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置身于诗画之中，大片大片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蓬松而轻盈。
　　郁羲伸出手，接住了几片雪花，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独特精致。
　　“冷吗？”裴明修注意到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没有昨天被迫脱了衣服冷。”郁羲说道。
　　“……”裴明修微微低下头，“那下次开暖风？”
　　郁羲没搭话，再次发誓他以后要是在这种事上再退让，他就是超级无敌大傻逼。
　　他到现在还腰酸背痛。
　　当然，罪魁祸首似乎也有伤在身，无法遮挡的右侧耳垂有点破皮红肿。据说是被某只被迫承情的小兔子咬的。
　　郁羲听到这个离谱到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比喻，仅剩的一点同情和愧疚也没了。
　　“郁羲。”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郁羲愣了一下，扭头就看见两个人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一个穿着红色的卫衣。
　　“学长？”郁羲诧异，“这么巧？”
　　“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白衬衫青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摸郁羲的头发，却被人拦住。
　　“裴哥，这是我同专业的学长。”郁羲连忙抓住裴明修的手，然后朝青年笑了笑，“不好意思，他是我搭档。”
　　“搭档？”红卫衣羡慕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游荡，“清和，他的运气可比你好多了。”
　　“你好，我叫尤清和。”青年朝裴明修伸出手。
　　后者抬手和他简单碰了一下。
　　“傅渝吉，清和的高中同学。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红卫衣向郁羲摇了摇手，做了个自我介绍。
　　“您好。”郁羲礼貌地笑了笑。
　　“你现在是在滨海还是帝都？”尤清和看向郁羲。
　　“帝都。”郁羲说道，“和我妹妹在一起。”
　　“大概猜到了，等回去之后一起吃个饭。”尤清和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好。”郁羲点点头，“你刚刚说特地来找我，是指你和我组队了吗？”
　　“嗯，上一场正好拿到了道具。”尤清和说道。
　　“之前和卫燃他们吃饭还聊起了你。”郁羲笑着说，“没想到都在帝都。”
　　“帝都有几千万人，遇不到也很正常。”尤清和说道。
　　“哦吼有人来了。”傅渝吉看向郁羲背后的伸缩铁门，“门也开了。”
　　这次的副本是一所学校，玉絮市第三初级中学。
　　进入的幸存者一共8名，除了郁羲一行人，还有一个头发花白但是精气神很好的男人崔正，估摸着五十岁左右，一个女高中生彭熙文，一个三十岁不到编着拳击辫肌肉较为发达的女人Ada，以及一个留着大波浪画着烈焰红唇的女人阿岚，二十五六岁左右。
　　“几位老师，你们可来了。”与他们一门之隔的秃头男人满脸堆笑走出来，“学生办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就等你们了。”
　　郁羲对于进门这个举动有点阴影，都已经看向裴明修准备开口询问了，想起来自己刚刚的阴阳怪气，讪讪闭了嘴。
　　“其实我也不想进学校。”傅渝吉神神秘秘地搭话，“本来就有学习阴影，再加上校园恐怖片的加持，啧啧，太可怕了。”
　　“您是校长？”崔正裹紧了短袖。
　　“林校长已经在会场了，我是三中的教导主任，姓张。”秃头男人说道。
　　“张主任，在去会场之前有一个不情之请。”崔正说话文绉绉的，“天气寒冷，不知道学校里有没有比较厚实的外套可以借给我们。”
　　张主任似乎这才注意到几个人冻到发紫的脸，“快快快！先进传达室！贾大爷！快去仓库找几件老师的冬季制服来！”
　　“这学校……看起来很有钱。”彭熙文缩着上半身，说话哆哆嗦嗦，“至少我们学校的老师……就没有统一制服。”
　　拼色冲锋衣不分性别，以青绿色为主，白色和黑色布料点缀，色彩鲜明且对比度高，颇有现代感和层次感。
　　时尚达人阿岚嫌弃而犹豫地将衣服翻来覆去好几遍，才看向旁边的彭熙文，“妹妹，如果姐姐不小心挂了，你记得帮我把这个丑不拉几的外套脱下来，我死也要死得美美哒。”
　　“啊？”彭熙文完全不能理解，“岚姐，命比较重要。”
　　“不！”阿岚掏出一个小小的管状物，“我要死得美丽死得优雅，到时候记得帮我补个口红，我就放这个兜里了，切记啊！”
　　“……好。”彭熙文打算遵从遗愿。
　　“有时间的话再帮我摆个pose，《奥菲利亚》那幅画看过吗？”阿岚摆弄着飘逸的裙摆，“在鲜花环绕下走向诗意的死亡。”
　　“……”彭熙文冷漠地拉上拉链，“你还是找其他人完成你的遗愿吧。”
　　阿岚也不恼也不伤心，依旧在已经花了的半身镜前自我欣赏。
　　郁羲盯着这个奇怪的女人看了许久，他终于想起来这人给他的熟悉感觉是什么了。
　　这不是妥妥的女版风雅客吗？
　　“她好看吗？”
　　“好看吗？”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郁羲疑惑地看向它们的主人，“什么？”
　　“我当然好看呀。”阿岚回眸一笑，“是不是，小帅哥。”
　　郁羲现在非常肯定，风雅客在她面前应该都自愧不如。
　　“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傅渝吉竖起大拇指，“我等已经看呆了。”
　　他说完就立刻压低声音自言自语，“有毛病吧，在副本里臭美。得离远点，要不然我怕我死不瞑目。”
　　“大家都好了吗？”张主任推开了传达室的另一个门，“快去会场，学生肯定都等急了。”
　　整个校园都被半米深的白雪覆盖，屋顶、树枝、草坪都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外衣。雪花还在不断飘落，重新覆盖在被清理干净的道路上，静谧而纯净。
　　裴明修看向正满眼好奇自娱自乐捏雪球的人，忍不住搭话，“没有见过下雪吗？”
　　“没见过这样的雪。”郁羲一路走一路薅，手上的雪球也越来越大，“我们那边基本上都是小雪或者雨夹雪。”
