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宫略

　　「雪宫.守山殿」

　　我以更衣之名，独自回了房，一手持着铜镜，一手抚向眉间。
　　那里原本该有雪氏一族特有的朱砂印，非成家不可抹煞，可现在…..朱砂不再，独银白霜纹时隐时现。

　　我心下不由得有些异样，好像从这刻起，我不再是雪氏一族的人，而是……属于她的。

　　这个念头起，我惊得一把盖下铜镜。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雪墨的声音，“公子，雪长老有请。”

　　我顿时定下心神，却不曾起身，而是先唤他进来。
　　因为有些话，我需得叮嘱他，“先前月见药倒莲衣一事，你莫要跟任何人提起。”

　　雪墨乖觉，不曾多问，只管点头。
　　我又道，“还有花小黑，你去花堡一趟，让他嘴巴也严实些。”

　　雪墨依旧乖觉，但却没点头，还一脸为难，“花公子那嘴…..比蒲公英都散，只是叮嘱一句，有用？”

　　“有用。”
　　我神定自若道，“你只消告诉他，若不想私见大小姐一事被花长老知晓，就绝口别提莲衣能被药物放倒一事。”

　　雪墨顿时明了，还顺带想起一人，“那月公子呢？可要一同叮嘱？”
　　“不必，”我摇了摇头，笃定道，“他不会说的。”

　　雪墨领了活儿，转身就欲办，只是临到门前，他突然伫足，小心回首，“公子既已改口，雪墨是否也要改口唤夫人了？”

　　我抿了抿嘴，有些许不自在，“待，待成亲之后。”
　　雪墨歪头打量了我一会儿，忽然双眸一弯，“公子是欢喜的，对不对？”

　　我：“……”
　　我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门扉吱呀一声，开了又合，而我目光，则重新落回铜镜上。
　　只见镜子里，那个十二岁模样的我，眉眼间再不见往日的淡然与平静，只有止不住的悸动和慌乱。

　　后来————

　　宫门上下皆道我以身饲魔，甚至不惜自废武功，可惜，可敬。
　　却无人知晓，二十八岁的灵魂装在十二岁的身体里，又有多憋屈。

　　我早已厌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桎梏在孩童的身躯里。
　　我不过一凡俗，会生情，亦有欲。

　　*

　　莲衣之所以出山，是因为自身力量多到负荷不住。
　　若再不择一偶，“生一子”，她无处倾泻的力量将冰封三千里。

　　得闻此消息，执刃与长老们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研制「无量流火」。
　　因为他们肩负着宫门上下和旧尘山谷，所以他们总要做着最坏最坏的打算————若“孩子生不出来”，便要在异化之人爆发前先下手为强！

　　于是他们开始不停地催婚，催生。
　　由于不敢催到莲衣身上，就日日催着我，话里话外那急切劲儿，让我感到心惊肉跳和陌生。

　　我：“……”

　　多陪着聊聊天，喝喝茶，你侬我侬倒也不难。
　　凹最帅的造型，穿最靓的衣服，天天开屏施展美男计也不是不行。
　　可霸王硬上弓？！
　　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两百多岁的人了，知不知道什么叫为老不尊！
　　况且……你们心里都没数吗？
　　我和雪莲衣站一块儿，谁才是那个霸王。

　　*

　　“霸王…..不是，莲衣，我们何时才能成亲？”
　　被逼无奈，我日日像个恨娶的新郎，每天都要问一嘴婚期。

　　可莲衣分明也着急，却总告诉我，“还差一点儿。”

　　*

　　她的吻夹杂着力量，日渐汹涌，有时候便是我也承受不住。
　　那横冲直撞的冰冷游走在四肢百骸，总是让人忍不住想释放出来。

　　我试过，真是随手便能起高楼，不怪莲衣没事老放出冰霜巨龙。
　　无他，力量太过旺盛，真得散散。

　　她还曾将力量让渡给其他人，可他们能接收的太少，用莲衣的话说，“聊胜于无。”

　　很快，她的力量再不是变龙变凤变水晶宫可以发泄的了。
　　她竭尽全力地控制，日益冰冷暴躁，却还是引来风雪，短短几日便雪封了整片山谷。

　　执刃和长老们已制出「无量流火」，可我这边却依旧「还差一点儿」。

　　*

　　差一点儿…..
　　究竟还差什么？

　　直到莲衣问，“宫门与我，你选哪个？”

　　我：“……”
　　我想我明白了。

　　*

　　执刃和长老们终是将最坏最坏的打算做了实践。
　　我太了解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们却不了解莲衣为人。

　　不轻许，言必践。
　　绝无虚言。

　　她本是未曾受过丁点儿规训的无矩之人，我行我素，仅凭喜怒。
　　是我告诉她，“在我们「宫门」，若是选了新娘，连带着就要庇护她身后的族人，反之亦然。”
　　她应了，所以在之后，与「宫门」，秋毫无犯。

　　*

　　长老们不曾发现，他们再没被唤作小雪小花和小月。
　　他们也没发现，莲衣再没有站在龙头上俯视他们。

　　她或许在看见他们时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却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试着去尊重他们。
　　即使她知道，他们无一刻不想用流火烧死她了事。

　　可我不知道，他们竟能做到这一步，用我父亲的命栽赃莲衣，赌我会昏了头，跟莲衣反目成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们不知我，不知莲衣，所以不知此计有多拙劣，可笑，无耻！

　　父亲倒是知我，所以当真对自己下了死手。
　　若非冬蝉草有收敛生机之能，他就真死了！

　　……
　　他真的宁愿以死相逼，都不肯再信他的儿子。
　　他以为我的祈求，不过诸多推辞。

　　所以他的大义就是舍自身，舍我，再杀死雪莲衣！
　　可他何曾想过，若风雪当真因她而来，又会否因她的死去而失控？
　　他们凭什么笃信，莲衣一死就万事皆休了？

　　我说过……再给我一些时间。

　　*

　　差的那一点儿究竟是什么？
　　我在洞悉他们所图之时，已然有了觉悟。

　　宫门与她，我选哪个？
　　我选…..跟从自己的心。

　　————无辜之人不当死，所爱之人不当负。

　　“莲衣，以天为鉴，以雪为媒，你可愿嫁我为妻？”
　　“I do！”
　　“？”
　　“我说，我愿意。”

　　长空万里，星月做客。
　　这一夜，我们终于做了夫妻。

　　风雪不肯扰，终停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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