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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同一轮明月,同样皎洁无瑕的月光,随风起伏的竹叶海被镀上银辉。屋内烛火明亮温暖,映得衣裙上的金线灿烂闪耀,花草刺绣更显华贵精美。
“腰身再收一收,显出腰肢来,人看着才笔直有精气神。”
“她不喜欢束腰,随她去吧,宴席上扎条宫绦一样好看。”徽息神女拿出一黄一蓝两色,“你瞧哪个更配?”
兰佩清君将二者尽数拂过,最终拿起黄色缀着玉石的一条,“这个更好,布料柔滑,颜色也与裙子上的滚边相合。”
“我看也不错,等她回来,再问问她的意见。”
“问她也是白问,她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她不说好的?”
……
堂下跪着的纪棠,听她们絮絮叨叨从衣裳布料、颜色、刺绣,讨论到与之搭配的发簪、耳饰,估摸着已过了两个时辰。
又半刻钟后,兰佩清君起身告辞,徽息神女也不客套,喊纪棠送客。
纪棠跪得太久,才蜷了蜷膝盖,酥麻之意便顺着腿骨往上爬,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骨头缝里钻,痒痒的,又带着钝痛。
兰佩清君像没看见她一般,一个眼神也没给,径直往前走去。她身侧跟着的华玦眼中带笑,似嘲弄,又似戏谑,神情很古怪。
二人走后,纪棠转过身,又直愣愣对着徽息神女跪下。
徽息神女久久没有言语,背对她站着,有条不紊将绿裙叠起,归置到衣架上。
那是一条碧如春水的长裙,裙身绣着疏朗竹叶与细小花朵,金银丝线在烛火映照下冷不丁晃一下眼,像是洒在绿绸上闪烁的星子。
纪棠忽想起,第一次见乔芸芸时,她也是一身绿色衣裙。少女的眼瞳明亮清澈,笑起来透着狡黠,像是游荡山野,有时会偷溜下山捉弄行人的小精灵。
她就要穿着这身衣裳走到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上么?
那个本就属于她,却被另一个人白白占去几百年的位置。
烛芯上的火苗忽地一窜,一声轻响后,爆出淡金色的火星。
徽息神女转过身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纪棠抬起手,落下狠狠一巴掌。
用了灵力,比她打华玦的两下加起来重。耳朵翁鸣之际,纪棠这样想。
“擦干净血,滚出去。”
平淡地没有起伏的声音中,丝帕被徽息神女丢下,又被纪棠捡起,她眼眸低垂,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带上门。
门缝合拢的前一刻,她看见徽息神女正整理碧绿长裙的领口,动作轻缓细致,不用猜,也能料到她此刻的眼神是何等爱怜和蔼。
月光静谧无声照在纪棠肩上,恍如岁月回头,她又窥见那年月下,徽息神女轻抚少女发顶时的温柔。
她按着她要求的做了一切,那一抹追寻数百年的目光,终究没能落在她身上。
纪棠无声笑了笑,是自嘲,也是释然。抓不住的就放下吧,已经拥有够多了,不该太贪心。
“痛不痛?过来,我给你上药。”小径上走来一人,玉冠白袍,语气和煦如风。
是谢仪。
纪棠想过与他再见时的样子,是怒气上头地给他一剑?是羞于面对从前地落荒而逃?还是装作遗忘后,毫不在意地擦肩走过?
都不是,就如他静静看着她一样,她也只是静静看着他。
这个她情窦初开时,爱过的第一个男子,面容比记忆里沧桑许多,鬓角已有了白发。
纪棠问:“你也知道了?”
谢仪点点头,仰望着月亮,“一起走走吗?月色很好。”他转脸瞧着她,语气平和,“你也有许多年没见我了。”
竹影下,两人并肩走着,他先开了口:“你还怪我吗?”
“当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个骗子。”纪棠脱口而出,她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谢仪。
“即便我已付出左眼,作为欺骗你的代价?”
“又不是你动手戳瞎的自己,少装高尚。”
谢仪笑道:“她的剑的确厉害,但想废掉我的眼睛,实力还不够。”
“你现在敢当着她面说这么吗?她这些年脾气可不好,信不信你话才出口一半,另一只眼睛也毁了?”