　　“有一年南陵下了不小的雪。”尤清和走在郁羲的另一侧，“道路结冰，你还在图书馆门口摔了一跤。”
　　“不止是我，是几乎所有人都摔了。”郁羲笑了，“梁奕直接摔骨折了，还是你垫的医药费。”
　　尤清和无视掉某人凌迟的视线，“把帽子戴起来，你身体不好，别生病了。”
　　“其实我身体一直挺好的。”郁羲扔掉雪球，把头发上的雪抖掉，然后戴上了帽子，“是你和涵一一直觉得我身体不好。”
　　“毕竟我送你去过医院。”尤清和说道，“你突然晕过去，我们两个吓坏了。”
　　“当时太麻烦你了。”郁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郁羲。”
　　郁羲听见裴明修喊他，扭头的瞬间腰被搂住，一个吻落在唇上。
　　他愣了一秒钟，然后飞快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几个人在队伍最后，其他人都走在前面才舒了口气。
　　“他是我的。”裴明修看向尤清和。
　　后者已经从震惊中恢复正常，“所以呢，他不能和朋友说话吗？”
　　郁羲握住裴明修的手，“哥，在学校的时候学长就挺照顾我的，你真的不用……”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自家对象别吃醋，斟酌了几秒钟之后选择生硬地岔开话题，“我们快到了……”
　　走在前面一点的傅渝吉极有耳力见地转身勾住尤清和的脖子，“是快到了，也不知道欢迎仪式是什么样的。”
　　他带着人快走两步，才调侃道，“下手迟了吧……活该……”
　　“或许吧。”尤清和语气依旧平和，“但是我也亲过。”
　　“卧槽？”傅渝吉震惊，“亲过你俩都没在一起啊？”
　　尤清和的眼神黯淡下来，“他不知道。”
　　在郁羲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现在知道裴明修肯定不高兴了。
　　“裴哥，我和他只是朋友。”郁羲一边上台阶一边重点强调。
　　裴明修气得不想看自家对象，心想朋友个屁，都是一路人，他还看不出来尤清和的小九九吗？
　　他现在严重怀疑郁羲对于边界感的模糊不清，很有可能是从尤清和开始的，罗方荀后来者居上，用心无城府和表里如一把这种模糊感送到了最高值。
　　一个白月光当初就已经够他受的了，居然又跳出来一个……还是居心不良的那种……裴明修感觉自己非常头疼，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就把这个尤清和打包送去其他基地城市上班，别在帝都晃悠。
　　轻松愉快的迎宾音乐已经隐约可闻，夹杂着说话讨论“嗡嗡”声，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无拘无束。
　　“没有生气。”裴明修自我安抚好，柔声和郁羲说话，“他既然是你学长，应该能力不错吧？”
　　“他很厉害的。”郁羲看向尤清和的背影，“拿过各种奖学金，参加过各种竞赛，还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经常指导我的作业和论文。”
　　“……”裴明修吃味地看着他细数另一个男人的优点，强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广新那边说缺少这方面的人才，回头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去广新工作。”
　　“你不会是让你姑姑……”郁羲犹豫，“真的不用了，他不会想要这种工作的。”
　　“只是介绍过去而已，不是直接走后门塞进基地。”裴明修说道。
　　“那我回头问问他。”郁羲说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工作。”
　　两个人说话间就跟着大部队走进了热闹的小礼堂，几百名学生教师座无虚席。
　　先是和几个面容和蔼的学校领导一一握手寒暄，然后在张主任的引导下坐在了第二排。
　　“等会儿发言的是哪位老师？”张主任问道。
　　几个幸存者面面相觑。
　　“实习老师中要出一个代表发言呀？”张主任表情紧张，“不是早就通知你们了吗？没准备？”
　　“准备，当然准备了。”傅渝吉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发言？”
　　张主任舒了口气，“等副校长介绍完学校的情况，学生代表发言结束，就是你们了。”
　　傅渝吉又敷衍了几句送走张主任，才看向所有人，“怎么办？谁能即兴发言？”
　　“上台发言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彭熙文问道，“比如触发死亡条件之类的。”
　　“难说。”崔正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这个副本到底什么情况。”
　　“不管是不是死亡条件，咱们都得出一个。”Ada皱眉看着两个学生走上台主持，“已经开始了。”
　　“我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傅渝吉掏出一个骰子，“最大的上。”
　　“你带这个干嘛？”彭熙文震惊。
　　“做选择的时候用啊。”傅渝吉理所当然，“我扔很多次了，至今还活着。”
　　于是一群人民教师当众扔骰子，甚至引来了后面一排学生的引颈旁观。
　　“我替你扔。”裴明修从郁羲手里拿过骰子。
　　“好。”郁羲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没有人出言反对或者面露不善。
　　骰子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停止滚动，显示出一个点数。
　　“2”
　　裴明修又扔了自己的，点数为3。
　　实习老师代表发言环节很快到来，崔正理了理衣服，一脸平静地上去侃侃而谈教育的意义和老师的职责。
　　“他到底干什么的？”彭熙文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桌上的小本子，“我给他打草稿的纸笔都没用。”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个资深老师。”傅渝吉敲了敲桌面，“或者，是个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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