几人不是这样想的。

　　关迹、霜月红、时允三人同时低头应是，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想道:教主又开始犯病了……罢了，习惯了，反正这病就没好过……

　　鹤也抒发完豪情，挥了挥手。
　　“好了，若无他事，右护法和宫主先下去忙吧。左护法留一下。”

　　霜月红与时允起身行礼，各自退去。霜月红经过关迹身边时，递给他一个记住我的话的眼神。
　　关迹看着霜月红的眼神无奈地点点头表示知道。

　　待凉亭内只剩两人，鹤也从袖中取出一个看似寻常的锦囊，递给了关迹。
　　“届时取到我要的物品时，便放入这锦囊中带回。此物可隔绝大多数能量波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接着，他又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还有，看看这个。”

　　关迹接过纸张展开，发现这竟是一份《永夜趣闻录》——永夜国发行量最大的市井小报，上面用夸张的字体写着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

　　【惊！永夜国军事部周坊私生女竟与敌国将领深夜私会！？本栏目由周坊管理员小三提供……】
　　【南维商会代表再次抗议永夜国关税新政，双边关系恐再遇冰点！后续是否会再次改革？】
　　【奇案联播:连环盗窃犯连续几日专偷贵族贴身衣物，是道德的沦丧还是……】

　　不是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八卦？
　　关迹:…………………………？

　　关迹快速扫过那些充斥着八卦与煽动性言论的报道，疑惑地看向鹤也:“教主，这是……？”
　　他不明白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与任务有何关联，难不成要自己去当八卦记者挣钱来补贴乾昔教吗？

　　鹤也指尖点了点报纸上那些看似荒诞的报道，眼神认真:“这就是你此番前去之地的风向标。永夜国表面秩序井然，暗地里信息管控极严，反倒是这种小报，为了销量，偶尔会夹杂一些被掩盖的真相，或是流露出某些势力的动向。记好了，到时候或许能用上。”

　　“况且永夜国离我教总坛不算太远，凭你的脚程，无需使用传送法阵，直接前往即可，也更隐蔽。”

　　“……是，属下明白了。”关迹将报纸上的内容快速记忆，随后将报纸折好收起。

　　“嗯，”鹤也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你先去宫主那边，让他再给你仔细检查一下。上次对付那怪物，你再次动用禁术，虽侥幸取胜，难保没有隐患。确认无恙后再出发。”
　　“是，那属下现在就去。”关迹应道，转身欲走。

　　“等等，”鹤也又叫住他，语气变得关切，“还有，此行钱财可还够用？若不够，直接去账房支取，不必为难自己。”

　　关迹脚步一顿，眼神有些游移。他想起之前将自己积攒的俸禄大部分都偷偷接济了那个在任务中遇到的孩童，如今囊中确实有点羞涩。
　　但他还是强撑着回答:“回教主，还有点，属下够用。”

　　鹤也何等精明，看他那细微的神色变化便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失笑:“跟我还逞强？快去领些，出门在外，多备些钱财总无错处。”
　　关迹脸上微热，低头应下:“……谢教主。”这次没再推辞。

　　离开教主庭院，关迹先去账房支取了足够的银钱，随后便朝着时允那位于总坛东侧的华丽宫殿走去。

　　时允的宫殿一如他平日的装扮，极尽璀璨奢华。琉璃瓦的屋顶，廊柱上镶嵌着各色宝石，连地面都铺着光滑可鉴，铺的还是天然的玉石，还真是奢靡啊……
　　这里的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名贵香料和淡淡药草味的奇特香气。

　　关迹走入正殿，里面静悄悄的，不见时允那华丽张扬的身影。他对此早已习惯，猜测宫主大概率又在后面的实验室内沉迷他的研究了。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悬挂着纱的回廊，推开一扇隐蔽的门扉，步入实验室中。

　　实验室内的景象与外面的奢华截然不同，反而是严谨甚至冰冷的。四周是直达天花板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标签。
　　中央一张宽大的白玉石台上，摆放着各种晶莹剔透的器皿，里面浸泡着或是药材，或是某些难以名状的组织。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装饰，就好像一直没变过。

　　时允果然在此。他换下了一身招摇的华服，只穿着一件素雅的竹青色长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正全神贯注地俯身于石台。
　　他手中拿着小刀和精巧的镊子，正在解剖一个覆盖着暗色鳞片的怪物头颅。动作精准、稳定，眼神冷静得近乎漠然。

　　关迹没有出声打扰，默默走到实验室一侧专为检查身体准备的区域，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时允完成了对怪物头颅某条神经束的剥离。他放下工具，摘掉沾染了少许污迹的手套，随即掌心涌出金色的灵力，将那颗狰狞的头颅包裹起来，悬浮在一旁的半空中，进行着封存。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看向关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铺着软垫的床。
　　“去，躺下。”语气简洁，不容置疑。

　　关迹依言乖乖躺下。

　　时允仔细清洁了双手，换了身衣服，走到床边。他先是徒手凝聚灵力，指尖泛起微光，从关迹的头顶开始，缓缓向下移动，探查着他体内的灵力流转、经脉状况以及脏腑气息。
　　他的表情专注，偶尔会因为感知到某些异常而微微皱眉。

　　随后，他又取来几个造型奇特的仪器，那是一个是能放大体内能量流动轨迹的透镜，另一个是用来探测骨骼与内脏暗伤的法器。
　　他用这些仪器在关迹周身关键穴位和旧伤处细细探查。