“那我躲到你身后,她对你最好,必因担心误伤你而收手,我沾沾你的光躲过此劫。”
谢仪眼中带着笑意,淡淡的,如月辉一般干净。当初就是这副模样,让她不可自拔,天真地以为会是永远。
她本是恨他的,恨他欺骗,恨他利用,恨他明明钦慕乔芸芸,却因身份而对她温柔相待。
可她忽然又不恨了,今晚月色太柔,侵蚀软化了遗留在岁月长河里的仇怨。
那时的她太年轻,以为被抛弃、被不喜欢、被不在意,就失去了一切。
谢仪不爱她怎样?
徽息神女不爱她又怎样?
是她忘了,在柳安街口的小女孩,原本会冻死在那个冬夜。
她拥有的,已经太多太多。
.
“仙子,好在你也有繁实果,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跟主上交代。”听末手里抱着一个瓷瓶,瓶里灌满了凝露春华,“赤峰蝶喜欢繁食果,没想到吞梦兽也吃,还吃那么多,把一整袋全抢去了。”
他被赤峰蝶蛰得满脸红包,眼睛里却满是笑意,神情和语气也饱含感激。
乔芸芸看得颇为不解,这一路来,自己没少给这个状况频出的小仙侍冷脸,他还笑脸相迎,客气的言语中不见丝毫勉强,甚至还带着点谄媚。
天庭太子的近侍,职位也不低,需要这样巴结她?
明梧跟希丘走在前面,似有所感,回头果然瞧见乔芸芸在看自己,他笑了一笑,又继续与希丘讨论道法之术。
“你给我过来。”乔芸芸忽然沉了脸,一把将听末拽到树下。
“诶呦,仙子你悠着点,我脸上都是包,碰到很痛的!”
乔芸芸松开他衣领,眼睛瞬也不瞬盯着他:“你家殿下真要娶纪棠?”
“千真万确,帝尊那边都同意了,只要徽息神女点头,他们下个月成婚都不成问题。”听末轻戳鼻翼侧脓包,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被挤破,他这张英俊小脸,破相了是多少仙娥的损失。
“纪棠不会嫁的,告诉明梧趁早死心。”乔芸芸斩钉截铁道。
“为何?我家主上人品、才貌,家世,全都一等一的出众,绝对配得上纪棠仙君,毓襄仙子见过比他更好的男儿?”
“我说她不会嫁她就不会嫁。”
“剑、剑、剑……”听末被突然现行的竹青剑吓到失声惊呼,“刀剑无眼,仙子先别激动,有话我们好好说。”
“纪棠不会嫁给他,听懂了没?”
“听懂了,听懂了。”听末小鸡啄米般点头,背脊已贴上树干,竹青剑剑尖仍在缓缓逼近,忙扯出笑脸,讨好地看着乔芸芸,“仙子不爱听,我再不说了,天庭与守神山都属天界,同宗同源,别为了几句话就伤了和气。”
“再敢胡言,有如此树。”乔芸芸冷冷瞪他一眼,按住剑柄,收剑入鞘。
随即,一人粗的树木向听末所在处倾倒而下,他慌忙跳开,瞧着乔芸芸离去的背影,一颗心扑通直跳。
怎么感觉这位比徽息神女还不同意婚事?不过殿下要他讨好她,他绝不能辜负殿下期望。
听末暗暗给自己打了气,小跑着追上走远的乔芸芸,“仙子仙子,你等等我,黑灯瞎火的,月亮也没多亮,这山路崎岖,东一枯枝,西一古藤,你不小心崴到脚,扭到腰可怎么是好?”
“……”
“仙子仙子,你喜欢吃什么?桃儿还是杏?爱穿什么颜色衣裳?蓝色、绿色,还是红色、粉色?白裙子也很好看,你平时喜欢穿吗?”
“……”
“仙子仙子,你剑使得好厉害,又飘逸又灵动,怎么训练的?是在流霜谷求过学吗?焚天门一派剑招刚健沉稳,也很适合仙子练习,我有幸得了半卷孤本,仙子若喜欢,我便送你!”
“……”
“仙子仙子,你准备了繁实果,是不是因为纪棠仙君告诉你,我家主上要用这个吸引赤峰蝶,寻找凝露春华,所以叫你也带着点,以备不时之需?”
乔芸芸被他吵得耳朵疼,咬牙切齿道:“手欠行了吧!”
“行,当然行!”见自己喋喋不休终于换来她回应,听末欢喜至极,几乎要流出泪来,忙附和道,“摘一大兜,手是挺欠的。天庭蟠桃园的桃子这两年长势很好,仙子手下次再犯欠,可以爬树摘桃子。我给让人给看管的仙娥们批假,整个桃园只让仙子摘。”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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