　　过了不知多久，检查完毕，时允一边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录着，一边开始询问:“最近可还时常感到灵脉滞涩？夜间识海是否会无故震荡？动用超过七成灵力时，心口旧伤可有撕裂痛感？还有……”

　　在得到关迹否定的回答后，时允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他:“那我再问你，上次对战那怪物，最后关头，你是否又用了那种自杀的方式强行激发灵力？”

　　关迹沉默了一下，知道瞒不过，毕竟作为宫主的长期病人，什么也瞒不过他。
　　关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事出突然，那怪物变异后的力量超乎预估，寻常手段难以速胜，只能如此。所以我才……”

　　“哼！”时允不满地冷哼一声，笔下记录的动作重了几分，“我怎么跟你说的？保重身体！保重身体！你当是耳边风？一次两次是侥幸，次次如此，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次就直接灵力枯竭、经脉尽碎而亡！到时候，我岂不是失去了一个耐用的研究素材？”他话语刻薄，但其中蕴含的关切，虽然在关迹看来那只是对“素材”的珍惜罢了。

　　关迹没有反驳，只是重复道:“当时真的是情况紧急。”

　　时允又“切”了一声，不再多说，快速写完了记录。
　　时允看向关迹，随便说道:“好了，你暂时还死不了。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记得要先把身体留给我，我后面好做实验。记得了吗？”

　　关迹看着这个实验狂魔，不满地回答:“我又不会预知未来，我怎么知道自己好久会不想活？”

　　时允停下笔，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他收起资料，把笔随意的放到了桌子上，诡异地笑着说:“说的也是，不过比起死掉的，我还是更想趁你还醒着，直接解剖你啊。”

　　说完这话，把关迹搞得有点无语，怎么每次来这，这家伙都爱这样说话。
　　但关迹不想回答这左右自己都是逃不过一死的问题，选择识趣地闭嘴，看这疯子自己发挥。

　　见关迹不理自己，时允也不发疯了，只是不悦地说道:“好了，起来吧，随我去药房取药。”

　　两人来到与实验室相连的药房。这里药香更加浓郁，无数药材分门别类地存放在玉盒、瓷瓶之中。
　　时允动作娴熟地抓取了几味药材，那些药材一看便知极为珍贵的种类。他没有像寻常药师那样煎煮，而是将药材置于一个白玉臼中，用灵力将其瞬间碾磨成极其细腻的粉末。

　　随后，他掌心腾起一股柔和的灵力，将药粉完全包裹、提纯，最终化为一团精纯无比，还散发着淡淡清辉的药性能量团。
　　“老方法。”时允将这团能量递到关迹面前。

　　关迹伸出手掌，运起自身灵力，那团药性能量仿佛受到吸引，化作缕缕微光，迅速被他掌心吸纳，融入关迹的四肢百骸。
　　一股温和却有力的暖流随之在他经脉中扩散开来，滋养着自己的身体。

　　时允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还真是方便，给你配药从来就没有浪费的，连吸收都这么彻底。毕竟你……”他话语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关迹，“……也根本吃不了寻常食物。我说，你这副样子，到底还算不算是人啊？”

　　关迹吸收完药力，睁开眼，感受着体内舒畅了许多，闻言平静地回答:“宫主这话说的，若按此理，那其他需要服药之人，岂非都是在浪费药材？”

　　“哼！你就知道顶嘴！”时允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摆摆手，“好了，滚吧！看得出来你暂时还是个人样。记住，下次若再让我看见你穿着那身死气沉沉的护法服招摇过市，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话虽是威胁，却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关迹点点头，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哦，知道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药房。

　　时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口，才低声喃喃自语:“还真是离谱，身体内部构造紊乱成那样，几处要害甚至靠着非人的力量在强行维系，明明应该是个行尸走肉才对，现在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的神志和如此战力……我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
　　他眼中闪烁着强烈的研究欲望，拿起手中刚才给关迹检查的资料，他细细端详起来。

　　“……还算是人吗？哼！那家伙可能真的比起我们几个来说，要像个人点吧……”

　　关迹离开时允的宫殿，并未多做停留，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稍作整理，便准备动身前往永夜国。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将鹤也给的锦囊和那份《永夜趣闻录》小心收好，又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武器。

　　就在他踏出乾昔教总坛边界，步入苍茫山野之时，远在九桑学院的拾眠与，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他打了下寒颤，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的景象，低声自语:“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怕是又在干什么危险勾当吧。”
　　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当时自己逃跑时回头望去的影子，还有那人这次离去的背影，两种形象微妙地重叠，让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担忧。

　　“门主，怎么了吗？”

　　一听是永吟岚的声音，拾眠与摇了摇头，拾眠与试图驱散这莫名的情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拾眠与笑着看向面前的两人，抱歉地说道:“没事，就是走了下神，对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有点没记住。”

　　见拾眠与有点心不在焉，紫铜准备直入主题说道:“门主忘了，我们刚才在说这次随我一起去永夜国的人选，我的宝库钥匙虽然在这，但是宝库位置是在永夜国商会那边。”

　　“对对对，是这个来着，刚才突然去想其他事去了，抱歉啊！那我们继续聊。”拾眠与这才想起来，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抱歉起来，看来自己走神的时间还真不少，连这个都没注意到。
　　他暗自叹了口气，自己这么还是和以前上课时一样，喜欢走神，那时自己上课也喜欢走神，不过后面就没有了，奇怪？自己当时是怎么听下去的。

　　对了，好像是因为小迹来了，那个总是喜欢管自己的家伙，当时可烦了……
　　要是现在他也在，是不是自己就不会动不动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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